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妖人俱认得那雕是白眉和尚座下仙禽;又见英琼驱遣猛兽;还有先前雕背上那一只大猩猿,手使两道剑光,也分不出什么家数,宛如神龙闹海,长虹刺天,寻常不易得见;尤其那满空黑丝,何等厉害,被紫光一照面,便破了去,施放的人比自己定然高明。故未敢露面,任她从从容容将这数百猩、猿救走。知这女子来历必然不小,当时并未敢造次,仍回兔儿崖。取出所盗来宝物,见是一面似锦绣织成的小幡,上面绘有烟云古篆,霞光隐隐。三个妖人未曾见过天狐,虽知是件异宝,只苦于不知来历用处,暂时商量,先由韦居保管。正在商量之时,忽见幡上彩霞做湘,光云骤起。就在这疑诧谛视之间,倏地轰隆两声,似花炮脱手般,化成一幢彩云,冲霄飞去,转眼不见。再看韦居,拿幡的左手业已震破,五根手指倒震断了四根。黎氏弟兄原知正派法宝,外人到手不易使用,特意叫韦居去盗,如能使用无事,再和他强要,本无好心。一见韦居果然吃了苦头,好不暗幸。对于英琼,更是不敢轻视。偏那韦居不知死在临头,一面将自备丹药嚼破敷治,越发心中忿恨,只是觉着能力不济,也无可奈何。
事有凑巧。那妖尸洞中两个矮妖人,一名米鼍,一名刘遇安,原是异派中有数人物,因盗温玉未成,反被妖尸谷辰强作奴仆,常思背叛。这时趁妖尸困住英琼,入穴行法,庄易又不在跟前,偷偷溜出商议,正赶上韦、黎三人闲游北山。两矮原与黎氏弟兄相识,五人相见之后,互谈经过。两矮便请韦、黎三人遇机相助。三人一听妖尸谷辰业已出世,两矮那般本领,都被他收去法宝,做了奴隶,如何敢惹,略与敷衍,便即避开。因两矮谈起被困女子穿着容貌和被困时情形,好似那女子法宝虽然厉害,自身并无多大道行。头一个韦居心中后悔,为女子先声所夺,未使妖法一试。当时也未想到英琼会脱出妖尸毒手,以为必死,也就丢开。
今日三人正商量用什么方法去盗冰蚕,忽见神雕背了英琼飞来,落下便即飞去。依了黎氏弟兄,说英琼既能逃出虎口,本领必非寻常,不可冒昧。韦居执意要代爱徒报仇,非下手不可,猜英琼是为了寻仇而来。仍由黎氏弟兄故意飞到英琼身前说话,引她偷听注意。再由韦居从林后入内,暗使妖法冷箭,两下夹攻。不料这次神雕并未飞远,早看见两个妖人飞落近英琼身前不远,因见主人未有动作,也未下击。忽见还有一个妖道,隐身绕入林中,要从主人身后暗下毒手,如何不急,两翼一束,如弹丸飞坠,从空下投,快要到达地面,才长鸣示警。林中树林丛密,虽然碍事,禁不起神雕得道多年,炼就钢爪钢羽,一双阔翼,收合之间,成抱大树,俱都纷纷折断,砂石纷飞。妖道韦居已拿着数十支穿心弩,口念咒语,想要发将出去。
忽听大风扬尘拔木,当头一大团黑影飞到,知道不好,连忙将身飞纵出去一看,正是日前所见白眉和尚座下仙禽,已经离头不远,大吃一惊。忙使妖法,展动在手拂尘,祭起一团浓雾,护住身躯。神雕识货,见主人业已警觉,妖道拂尘上的妖雾异常污秽,不愿沾染,将身飞起高空。妖道在急忙中,不顾暗算英琼,左手穿心弩向空发出。只见神雕伸开钢爪,一抓就是一个。妖道着了慌,便把手中弩箭化成数十点黄火星,连珠发出。心中暗骂:“你这扁毛畜生!任你钢爪能抓,只要射中一支,怕你不周身寒战,落下地来。”神雕原本性烈,一见黄火星飞来太多,不好应付,略一疏忽,左翼上连中两箭,身上一冷,知道已吃了亏,长啸一声,将两翼展开,直朝那数十点火星扑去。等到一齐射到翼上,倏又将两翼一收,将那数十点火星一齐夹入腋下,一个禁受不住,直往林外坠落。
就在神雕刚中头两支弩箭时,英琼已经回身,看出神雕忙乱,娇叱一声,一道紫光,直往雾影中妖道穿去。韦居想是应该遭劫,明知敌人飞剑厉害,竟会以为自己护身妖雾,聚天地至淫极秽之气炼成,专污法宝飞剑,用它护身,万无一失。正可借此牵制敌人,会同黎氏弟兄,另用别的妖术邪法,两下夹攻,使敌人措手不及。万没料到紫郢剑不怕邪污,等到紫光飞入雾影氛围,并未坠落,才知不好,休说遁走,连“哎呀”两字俱未喊出,被英琼飞剑拦腰斩为两截。黎氏弟兄中的黎绍最为奸狡,早就垂涎英琼姿色,一见英琼回身和韦居交手,忘了身后敌人,脚一点处,首先飞到英琼身后,取出一面妖网,正要张口喷出一股妖雾,再将妖网罩将过去。谁知英琼一心惦记弥尘幡,见妖雾散处,妖道腰斩就地,早纵将过去,低身便要搜检。
忽闻一股奇腥从后吹来,觉得头脑昏眩,猛想起那两个白衣妖人尚在身后,暗道一声:“不好!”忙摄心神,连人连剑飞起。回头一看,离身不远,一个白衣妖人口中冒出黄烟,手持一团五色妖网,似要发出。英琼不问三七二十一,指挥剑光,直飞过去。黎绍刚把妖气喷出,忽听身后喊得一声:“且慢!”便见韦居身首异处。英琼纵身过去,口中妖气又未将人迷倒,知道不能讨好,不敢再将手中妖网发出。还未及回身逃遁,英琼剑光已疾若闪电,飞射过来,紫虹齐腰一绕,登时了账。黎成比较胆小,见神雕飞来,英琼已和韦居对面,抱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原不想上前。一见黎绍轻敌,到底骨肉关心,喊了一声“且慢”未喊住,忙也纵身入林,想将黎绍唤住,正赶上英琼连斩韦居、黎绍。英琼见神雕中弩飞坠,不知吉凶,飞身出林,寻踪查看。一见黎成飞来,再也凑巧不过,两下连话都未说一句,被英琼紫光迎面当中穿过,黎成只“哎呀”一声,肚肠已被剑光穿破。
英琼连诛三凶,听神雕在前边长啸,更比弥尘幡还要来得关心,也不顾搜检三凶尸首,忙驾剑光飞身过去。只见神雕正站在林外一块岩石上面,两爪紧抓石根,两翼展开,似飞不飞,浑身羽毛根根直竖,抖颤不已,仿佛平时抖翎发威的神气。身旁不远,散落着一地的小弩箭,箭头黄色火星早已熄灭,只微微有些放光。英琼起初不知神雕身受重伤,见它依旧神骏,略放宽心。一眼看到适才妖人施放的法宝,顺手便要拾取。可怜神雕业已周身寒战,不能奋飞,一见主人又要步它后尘,奋起神威,一声长啸,倏地从岩石上跃掠下来,微微将英琼身子一撞,撞出一两丈远近。英琼见神雕无故撞她,两翼不收,身上毛羽老是不倒,才觉出有些异样。忙停了手,走近身旁,用手一摸,到处都是冰凉抖颤,触手麻木。
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我看你这样儿,莫非受了妖人的害了么?”神雕闻言,将头连点几点,不住低头去挨英琼手臂,慢声长啸,甚是依恋。英琼忙将身上丹药与它吃了,仍是无效。言语不通,又不知怎样才能解救,飞又飞不起来。意欲用自己剑光勉强带它飞转岩穴,它又只是摇头,心中焦急万状。一会儿神雕强挣着将头低到地面,连颤带抖地用嘴在地上画了一个“袁”字。英琼猛想起神雕异常灵异,必然自知解救之方,只苦于鸟语难通,想必是要叫袁星前来代它传话,问了问,果然点头。明知邻近妖人窟穴,不知是否还有余党,丢它在此,去带袁星,不大放心。但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嘱咐它不要叫唤惊动敌人,自己去去就来。神雕又点了点头。英琼什么都不顾,忙驾剑光直飞岩穴。袁星倒不曾外出,英琼只说得一声“跟我走”,命袁星横倒,伸出一双皓腕,将它抱定,驾剑光飞回来路。
剑光迅速,来去不到一个时辰,且喜没有出事。神雕见主人带袁星飞来,不住低鸣,示意袁星跑近前。袁星问了问,对英琼道:“它和妖人对敌时,见妖人放的冷箭太多,抓收不及,恐防中了要害,坏了功行,仗着佛法,运用真气,护住前胸,特地展开双翼,将那些冷箭一齐收去。它却中了妖法,只是外面寒颤,不能飞行。又服了主人给的灵丹,并不妨事。不过眼前不能飞动,须在附近择一隐秘之处藏身,由它自运玄功,将阴寒之气从翎毛中抖散,须要好几天工夫,才能复旧如初。命中该遭此劫,仗着主人福庇,没受大伤,还算便宜。请主人不要忧惊。”英琼闻言,略放宽心。想起适才曾见妖人从西面崖脚洞中飞出,远看那洞倒不甚小,如无妖人余党在内盘踞,这里峰回路转,四周山岭排天,林峦幽静,倒是绝好藏身之所。想了想,命袁星看护神雕,自己飞往洞中一看,那洞果然高大明亮,细细搜寻了一遍,并无妖人余党,心中甚喜,连忙回身。因神雕已不能飞行,纵跃俱觉为难,便命袁星伏下地去,举起神雕双脚,同往洞内放下。才准备去寻弥尘幡,出洞搜检三个妖人的尸首。
袁星忙道:“适才钢羽说,妖人冷箭是采北海阴寒之精炼成,虽然妖人死后失了作用,寻常还是近它不得,遗留此间,恐为别的妖人得去。请主人用紫郢剑将它毁了,切不可用手去拿。”英琼才明白神雕撞她用意。仍命袁星守护,径往林中一看,三个妖人尸首俱在林中未动,血污遍地,蚊蝇纷集。惟独第二次杀死的白衣妖人,身上一个蚊蝇都无有,猜他怀中有宝。因恐又有冷箭之类的东西,用剑挑破衣服一看,竟是一无所有,只左手拿着一个五色网兜,隐隐放光。试探着拾起一看,轻如绦绡,薄比蝉翼,颜色鲜明,似丝非丝。
估不透来历,且揣在身旁囊内,将来回山问了诸同门再说。妖人左手却压在下面,用剑背拨翻转来,见还压着一个装宝物的兜囊。挑开一看,中有一块似晶非晶、似玉非玉的东西,色如渥丹,入手阴凉。另有一柄小剑,一本道书,翻了翻,俱是符箓,全不认得。再将那两个尸身细细搜检,除最后死的妖人身旁也检出一口同样小剑,那行刺自己的妖人,除了那柄放妖雾的拂尘,已被紫郢剑斩断,冷箭被神雕收去外,别无长物。连搜数次,哪有弥尘幡的踪迹,不由又着急起来。因天已不早,须赴庄易之约,无可奈何,只得把所有搜来的东西,全装入自己宝囊以内,用剑光将许多冷箭断成粉碎,飞身入洞。命袁星不许离开神雕,驾剑光飞回地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