书城文学一八六七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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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本(3)

今天我们起来得相当早,我立刻就给房东交了五个盾的房租,三个盾她已经拿到了,我们一星期共交了八个盾。她似乎对此很满意。我梳洗打扮,去邮局送费佳终于写完了的给卡特科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给М。Н。卡特科夫的这封信未能保存下来。)的信,在这期间费佳去了赌场,但很快便回来了,输掉了带去的五枚金币。我又给他八枚,一句话,剩下三十枚了。他好久没回来。这时候我一直在读〈……〉,甚至还开始缝衣服,但我非常伤心。我甚至不能理解这个感受:我对一切都无所谓,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都与我无关。什么都不能使我高兴,我的欢乐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我哪儿都不想去,假如我们赢了一大笔钱,我也会无动于衷。我什么都不想干,不想缝,不想写,不想读(诚然,也没什么可读的);费佳建议我去阅览室,阅览室就在车站里,说有一些女士去那儿读报刊。我自然也想过去那儿,但似乎一切都引不起我的兴趣。我觉得,即使妈妈来,这个除费佳外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她的到来也不会使我特别高兴。我似乎就愿意躺在床上,关上护窗板,什么也不想(?)。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冷漠。我甚至不想坐车离开这里:一想到还必须收拾行李,必须旅行,路上我又要恶心,一想到这些就心烦,——最好连道路都不要想。最后,费佳来了。他一开始说糟糕,后来让我看装得满满的钱包。里面有六十一枚金币,加上我们的三十枚,共有〈九十一〉枚金币了。这其中有费佳赢的一枚四十法郎面值的,这样的金币他还从来未曾得到过。这枚金币他照例想放起来,但后来送给了我,因此我现在是一枚四十法郎金币的拥有者了。遗憾的是,我不能使用它,因为必须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否则我一定给自己买一枚胸针,或其他什么珍贵东西。费佳讲,他格外走运:押什么什么赢,人们都惊叹他运气好。他身后总站着一位英国人,费佳押什么他就押什么;费佳发现,他在下注的时候看一看这位英国人,就一定赢:这个人的脸是一张幸运的脸,是那样和蔼可亲,一定给人带来红利。他们互不理解,因为费佳不会讲英语,那个人看来不会讲法语,但在下注的时候总要用表情交流一番,这非常好笑(我自己想象了一下)。那里已经很熟悉费佳了,甚至侍者们都给他搬椅子。他应当给侍者们一点什么,他们太殷勤了,可是至今他似乎还什么都没给过。费佳发现,一位太太,已经有两次了,只要见到费佳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在我把钱放进宽腰带的时候,费佳买糖果去了。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女人,她送来整整一篮子桃、樱桃、醋栗(费佳知道我喜欢醋栗)、李子和莱茵克劳德,——这是一种果子,因纪念一位王后莱茵·克劳德而得名。这女人恭敬地向我要篮子,当我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篮子之后,她说,先生下次再买水果时她再拿这个篮子。市场上也认识他了:那里有三个女商贩,费佳一定从她们每个人那里买些什么,在第一个人那儿买水果,在第二个人那儿买花束,在第三个人那儿买浆果。那女人走后不久费佳便回来了,他带回来一束鲜花。今天的花非常漂亮:当中是白色和鲜红的玫瑰,四周是白色的小花,外观很美,还有一股优雅的芳香。这里的女商贩很会骗人,一束花她们总要一个盾(六十十字币),费佳还价给三十十字币【三十戈比】,她们也同意。她们说,之所以让价,是因为费佳经常买她们的东西。可是,难道为交情就可以让价三十十字币(三十戈比)吗,这也太多了。不管怎样,这是很坏的习惯,——要谎价。这束花让我很高兴,更重要的是丈夫对我的关爱。费佳顺路去买葡萄酒时又拿花束给人看。商店老板娘视他为熟人,问他结婚多久了,他说五个月。我想,老板娘一定很惊讶,人们在一起生活五个月了,丈夫还给妻子送花;她可能觉得好笑,而我却很幸福。可是葡萄酒我在他之前已经买了,这个只好留到明天再喝。我们高高兴兴地吃了午饭,午饭也很好,甚至还有鱼,以前从未给我们上过鱼。午饭后费佳带着八枚金币去了赌场(宽腰带里还有八十枚,两枚在我这儿,一枚花了)。走之前我们给了玛丽一个盾,她非常高兴;我想她从未有过钱,这对她有很大帮助。我去散步,想走到利希滕塔勒林荫路,因此便沿着利希滕塔勒大街走。走了很久很远,最后走到了一条林荫路上,前不久我们曾沿着它走向一条小溪的源头,但那时我们不知道这条林荫路的名字。我决定走到这条林荫路的尽头,我走了很久,最后走到了天主教男修道院。我走进院子,稍稍溜达了一会儿,便返身回家。我走了很多路,走得很快;刚开始这对于我不算什么,但后来下腹部开始剧烈疼痛,我甚至害怕了,担心出什么事。费佳在林荫路上等我,他说已经等了很久。他把钱输了,这完全因为他身后总站着一个富有的波兰人和一个小个子波兰人,看样子,总是如此。小个子波兰人用很少几个塔列尔押注,却总说大话,比如:他补充说,一定在中区;如果不是在中区,就是在前区;如果不是在前区,就是在后区。当然啦,总要有个结果嘛。这让费佳恼火,他投注不专心,便输了。我们往家走,费佳开始骂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后来得知我肚子有点疼,他很害怕,便骂我为什么走这么快,说他还可以从容地等我很长时间,没有必要着急。后来他建议我溜达着去听听音乐,他则再要五枚金币。毫无办法,五枚金币被拿走了,虽然我确信,它们肯定被输掉,因为用它们不可能赢(?)。(与我们有关的兆头有许多:无论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天气肯定要变,从稳定的好天气变为令人惊讶的不稳定的坏天气。这有记录可查:〈1)〉在莫斯科,在柏林,在德累斯顿,最后,来到这里以后。2)我们去听音乐的时候,音乐一定要结束,——这也发生过许多次了。)我忘记说了,今天,当费佳正在赢钱的时候,冈察洛夫著名作家。——安·格·陀注看见他了。冈察洛夫忽然想起来要吹吹牛,装作他在这里并不赌,只是看看。因此他问费佳,什么叫“帕塞”,押“帕塞”要花多少钱。难道能相信一个人不懂得轮盘赌吗,如果看见他一连两个多小时在轮盘赌台上。可是他却装模作样,仿佛说:“咱们不干这个,咱们只不过用这种方法让别人发点财而已。”(对冈察洛夫行为的这种解释只是在传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可比较,在给迈科夫的信中说:“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冈察洛夫)刚看见我时很难为情。这位四等或五等文官也输了。然而,因为这无法掩饰,而且我又是那么大张旗鼓地赌,所以他就不再背着我。”(上书页208)几天前(1867年6月25日/7月7日)冈察洛夫本人给А。Г。特罗伊尼茨基写信说:“我到那儿去,把拿着金币的手从人群中伸过去,用它去钓另一枚金币,然后便走开——宛如一个贼。就这样我输了一百六十法郎,可是六十法郎我又捞回来了。也许我能把其余的那一百法郎也捞回来,说不定还搭上点赚头,虽然不会很大,因为,附在我身上的众多魔鬼之中,幸好嗜赌鬼从来不折磨我。”(М。И。苏佩兰斯基,《冈察洛夫及其最新传记资料》,见《欧洲通报》,1908年,第12期,页449—450))原文这里错标为[6],以后以此类推,直至页210之[18]也应改为[19]。此后便正常了。——译者注冈察洛夫问费佳赌得怎样。费佳回答说,一开始输了,现在捞了回来,甚至还赢了一点,同时让他看了看满满的钱袋。我十分相信,冈察洛夫会把这事告诉屠格涅夫,而费佳欠着屠格涅夫五十或一百塔列尔的债。所以,如果能在这里把钱还给屠格涅夫,我会非常高兴;否则,如果我们返回俄国,费佳怎样才能还上这笔钱啊。

我们去听音乐,但今天的音乐无比糟糕。我们去了赌场,但照例又输了,此后费佳惊人地忧郁,我也感到非常沮丧,因为整个晚上都糟蹋了。我们出了车站,开始散步。费佳这时指给我看他那位幸运的英国人。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出奇的〈……〉人,好像是个放荡不羁、游手好闲的人。他歪戴着帽子,有一张滑稽可笑的脸。我们在散步中度过了很长时间,今天我们看到许多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和店员,他们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此刻大概把自己想象成了巴登最优秀的人物。结束时奏起了令人厌恶的东西,还加上了响板,或者类似撒核桃的声音,我们实在难以忍受,就走了。(以现在的心情,我会欣然同意放弃听音乐。的确,那样会更好一些,否则,凡是可以闲逛的地方,就一定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简直让我心烦。须知我也有自尊心,也不想穿得比某位夫人差,她说不定还赶不上我呢,可却打扮得珠光宝气地来到这里,而我却只能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我穿着它热得厉害,而且它质地还不好。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只能这样的话。)回家后我们开始喝茶,然而我突然恶心得难以忍受。我躺在床上,费佳多次走过来安慰我,称我为受难者,心疼我一直受罪,说他非常可怜我,以及许多温存的话。还兴高采烈地谈起我们未来的婴儿。他的同情是我的巨大安慰。后来我恶心得呕吐起来,吐了很多。费佳走进了我在的房间,我请他不要进来,因为我在呕吐,他见到会不舒服。他说他不厌恶,而且他知道我呕吐的原因。我在十二点躺下,感到很难受,恶心得很厉害,下腹部疼痛。来道晚安的时候,费佳说,假如我们能攒一点点钱,我们就去莱茵河旅游,从那儿去巴黎,在巴黎住八九天,从那儿再去日内瓦。那样可就太好了。啊,如果这能够实现该多好啊,但我不敢指望有这么大的幸福。

星期日,7月14日(7月2日或3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