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会长,你对现在随手刷到一本小说有什么评价吗?”
裴楷踩在花坛边上抖着条腿。见状,妺子云也蹬出一条腿学着,附带啪的一只手放在大腿上然后问道。两个人富有节奏,步调一致的抖着。
“大海啊,它全是水。”淡定回复。
崔和萧也把脚踩了上去,没抖。
“……那我们是注了水的吗?”妺子云沉思,然后脸色渐崩溃问道。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复。
四个人想静静,默契的一同看向大花坛里唯一一朵开的盛的栀子花。
四道火热的视线让栀子花在风中颤了颤,身子瑟缩了一下,害羞的拿叶子遮了遮,欲语还休。
“我们是注了汞的”半晌,裴楷缓缓道出真相。
话毕,不等其他作答。裴楷探手,指做回勾状,往栀子花去。栀子花晃了晃,娇羞着伸出了头,然后裴楷的手腕拐了弯,勾住旁边含苞待放的花苞,指尖使劲一抬,神色微妙道:
“给爷开一个”
崔、萧、妺以及栀子花:……是我错看了你。
抽回手,又经过娇羞的它,毫无防备下顺手扯走了片花瓣。意料之外的伤害让栀子花狠狠地晃了下,下一秒陷入自己的那一片白白的衣料就这么没了的震惊中,在风中呆呆的凌乱。
萧疏桐子用言辞压住舌尖那点笑意,“副会长不打算谈个恋爱吗?十本小说,九本半都在谈。”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裴楷吓得眼都瞪圆了,手里那片花瓣也吓脱了,在飘摇中还有点距离才落到地面,裴楷一脚下去帮了它。
做前文人长衫矗立视书本状,裴楷的脸色极其严肃,沉思着并缓缓说道:
“这个世界还有凡夫俗子配的上我?!”最后还来了个百转千回的余音。
“……”副会长你在说什么胡话?
裴楷还在继续:“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即便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也足够优秀,但是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已经很难找到了。”
“……”
裴楷依旧以沉吟的语调说着:“强行要求别人追赶我的步伐,是一种强人所难。”
“……”这已经宇宙级别的自恋了吧,副会长。
末了,裴楷还想在来个仰头望天,屏住呼吸,以手抚膛长长叹息一声。已经有人听不下去,揪住了他的耳。
“闭嘴吧,我想打你了。”
是萧疏桐子,依旧温和也依然耿直。
“……”受伤的永远是我。
闭口斯须,耳朵得到了解放,静默须臾,今天来这里的真正话题被丢了出来。
“其实,今天约在这里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凝重的语气不亚于开国家级会议。
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句话从妺子云嘴里吐出来的那一刻,三个人脑子里回荡的只有一个字:
吃。
“在几天前,”妺子云收笑,蹙眉,紧紧抿着唇角,看向裴楷点两下头,看看崔、萧点两下头,又扳过头看正前方的院徽雕塑深邃凝视,徐徐道:
“我们蹲守了三个月的紫叶李,它……”
烂了?
死了?
被摘完了?
只见妺子云克制的眸光跟开了闸一样一股脑放出,宣告着世界从此和平般,语气激动道:
“成熟了!”
那些在三人间窜来窜去的推测全一杆子打落了。
妺子云心花怒放时,裴、崔、萧三个人愁的鼻梁都皱起来了。
“主要还是想分享给大家啦”妺子云欢欣说道。
可三人内心皆是:崩溃暴走,癫狂式大力揉抓头发,啊啊啊大喊三声,猛的收声,余音断绝;于平静的语调,面如死灰中薄薄地吐出两个字:
抓狂。
“去?”妺子云委婉问道。
“走!”齐声回复。
于主楼右侧下望弧状两边:各类树种布于条形区内长条。由往届生所栽。
正前方是四人方才密谋的大花坛处,内立院徽雕塑。
三个人站在不过三四米高,硕果压弯枝的树下。看着底下那如同被巨型板寸头推子推了一道,突然有些明白妺子云叫他们来的真正目的。
还以为妺子云是想分享给他们一起?
开玩笑,那是因为摘不到。因为他矮。
“你来之前问过院长了吗?”看着它,他们已经开始计算摘一次要扣多少分了。
妺子云谛视红果,认真点头。三人松了一口气时,又道:
“我昨晚问菩萨,菩萨给我比了个手势,说OK”
“……”我还能说什么呢?
裹了一层薄薄似白霜的果子进了口袋,即便枝都压弯,仍有一些摘不到,于是裴楷毫不犹豫抄起木棍:
敲。
反正都是扣一次分,那就都敲完。
很快,一棵树不仅失去了它的衣服,也同时失去了他的孩子。一群恶徒心满意足,满载扬长而去,前往长椅处休憩分赃。
行至一半,妺子云揣着两大兜又跑了回来。妺子云为了今天特地换了件口袋超大的衣服。
无名学院只需佩戴院徽即可,无固定院服。
妺子云绕着树走上几圈,左打量右端详,把它瞧的都以为妺子云对它有意时——出手拔走了凹缝里一颗小指头大小的果子,丢进了兜里。
不再留恋往另三人方向去,边道:“我就说我没记错,还有一个。”
刚刚经历了不可说的树,独自沉默。
一张长椅,两人落座,两人站于一边。身后是条形花坛,石子路穿横。
“小的给副会长,我吃大的。”妺子云说着,塞了一颗给什么也没拿的裴楷。拿起另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应该是孔融让梨,妺子云让李吗?”
裴楷看着掌心分辨不清它是不是缩水过了分的果子,极度迷茫。
好想问一句它长大了吗?
“一般来说大的比较甜,所以不给。”妺子云像是知道裴楷不会跟他抢,不紧不慢塞进了口中。
然后,在汁液迸溅和三个人的审视下,妺子云那狭长的眼和唇不可思议的逐步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比倒硫酸还管用,不受腐蚀,五官彻底消失。
一分钟里表演了一场精彩的恐怖片,因为酸。
突然莫名的害怕……对面两个整齐划一的将眼神转向了将果子推入口中的裴楷。
一动不动看着,想知道副会长是不是也是这样。
十几秒后,果核被吐在了纸巾上。裴楷茫然抬头,淡淡道:“不酸。”
所以说,只有妺子云一个人会这样?!
两个人不敢轻易尝试,毕竟是形象问题,他们还没有女朋友,不敢这么干。
妺子云猛的靠近,沉思的紧盯着它,语气心怀不轨:“是因为它还小吗?”
裴楷忽的手一收,在热切目光相随里弧线抛进了清洁箱,正中准头。
妺子云坐正了身子,一脸惋惜和痛恨:他居然弄错了哪个更甜!不可饶恕。
“下次还让不让?”裴楷瞧他问道。
“不让,打死不让。”
萧疏桐子笑的眸弯弯,裴楷则是一脸嫌弃翻着白眼。
“你什么时候可以……温柔矜持一点?”萧疏桐子抑住笑,温温问道。
妺子云瞬间炸毛了,他哪里不温和矜持了?!谁说的,零食堵嘴!
“你表现个给我们看看。”一语切中要害,妺子云的躁动肉眼可见的凝固,夹起了眉头。
好一会儿,口中艰难蹦出几个字:“你们等我想想。”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他需要时间消化。
稍过片刻,妺子云板起脸,有了一两分严肃和正经,三人瞧着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原来妺子云也能正经!
细细去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妺子云正步缓走移动,氛围虽有温和相差甚远,倒也是称得上沉稳。
夸奖还没出口,蓦地,妺子云身子一扭,回首于屏气细看里,抛了个惊吓的媚眼,气氛瞬间被惊悚侵袭。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妺子云道。
方才原只不过是在思考什么叫做温和。
忽的,妺子云有了新的动作,三人见他缓缓蹲下,看那架势似要优雅……摘草?
妺子云两指做捻,手疾眼快捏住一株草,似挑猪肉上下游走。把它捏醒捏直,在空气中小幅度摇晃。
深吸一大口气,屏气凝神,拈起冬日里落于车窗上的雪花片般,那么轻轻一提。
风吹叶落,空气沉默。
没拔动。
三个人眼神都变了:你是不是把温和当做柔弱了,老实说。
而妺子云那口气直上哽住脑神经,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优雅做作之中,一个没忍住,猛的一拔,猛的站起,一个大转身,洒了三人一身土。
刹那间,世界被死寂占据,眼神瞬间愈加微妙。
草根下还连着手掌大的土块,泥屑扑簌簌往下掉。
“我现在打死他会被纪律部的人看见吗?”萧疏桐子虚伪·微笑看崔正子问道。
妺子云表情早已掉马,听到这话恢复了本性,朝一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面无表情道:
“呵呵”
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草!
这一冷笑瞬间带起三个人笑,连崔正子都压不住翘起唇角。
妺子云的笑莫名能引人不停的笑,笑完之后想起来还想笑。
裴楷笑的最欢,眼角余光不晓得瞟见什么,收了收,扯住笑意,指了指妺子云手上,偏不说话。
手上?妺子云注意到,有些疑惑。自觉将提着的绿草甩到自己眼前。
猛的,与白色蠕动的肉虫墨点大小的眼睛四目相对。
对方无辜的抬了抬头,眨了眨眼。而妺子云一个深呼吸把眼睛都撑圆了,猛地扭头,惊慌惨叫:
“啊啊啊啊,虫啊,会长救我,正子,桐子啊啊啊虫啊……”
裴楷笑的肚子都疼。妺子云叫的凄惨就是傻愣的不跑不丢掉,裴楷笑着让崔正子帮他弄掉。
他怕自己笑场。
萧疏桐子上下睫毛快紧紧碰在一起,想说些什么又被笑打断,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这种“温和”。
迈步上前要跟崔正子一起帮他。
温和是温和,不是故作姿态柔弱。
突然被拉着就跑的妺子云窝在亭子栏杆下,看着萧疏桐子直接将他的手腕抓出一道久久不消退的红痕,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也默了。
温柔是种气质,跟力气大不大没关系。还是让他放飞自我吧,快乐的活着他不好吗?
嚼着吃食,妺子云如是想。
“正子要通讯告诉副会长监督员来了吗?”萧疏桐子遥望水面问道。
萧疏桐子的异能是空间折叠——在精神力允许下,使不同地方相连接,如传送、瞬移、隔空绞杀等。
“来不及了,副会长可以搞定的。”崔正子答。镜片下的眸似闪过数道细线,纵横交织。
“嗯。”正子的异能不是预知,但他说的向来不会错。
长廊缦回,与亭相衔,压于波上,似从后拥着学院。无名学院四周是海。
亭檐高挑,绿蔓缠绕檐角参差下垂,风过叶飘拂。
近处起伏的海面阳光跃动,似碎金撒于波上,又似一面青铜镜子,映出模糊人影。
天空泛凉,云痕稀薄,铺面是清冷湿咸的风。帆仿若从地平线出现。
萧疏桐子垂下眼,浅浅笑着。
……会长……紧急情况副会长每次都能撞上。
那个姁姁的人,颀长立亭中,移动视线遥望远方,通身萦着温润。旁人抬眸瞧上一眼,心生暖意。
长椅处,裴楷低头笑着笑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声呢?
一抬头:人全没了。
逐步收起了笑意,唇角敛住,于长椅上独坐深思:他这算不算又被抛下了?
就这么一个疏忽大意,没能及时逃脱。
曝光里裴楷站起的身姿和身后正踩上一只脚爬树摘果子的副院长被摄进相机内。
及时的通知,看着通报墙里的照片,裴楷于微风中恍惚。
一瞬间里感觉自己获得了罪犯锒铛入狱,罪行证据成图,粘贴于报纸一角的待遇。
副院长是个四十来岁,略削瘦的男人。
面对孔院长暴风雨的斥责悠悠的温具、冲泡、倒茶。孔稚停了停,副院长把茶杯推了过去,慢慢道:
“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说。要吃点果脯吗?”
说着,又取出盒子开始一系列悠闲自在又赏心悦目的动作。
到清理了桌面,一只手不客气向果脯蜜饯伸了过去,“啪”的一声被打开。
孔稚斥责的对象马上从副院长变成了副会长。
“把一颗棵树都揪秃了还吃!马上这道门都承受不住你的宽度!”孔稚指着门道。副院长依然不为所动,悠悠品茗,随之从一个柜子里拿出点什么来放在了袋里。
“对,院长说的对,一点都没错。”裴楷端起茶杯,拿单纯的眼神瞟孔稚,口上应付着。
孔稚气不打一处来,这俩都无法无天了,一个个都不听话。用力一拍矮桌怒道:
“给我放下!”
一时之间,所有的动作都似按下了暂停键,间隔一秒慌乱起来,随即,两人立马端坐坐好,不敢乱动,一副认真聆听教导的模样。
不知为何看见这如此真挚的眼神,孔稚却更不爽了。
怎么他每次都能被这两个气到跳脚,还不能打不能骂。
“你说说你怎么办事的?”怒气加持,言语瞬间化作弹药在裴楷周边炸开。
副院长微挪了挪,给孔稚腾了足够发挥的空间。
“交流生都跑到我这里诉苦,说副会长破坏两校友谊。”
有时候越不能多想,一想,以前积压的那些气也一齐发作了。
“你说你跟他们吵什么?”
“给我当面打回去啊,几个交流生还打不赢了不成!”
噼里啪啦的话和恨铁不成钢在孔稚踱步里都砸了出来。裴楷震惊了,瞳孔瞬间扩大,口中藏着的那颗蜜饯在孔稚愤然一瞥时掉了下来,滚落在地,真正演绎了“目瞪口呆”这个词语。
还被抓了个现行。
裴楷刚刚压根没在听。
“老头,我居然没发现你是这种人”恍若隔世。
“那不是你没犯过吗。”浊气出了,语气松缓。在裴楷身旁坐下。
长久的沉默。
沉默里有什么在渐渐回味。
孔稚才意识到他开头的称呼的不对劲,刚舒缓的心情又不好了。
“你刚刚叫我老头?我哪老了?比你年轻多了!”
孔稚打定主意要拍醒他,让他认识这个现实。
手带风往他脑袋去,裴楷躲。
山崖怎能拦住海浪的惊涛拍岸。
这响亮一声在心间漾了漾:这一拍拍到裴楷脸上了。
孔稚打完一秒都未,就后悔了。
可道歉吧,又失了严师的面子,不道歉又觉的不行。两秒之间的纠结中,年过半百的孔稚是不显声色的注视着裴楷。
两秒才过,裴楷回过神是不怒反笑,仿佛一点不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依旧嬉皮笑脸道:
“院长你这么爱我,”这话说完,又煞有其事的评价,“就是动作有点粗鲁。”
话结束,还自顾作正经样肯定自己的评价。
笑颜使气氛松动起来。孔稚心里那点负担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一起给气笑了。
“一个副会长,自己注意点形象。滚滚滚”
裴楷被扫地出门不过二十秒,又丢出来个慢悠悠的副会长。此刻风一刮,二胡一拉,两个人站在门外分外凄凉。
裴楷刚要笑嘻嘻的走人,蓦地,一管药膏递了过来。副院长递的。
微妙的眼神放在了副院长身上:副院长你知道怎么不救我,孔稚下手是真狠,头都会给他留下。
“让他出口气吧,他已经忍你很久了。”
副院长视而不见那卖惨的神色,无情插刀偏袒。
又道:“过几天有个考试记得来,你哥要看分数的。”
分数……这玩意……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瞎编。裴楷想。
倏地,一道似裂缝里挤出来的声里传出几个字:
“我能抄”
“抄”后面还没连接上,副院长默默踩了他一脚,裴楷看着鞋扁了下去,打嗝一样升起来,默了。
“那我好好做。”
做完之后能不能活着就是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