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蜀山剑侠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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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一二○章 (3)

彼此稍微拉手示意,便在距离主峰尚远的无人之处落下,然后试探着往峰后风穴泉眼低飞过去。那峰孤立平地,四面俱有悬崖飞瀑。四人落处,恰在主峰以外十来里的一个斜坡上面。金蝉用目谛视,果然前面没个人影,与空中所见仿佛。当下仍用前法同驾剑光,留神前飞,直飞到峰前不远,仍是静荡荡的。及至由峰侧转近峰后,才看出这峰是三面涧流的发源之所。近峰脚处,峭壁侧立千丈,下临深潭。潭侧危崖上有一深穴,宽约丈许,咕嘟嘟直冒黑气。潭中心的水,时而往上冒起一股,粗约两三抱,月光照去,如银柱一般。那水柱冒有十余丈高下,倏地往下一落,喷珠洒雪般分散开去。冒水柱处,凭空陷落。四周围的水,齐往中心汇流,激成一个大急旋儿,旋转如飞。崖穴、潭面,不时有光影闪动,黑影幢幢。四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个穿着一身黑衣、手执妖幡、形态奇特的妖人,正分向崖穴、潭心行使妖法。这七个妖人,周身俱有黑气笼罩,身形若隐若现,口中喃喃不绝。每值幡头光影一闪,潭心的水柱便直落下去,崖穴口的黑气也随着一阵阴风,直往穴内反卷回来。

四人隐身僻处看了一会儿,正想不出该当如何下手。忽听潭心起了一阵怪声,那崖穴里面也呜呜怪啸起来,两下遥为呼应,仿佛与那日笑和尚、金蝉在洞中所听辛辰子来时发出的怪声相类,听去甚为耳熟。这时潭面、崖穴两处的妖人也忙碌起来,咒语诵不绝口。倏又将身倒立,上下飞旋,手中妖幡摇处,满天绿火。接着又是一片黄光,将崖、潭两处上下数十亩方圆团团罩定。为首两个妖人,各持一面小幡,分向崖穴、潭心一指。先是崖穴里面一阵阴风过处,一团黑气,拥着一个形如令牌、长有丈许开外的东西出来,飞到潭边止住。上面用长钉钉着一个断臂妖人,一手一足,俱都反贴倒钉在令牌之上,周身血污淋漓,下半截更是只剩少许残皮败肉附体,白骨嶙峋,惨不忍睹。笑和尚、金蝉认出那妖人正是辛辰子,虽受妖法虐毒,并未死去,睁着一双怪眼,似要冒出火来,满嘴怪牙,错得山响,怪啸不绝。接着又是一阵阴风,从潭心深穴里,同样飞起一个令牌,上面钉着唐石,身上虽没血污,也不知受过什么妖法荼毒,除一颗生相狰狞的大头外,只剩了一具粉也似的白骨架。

飞近辛辰子相隔约有丈许,便即立定,指挥行法的为首妖人,低声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师父醒来,又要处治你们了。我看你二人元神躯壳俱被大法禁制,日受金蚕吸血、恶蛊钻心、煞风刺体、阴泉洗骨之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除了耐心忍受,还可少吃点苦,早点死去;不然,你们越得罪他,越受大罪,越不得死,岂不自讨苦吃?我们以前俱是同门,并没深仇,实在也是被逼无法,下此毒手。自从你们逃走,我们俱都受了一层禁制,行动不能随心。听说师父大法炼成以后,先去寻捉逃走的同门,只要捉回来,便和你们一样处治,越发不敢冒险行动。

我们每日虽然被迫收拾你们二人,未尝不是兔死狐悲,心里难过,但是有何办法?不但手下留情做不到,连说话都怕师父知道,吃罪不起。今日恰巧师父因为白眉针附体,每日须有几个时辰受罪,上次又差点被辛师兄将金蚕盗走,昼夜用功苦炼,虽然尚未炼化,今日竟能到时减却许多痛楚,心中高兴。雅师叔想凑他的趣,特地从山外寻来了几个孕妇胎儿,定在今晚子初饱饮生血,与淫妇倪兰心快活个够。这时他本性发动,与淫妇互易元精,必有一两个时辰昏睡。我们知他除了将寝宫用法术严密封锁外,不会外出,才敢假公济私,趁你二人相见时,好言相劝。少时他一醒来,一声招呼,我们只得照往常将你二人带去,由他凌迟处治了。”

唐石闻言,口里发出极难听的怪声,不住口埋怨辛辰子,如不在相见时拦他说话,必然和那许多逃走的同门一般脱离虎口。就是见面,若听他劝,先机逃走,也不致受这种惨劫。他只管念念叨叨,那辛辰子天生凶顽,闻言竟怒发如雷,怪声高叫道:“你们这群无用的业障,胆小如鼠,济得甚事!休看他老鬼这般荼毒我,我只要有三寸气在,一灵不昧,早晚必报此仇,胜他对我十倍。你们这群脓包,几次叫你们只要代拔了这胸前七根毒针,大家合力同心,乘他入定之时,害了金蚕,盗了文蛛,我拼着躯壳不要,运用元神,附在你们身上,投奔红发老祖,他记恨老鬼杀徒之仇,必然容留,代我报仇,也省得你们朝不保夕,如坐针毡。你们偏又胆小不敢,反劝我耐心忍受,不得罪他,希冀早死,少受些罪苦,真是蠢得可怜。实对你们说,受他荼毒,算得什么!那逃走的峨眉小辈必不甘休,机缘一到,只要外人到此,我便和他们一路,请他们代我去了禁制,助他们成功,报仇雪恨。一日不将我元神消灭,我便有一日的指望。我存心激怒老鬼,使他想使我多受折磨,我才可望遇机脱难。谁似你们这一干废物,只会打蠢主意。快闭了你们的鸟嘴,惹得老子性起,少时见了老鬼,说你们要想背叛,也叫你们尝尝我所受的味道。”

这伙妖人原都是穷凶极恶,没有天良,无非因自己也都是身在魔穴,朝不保暮,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见了辛、唐二人所受惨状,未免兔死狐悲,才起了一些同情之念。谁知辛辰子暴戾恣睢,愍不畏死,反将他们一顿辱骂,说少时还要陷害他们;再一想起平时对待同门一味骄横情形,又是这一次的祸首,不禁勃然大怒。为首一人,早厉声喝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瞎鬼!好心好意劝你安静一些,你却要在师父面前陷害我们。师父原叫我们随时高兴,就收拾你。我因见你毒针穿胸,六神被禁,日受裂肤刮骨、金蚕吮血、阴风刺体之苦,不为已甚,你倒这般可恶。若不叫你尝点厉害,情理难容!”说罢,各自招呼了一声,将手中幡朝辛辰子一指,一溜黄火绿烟飞出手去。那辛辰子自知无幸,也不挣扎,一味乱错钢牙,破口大骂。火光照在那瞎了一只眼睛的狰狞怪脸上面,绿阴阴的,越显凶恶难看。眼看火花飞到辛辰子头上,忽然峰侧地底,起了一阵凄厉的怪声。那些妖人闻声好似有些惊恐,各自先将妖火收回,骂道:“瞎眼叛贼,还待逞凶,看师父收拾你。”说罢,七人用七面妖幡行使妖法,放起一阵阴风,将四围妖火妖云聚将拢来,簇拥着两面妖牌,直往峰侧转去。

四人见形迹未被敌人发现,甚是心喜。妖人已去,崖穴无人把守,正好趁此机会,潜入风穴,去斩文蛛。互相拉了一下,轻悄悄飞近前去一看,哪里有什么穴洞,仅只是一个岩壁凹处,妖氛犹未散尽。金蝉慧眼透视,看不出有什么迹象,显然无门可入。要说苦行头陀柬上之言必然不差,只可惜来迟了一步,洞穴已被妖法封闭。庄易自告奋勇,连用法术飞剑,照辛辰子现身所在冲入,冲了几次,都被一种潜力挡回,知道妖法厉害,恐防惊动妖人,又不敢贸然用天遁镜去照,只索停手。笑和尚猛想起师父柬上既然只说广崖地穴不可涉险,余下两处当然可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径往妖人寝宫一探?想到这里,将手一招,径往适才妖人去路飞去。月光之下,只见前面一簇妖云,拥着那两面令牌,业已转过峰侧,绕向峰前而去。

四人知道妖人善于闻辨生人气息,虽在下风,也恐觉察,不敢追得太紧,只在相隔百十丈以外跟踪前往。两下俱都飞得迅速,顷刻之间,四人已追离峰前不远,忽见正面峰腰上,现出一个有十丈高阔的大洞。这洞前两次到此,俱未见过。远远望过去,洞内火光彩焰,变幻不定,景象甚是辉煌。前面妖云已渐渐飞入洞内,不敢怠慢,也急速飞将过去。这时地底啸声忽止。前面妖人进洞之后,洞口倏地起了一阵烟云,似要往中心合拢。笑和尚恐怕又误了时机,事已至此,不暇再计及成败利害,互相将手一拉,默运玄功,径从烟云之中冲进。兀自觉得奇腥刺鼻,头脑微微有些昏眩,身子已飞入洞内。定睛一看,这洞竟和外面的峰差不多大小。

就这一转眼间,洞口业被妖法封闭。立脚处,是一个丈许宽的石台,靠台有百十层石阶,离洞底有数十丈高下,比较峰外还深。洞本是个圆形,从上到下,洞壁上横列着三层石穴,每层相隔约有二十余丈。洞底正当中有一个钟乳石凝成的圆形穹顶,高有洞的一半,宽约十亩,形如一个平滑没有底边的大琉璃碗,俯扣在那里,四围更没有丝毫缝隙。洞壁上斜插着一排形如火把的东西,行隔整齐,火焰熊熊,照得合洞通明,越到下面越亮。那琉璃穹顶当中,空悬着一团绿火,流光荧活,变闪不定。适才所见七个妖人,业已尽落洞底,在琉璃穹顶外面,簇拥着两面令牌,俯伏在地。令牌上钉着的辛辰子,仍是怪啸连声。四人俱都不约而同,蹲身石上,探首下视。

笑和尚因为立处没有隐蔽,易为妖人发现,地位太险,不暇细看洞内情景,先行觅地藏身。一眼瞥见近身之处石穴里面,黑漆漆地没有光亮。趁着一干妖人伏地,没有抬首之际,打算先飞纵过去查看,能否藏身。心才转念,石生已先见到此,首先飞纵过去。笑和尚觉得石生挣脱了手飞去,一想自己和金蝉俱都仗着庄易、石生二人行法隐形,石生前去,自然比较自己亲去还好。只恐石生阅历太浅,涉险贪功,不是寻觅藏身之处,就不好办了。正想之间,手上一动,石生业已飞回,各人将手一拉,彼此会意,悄悄往左近第二层第三个石穴飞去。金蝉先运慧眼,往穴内一看,那穴乃是人工辟成石室,深有七八丈,除了些石床石几外,别无动静。而且穴口不大,如将身伏在穴旁外视,暗处看明处,甚是真切。虽然不知此中虚实深浅,总比石台上面强些,便决计在此埋伏,谨谨慎慎,相机行事。

也是合该四人成功,这一座峰洞,正是绿袍老祖和手下余孽居处炼法之所。正中间琉璃穹顶,乃是绿袍老祖的寝宫,通体用钟乳石经妖法祭炼而成。洞壁上石穴,便是他门人余孽所居,每人一个,环着他的寝宫排列。自从在玉影峰遭劫,青螺峪断体续身,逃回百蛮山后,暴虐更甚于前,门人余孽被伤害逃亡,两辈三十六人,总共才剩了十一个。因他行为太狠毒,众门人触目惊心,一个个见了他,吓得战兢兢忘魂丧胆。他见众心不属,不怪自己恶辣,反觉这些门人都不可靠,越发厌恶,如非还在用人之际,又有雅各达苦劝,几乎被他全数杀戮。虽然留了这十一个,他也时刻防着他们背叛,防备非常严密。每值与妖妇行淫,或神游入定之际,必将寝宫用妖法严密封锁,连声气一齐隔绝,以防内忧,兼备外患。否则他嗅觉灵敏异常,添了四个生人,如何不被觉察?四人潜伏的石穴,恰巧穴中妖人又是早已死去,所以才能尽得虚实。这且留为后叙。

再说四人刚将身立定藏好,便听啸声又隐隐自地下传出。探头往外一看,那琉璃穹顶当中那一团荧活绿火光倏地爆散,火花满处飞扬,映在通体透明的钟乳上面,幻成了千奇百怪的异彩,绚丽非常。一会儿又如流星赶月般往靠里的一面飞去。接着起了一阵彩焰,踪迹不见。绿光收去,这才看清穹顶里面,一个四方玉石床上,坐着那穷凶极恶、亘古无匹的妖孽绿袍老祖,大头细颈,乱发如茅,白牙外露,眼射绿光,半睁半闭。上半身披着一件绿袍,胸前肋骨根根外露,肚腹凹陷,满生绿毛。下半截赤着身子,倒还和人一样。右脚斜搁石上,左脚踏在一个女子股际。一条鸟爪般的长臂,长垂至地,抓在那女子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下半截人尸,懒洋洋地搭在石床上面。断体残肢,散了一地。莹白如土的白地,斑斑点点,尽是血迹。

余外还有一两个将死未死的妇女,尚在地上挣扎。只他脚下踏定的一个女子,通体赤身,一丝不挂,并没有丝毫害怕神气,不时流波送媚,手脚乱动,做出许多丑态,和他挑逗。直急得穹顶外面令牌上面的辛辰子吼啸连声,狺狺恶詈。那绿袍老祖先时好似大醉初醒,神态疲倦,并不作甚理会。待有半盏茶时,倏地怪目一睁,咧开血盆大口动了一动,便听一种极难听的怪声,从地底透出。随着缩回长臂,口皮微动,将鸟爪大手往地面连指几指,立刻平地升起两幢火花,正当中陷下一个洞穴,彩焰过处,火灭穴平。那七个妖人,早拥着两面妖牌,跪在当地,四人俱没有看清是怎样进来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当初失去的妖妇无疑。这洞虽有许多石穴,可是大小式样如一,急切间看不出哪里是通文蛛的藏处。绿袍老祖现身醒转,更是不敢妄动,只得静以观变,相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