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尘飞沙扬（5）
李长田听了他俩的对话，心里活动起来，想到自己以前因为开了两亩多的稻田和二柱子闹翻了脸，最后谁也没种不说，辛辛苦苦开的地还让洪水冲得稀巴烂，再也吃不上自己种的大米了，至今想起来就窝火，见到二柱子就生气。现在看来，不如出去闯一闯，也许能闯出一番新天地，总比呆在山沟里过别扭日子要好一些。晚上，他和丁浩、云峰同坐在一张桌子旁，酒酣耳热之际，他问道：“丁哥，像我这样的人出去能挣到钱吗？”
“这话问的，干活能不挣钱吗？你体格好，看你堆柴就知道也是个实干的人。现在进城干活就算挣的少，去掉花费一个月也能剩五百。”
“五百……”长田算了一下，一年出去干六个月，也顶在家干两年，这还不算旱年涝月。他反复思索一阵，最后下了决心，对丁浩说道：“我想出去干活，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不用剩五百，能剩三百我就干。”
丁浩笑道：“就这条件还用我找哇？你随便找个城市去干活，这也是最低标准。我给你找……我的厂子小，离你家也远，厂里又是技术活，你去不合适。对了，我和云峰有个战友叫齐文川，他在郂州城里铺得挺大，可能需要人手，你要是愿意去，我和云峰都能帮上忙。”
云峰道：“上他那儿可得加小心，什么事儿都得守本分，那小子我心里可没底。”
丁浩道：“长田说剩三百就知足了，又不是去抢他老板的位子，砸他的饭碗，齐文川又能怎么样？咱们给他介绍人就是看得起他，给他面子了。长田，你想出去闯是对的，时髦话叫开拓进取，你不出去看看就不知道天有多大，人有多少条路可以走。不用听云峰的，他那是关东逻辑。前怕狼后怕虎，那你这一辈子什么也干不成。”
“什么关东逻辑？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你可能不懂了。在外不比家里，处处得加小心。”
“谁不知道加小心？长田是小孩儿吗？他能瞪着两眼往火坑里跳哇？”
云峰笑道：“看看，你的本性又露出尾巴了，瞅着像个老实人，抬起杠子拔犟眼一句也不让，可你比在早能说会道了，这是你开拓进取弄来的吧？”
丁浩也笑了，他说：“你说的也对，现在的外面是花花世界，不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得加小心。长田，你要是真的想出去干，可以自己找活，也可以到文川那里，你拿个主意。”
“有地方去总比自己乱闯好一点儿，我就到齐文川那里吧。”
“我和他虽说都在南方，可不是一个城市，他那儿离你家稍微近一点儿，来去方便。你要是不着急，我可以陪你去一趟，可我在这儿得等厂子发货结账，不知道需要等多长时间，你还得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办好。”
长田道：“这你就帮大忙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那好，我给你写张条子。”丁浩掏出笔和纸，写了几行字签上名，又让云峰签名后交给长田，说：“你不用担心，有俺俩的签名他怎么也得给点儿面子。”
长田小心翼翼地收藏好纸条回到家里，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妻子月华，月华坚决反对他这么做，但长田的决心已不可动摇，月华劝了三天三夜也没能使他回心转意。他自己去借了路费，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他在走的头一天夜里干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儿，为了出那口闷在肚子里的恶气，放火烧了二柱子家的柴垛。
李长田在郂州车站下了车，想着不能空手去见齐文川，便走进一家商厦准备买点儿礼物。在走到一楼副食品柜台前的时候，他看见一位老人正在买肉，掏钱时一张十元的票子掉在地上，并毫无知觉地离开柜台，他马上捡起那张票子喊了一声，把票子还给了老人。
老人拿着票子惊奇地看着长田说道：“现在有的人又偷又抢，可你捡了钱还给人家，真是不多见了。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我是农村来的，到这里想找点儿活干。”
“听你的口音像是东北人，这儿有熟人吗？”
“没有。有个叫丁浩的人告诉我，他有个朋友在这里做生意，让我来找他。他的朋友叫齐文川，做的生意很多，在这车站附近就有他开的郂都大酒店，丁浩说一打听就能找到。”
老人笑道：“咱俩有缘哪，你要找的那个叫齐文川的人是我儿子，咱们去见他吧。”
长田帮助老人拿东西，还把家里的情况和如何认识丁浩的细节都介绍给老人，老人听后很有感触地说道：“你们那里的生活挺苦啊……现在的政策放开了，是个好事儿，要真的好起来还得一段时间。现在这郂州城里很乱，一帮一帮的农村人涌了进来，什么样的人都有，找不到活让钱憋着了，豁出来什么都敢干，治安都成问题了。”
“郂都大酒店能有我干的活吗？”
“店是我儿子开的，我做不了主，一会儿见了他你和他说吧，我再帮你说几句。”
长田在二楼的办公室见到了齐文山，他从文山锐利的目光中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心里先有了三分怕。老人先给两人做了介绍，又讲了还钱的事儿，最后说到长田来的目的。文川看过丁浩写的便条问道：“你是几点到的郂州？车票呢？”
“我下车到现在有两个小时了，车票给了检票员。”
“你是头一次到郂州吗？丁浩的条子是七天前写的，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
“老婆扯后腿，在家吵了五天才出来的。”
文川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捡钱捡的是时候，偏偏捡到我父亲掉的钱。跟我说句实话，你以前一直在家种地吗？小时候干过什么？是不是拜师学艺跑过码头？”
“小时候我拜过老师，读了五年小学，十二岁那年父亲有病只好停学帮家里干活，十五岁开始在生产队上班，到今天为止只去过五次县城，其中三次是为生产队办事儿买东西，到这儿算是出了一趟最远的门。没见着丁浩，可能就窝在山里头了，这次总算开了眼，没想到中国这么大，坐火车跑两天还没跑到头。”
文川总算有了笑脸，拿出一支烟递给长田，长田说不会抽没接。在旁边的老人说道：“他是东北人，实惠，再说是丁浩介绍来的，不能差了。你就给他找个活干吧，这么老远来找你也不容易呀。”
“爸，你不是闲不住吗？就让他陪着你吧。早晨打扫一下卫生，白天上街买菜，晚上看门。店里活多的时候下厨房帮干点儿杂活。”
长田总算有了落脚之处。他见文川没提到工钱，自己也没敢多问，觉得有丁浩的面子在，不至于白干活，实在不行的时候再说。
从这一天开始，他每天起早上下楼清扫一遍，白天陪着老人上街为店里买菜进货，有空儿就到厨房洗碗洗菜倒垃圾，每天晚上酒店关门后才去睡觉。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他在打扫卫生时看到文川的办公室没上锁，他想都没想就走进去扫地，抹桌时挪开账本，看见有一沓钱放那里，吓得他急忙退出来并锁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