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城,芙蓉街,每个城市都会有的那么一条小吃街。
人声鼎沸,各式的牌灯、各色的灯光在街边融合,成为一种明晃而热闹的光亮。
嘈杂的声音吸收尽了冬日里的清冷,极高处的天空黢黑深邃,仿佛已至天外,夜色似乎永远不会降临城市。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双手揣在口袋里,微微塌着肩膀走到街边酸辣粉摊位上,特意找了个靠近路边的方桌坐下。
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羽绒服,有着少年人本应挺拔修长活力的身材,掀开帽子随手抓了抓被压得乱蓬蓬的头发,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有神。
小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到黑色羽绒服袖口,十分醒目,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这似乎是第一片雪,黝黑的天空中还没有更多的雪落下。
讲道理,特意逃了晚自习出来吃碗酸辣粉,不可能被刚刚有点苗头的雪天扫兴的。
那没道理的。
少年抽了抽鼻子,挥手大喊着朝老板要了一份中辣酸辣粉,再多加一份粉。
不远处推车上,关东煮在吊灯下沸腾出暖意十足的白雾,等候的食客们吵吵嚷嚷,看上去就能给血液和肠胃带来最极致的温暖。
推车前的年轻男子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在空中随意比划着侃侃而谈。
身边的年轻姑娘小半手掌躲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双手拢在嘴边,可爱的朝手掌小口小口地哈着热气,不断轻笑着频频点头,大大的眼睛被灯光和白雾染出一抹亮色。
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旁,一身工装的中年男人丢掉手上即将燃尽的香烟,接过大包小包足有十几分的外卖。
小孩子坐在电瓶车后座上,搂着前面妇人,冲着面前的油炸摊子伸手指指点点,嚷着要吃哪些。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临近年关,大半年的工作需要收尾,这段时间的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变得更加忙碌,依然挡不住即将迎来新年和假期的高兴。
如其他一般寻常忙碌的酸辣粉摊位上。
林子大一个人坐在路边的小桌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脚步匆匆的上班族们,目光中不加掩饰地流露出羡慕。
充实的加班,夜宵时间寻到楼下买一份味道浓郁的宵夜犒劳口腹。
要是同事中再有几个可爱的姑娘,这样的生活真是不错,林子大期待的想着。
“哎刘哥,我前几天听说了件奇事。”
旁边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几个比林子大年龄稍大一些的年轻人正在聊天。
“就我表哥那,听他说,他那地方前几天发生了一起车祸,三辆车追尾,中间那辆车被夹了汉堡,整辆车都变形了,旁边的人吓坏了,上前拉开车门一看,你猜怎么着,现场的人脸都白了!”
说话的年轻人吸溜了一大口酸辣粉,半截粉还挂在嘴上,故意瞪大着眼睛制造紧张的气氛。
“中间那辆车居然没人!只有一条狸花猫趴在车底下!”
“真的假的?”
一旁的同伴眼神惊异地表示着怀疑,另外一个则有些不以为意。
“那算什么,我还听说前几天B市那边有个医院闹了鬼,半夜总有东西在走廊里面经过,当天一个重症晚期的老太太自己拔了氧气管蹦起来了。”
“......”林子大注意力被他们谈话的内容吸引了过去,满脸不忿和无语。
讲道理!说人家老太太自己拔了氧气管就算了,人家病好了不行吗?
蹦什么蹦啊!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稳重!
“七十六号!中辣招牌酸辣粉!”粉摊老板扯着嗓子叫号。
“我的我的!”林子大胡乱挥了挥手,一样扯着嗓子朝老板大喊。
传闻就是这样,一个人传另一个人,一个传闻引出另外一个传闻.
在传播的过程中不断的被人为的修饰融合,就好像之间真的互有了联系,果真在世界某处存在一般。
林子大撇了撇嘴角,揉着耳朵站起来,快步走向自己的酸辣粉。
还好只是传闻而已,不是新闻。
要是新闻的话可就坏大了。
小心翼翼地把酸辣粉端回桌上,林子大舒服地搓搓手,呼了口气,瞬间提起了十足的精气神。
汤汁红润,红薯粉晶莹透亮,几片绿叶菜躺在红汤中也如同娇羞少女一般可爱。
利索的掰开筷条挑起碗内近四分之一的薯粉,只一下全部大口吸溜进嘴里,连带起的汤汁飞溅,嘴边刚刚准备勃发的细嫩绒毛上挂上几点红油。
刚刚煮好的酸辣粉有些烫,在冬日的冷空气中短暂停留后又不至于烫伤,就是这样口腹之间的酸辣热意才最让人满足。
旁边的三个年轻食客又有了新的话题。
林子大懒得再听,头埋进碗里越埋越低,一直到半碗粉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了,才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运动过后的可乐,准备好电影后的薯片,从晚自习中偷跑出来吃的酸辣粉,都是第一口气才是极致。
有了半碗粉暖下身子,林子大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风变大了些,温度也比刚才低了许多。
街灯的余辉在半空中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几片轻飘飘的雪花,旋转飞舞着仿佛直达无穷黑暗高远的夜色深处。
雪花顺着衣领贴近脖后的肌肤,一个路人猛地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脚下步伐变的更快。
那对年轻男女又在其他摊位买了些东西,快步走回不远处耸立的写字楼。
黑色轿车早已离开了小吃街。
还没买到夜宵的上班族急迫的搓手跺脚,把衣服上的帽子拉起来扣在头上。
行人快速减少起来,各个摊位老板们也开始收拾起东西互相问候几句离开。
马上要过年了,有了天气原因,提早收摊回家应该会被老婆少唠叨几句。
雪中很快起了风势,另外一张桌上的三个年轻食客已经走了。
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晶亮的霜意,芙蓉街上渐渐冷清下来。
林子大用手护着不让雪花飘进碗里,用勺子舀起一颗麻椒泼向路边。
跟着麻椒被舀起的红油恰好泼中了几片雪花,雪花也被染成了红色,隐约中似乎有人在低语,低哑的音量像是风声,又好像是在骂人。
林子大疑惑地抬起头,向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周围还有其他食客。
看来最近听学校里的同学口吐芬芳太多了,听到风声居然也觉得是有人在问候他。
林子大揉了揉耳朵,继续拿着醋瓶往碗中加醋。
他准备把汤喝完再走,头发被打湿了或许会不爽,但吃粉不喝汤肯定会让他少一半的快乐。
就在林子大身后看不到的位置,不远处的地面上,突然起了一个小小的雪片旋涡,仿佛有人刚刚在那里踩了一脚。
一阵骤然变大的寒风倏地从林子大身边吹过,风中的温度比周围空气低了不知多少度,林子大的头发被吹得炸了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感觉就像有个两百斤的胖子从身边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跑过,顺便往他的脖子里塞了一把雪。
“......”
看着飘着雪花已经感受不到热气的酸辣粉汤,林子大气的有些牙疼。
“真特么倒霉!”
林子大咧着嘴烦躁地呲牙,不停深呼吸平复着一顿夜宵被毁的情绪,眉毛挑了又挑,模样莫名有些敢怒又不敢言。
只有在林子大那个位置,距离十分近的情况下才能看清,刚才夹杂着雪片的寒风中真的有什么东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