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雪的故事装满了张婷婷的脑子。天蒙蒙亮,她呲牙咧嘴起了床,北方大炕像绞刑架一样折腾她一宿,她伸伸懒腰,揉揉睡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蹭的一下跳下来,二话不说就把刚刷完牙的周正言拽到角落里,伸手抓住衣领子。
干吗?打架吗?周正言虎着脸。他看到她的未婚妻头发乱乱的跟公鸡一样,翅膀都扎起来了,一副战斗到底的架势。
干吗?张婷婷嘻嘻笑着,哥哥,说好的事,今天咱就去李雪,看看你心目中姐姐,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有超过我张婷婷的女人!
周政言被扯得一个趔趄,连连求饶,好好好,姑奶奶,今天就看,不过,,,
不过啥?婷婷眼睛一瞪,想反悔,没门!趁人不注意,她瞬间就把漂亮的美女舌到周正言的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
啊——,疼得周正言喊出了声,他闭上一只眼睛,张着嘴,翘着舌,上面明显有个大牙印儿。
我只想说今天去县城看看同学,然后就去看李,,,,雪没说出来,又思思哈哈地痛起来!
真能邪乎!张婷婷甩过一句话,自顾洗脸去了。她就琢磨,这李雪啥模样啊,让周博士这么痴心!
周正言的同学五湖四海,但还是本地居多,他的初中高中都在白马乡和县城度过的,他读了本科,研究生,现在读博士,按年龄算,他的同学都参加工作了,大部分都在县城。
周正言就电话约了要好的同学高翔宇,高翔宇现任双龙县物资贸易公司经理,要说这经理没啥实权,但是结交广泛,上学的时候就帮书呆子周正言揍过小流氓。
在双龙县著名的五星级饭店,也就是龙城大酒楼上,周正言正式向几个同学介绍了未婚妻张婷婷。
各位,周正言扶了一下眼镜,现在我正式介绍我的内人,家属和将来孩儿他妈,,,,
还有小妾,丫鬟,三姨太,,,张婷婷伸手就掐了一下周正言的大腿,恶狠狠地说,你咋不说小姐呢!
你记仇是不是?周正言也不介绍了,你个小心眼子,小姐又不是我说的,,,
张婷婷泯着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等着啊,有的是时间研究你。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噗嗤一下乐了。这个书生在哪弄这么一个辣妹子呢!
当大家都知道张婷婷是湘府大学法律系毕业,现在就读京府大学研究生时候,都哇塞,哥几个惊得顿时张大了嘴巴。!
高翔宇是东道主向张婷婷敬酒表示祝贺,大家也兴奋得心潮澎湃。觥筹交错中,避免不了忆苦思甜。
班长何大壮这几年收猪,挣了钱,腰缠万贯,但是对读书人还是敬慕加羡慕,为了引起注意,他把当年周正言小时候偷生产队萝卜被撵掉裤子的事都说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周正言就白了何大壮一眼,心说,哥哥呀,你边上有我没过门的老婆呢,这以后大半生都成了他的笑柄了。何大壮没搭理他,反倒我偷看了张婷婷一眼,心理琢磨,这个秘密真说到点子上了,让大律师以后记住这个班长了。
张婷婷抿嘴乐,她又瞧瞧周围的人。王秋梅是班里的有名的歌星,县一中的教师。借着酒劲,兴奋度直线拔高,她手舞足蹈,指着高翔宇,你,高翔宇,,,,
女人结婚后魅力十足,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她顺着周正言被撵掉裤子的话头就把高翔宇给她塞纸条的事给捅了,她眉飞色舞,说纸条的内容她还记得,带着朗诵腔调说,亲爱的秋梅,我一天看不到你心里就像丢了魂,没有你的日子就像白天没了太阳,夜晚没了月亮。朗诵完毕,就又指点着高翔宇,哎,老高,你说你这暗无天日的情书谁能跟你啊,难怪你现在的日子还那么暗无天日。
高翔宇看着王秋梅眼角细细的皱纹,得意十足,猛灌了一杯啤酒,脸差点贴上王秋梅,哎,我说大歌星,我那叫暗无天日,叫日月无光好不好,我现在的日子暗无天日,娶了你一定得是日月无光。说完,使劲的坏笑了好久。
王秋梅脸一转,假装呸了一下,不理你了,然后低头吃起了饭。
周正言微笑着看他们调侃,张婷婷也不言语,她在这种场合没有权利,她的同学也很多,但是都没有这种气氛,北方人调侃和幽默他是领会了,但是对这种大吵大嚷的吃饭确实有点不适应,随即告了假,离开包房。
过了好一会,张婷婷没有回来。周正言不放心,给高翔宇递个眼色,就出了门。
顺着走廊向西面一拐,一间包房突然传来阵阵朗笑。这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还是耳熟。
他顺着门缝一看,坐在酒桌正中的一个人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摸着肚皮,肥胖的脸上挂着笑容,几根头发很规矩地趴在他的秃顶上,周正言认识,这人竟然是张武德。
此时,就听到张武德大嗓门说话了,兄弟,俺这差事来之不易,当年还是咱们哥俩配合默契,要想人上人,就得人吃人啊。来,走一个,说完,酒杯砰的一声碰撞在一起,一仰脖,啤酒哗哗倒进了嗓子。
这家伙意气风发啊,再过二十年,周正言也能认出来,人可以增加皱纹,白头发,佝偻腿,但是声音很难改变。
周正言领着张婷婷回到屋子问大家,张武德此人可熟悉,同学们抬眼观周正言,眼中满是惊讶,高翔宇说,此人谁人不知谁不晓,白马乡地盘他趟着走,厉害着呢。
听说这家伙还升了官啊,从一个生产队长升到粮库保安队长。班长附和,他经常帮亲戚卖粮,认识这家伙。
周正言不管张婷婷了,她悄悄又离开了饭桌,他想当年要不是要不是赵大平开枪打死人蹲了监狱,娶李雪的怎么是二老歪呢?
说起二老歪就听到二老歪在包房里也说话了,姐夫,这些年过的日子不如你舒坦,你升官发财,却把我送到火上烤。这女人啊,真是一本不好读的书啊。
果真是二老歪。这表兄弟两个今天还是如漆似胶。当年周正言这样的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要不是张武德从中作梗,李雪绝也对不会嫁给二老歪。
二老歪像是一肚子委屈,哥,你说这些年,,,二老歪停顿了一下,打了一个饱嗝继续说,养了别人的儿子,还天天给脸子看,隔三差五才让碰那么一下,还得速战速决,这个气受的,我要不是和赵大平怄气,也不至于今天这样。不瞒你说,,,下面的话周正言就听不到了,应该是耳语了几句。
同学喝着酒,聊着过去。此时已经华灯初放,透过酒店大窗,周正言迷迷糊糊,他透过酒店大窗,看到已经是现代建筑的客运站,在门口竟然一个美少女经过,怎么会是她?
班长何大壮提议去唱歌,何大壮虽然个子不高,小眼睛,但心灵手巧,农村生产队自从买来手扶拖拉机以后,他能大卸八块,然后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重新组装,自己开着突突跑。这个了不起的本事被队长张武德当做典型报告给二老歪的父亲,也就是当地有名的富豪钱录。
高翔宇略微犹豫了一下,那就去最好的银河歌舞厅吧,银河歌舞厅的老板吕大发是他哥哥的战友,同学相聚一场不容易,咱们来个通宵达旦。高翔宇索性来了兴致。
周正言一帮人,咋咋呼呼,打了两辆桑塔纳,来到位于双龙城中心银河歌舞厅。歌舞厅果然富丽堂皇,包间很多。一进门,一个梳着发髻高个女孩就迎上来,笑颜如花,娇滴滴地说,欢迎光临,里面请。
高翔宇领头,目不斜视。何大壮想这小子果然清高,对一般的美女熟视无睹。他哪里知道高翔宇的老婆孙芙蓉是典型的孙二娘,他要是敢在外偷吃,她就能把高翔宇包了肉包子。孙二娘长相英俊,女中豪杰。
在二楼的楼楼梯拐角的一个包间里,门是虚掩着的,屋子烟雾缭绕,歌声震天,周正言无意中看了一下,顿时又惊讶了,真是冤家路窄,张武德和二老歪拿着话筒,每人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刚才吃完喝完,本来把这俩人忘记了,现在又重新出现在周正言的视线里。
周正言一行六人鱼贯进入了一个大包间,这些同学除了周正言都是著名麦霸,当年王秋梅一首酒干倘卖无震动白马乡。那年六一文艺汇演,王秋梅身穿一件紧身小袄,喇叭裤包着胀鼓鼓的臀部,一样青春少女,拿个话筒在舞台上,伴着音乐,扭动腰肢,让台下师生欢声雷动。这样的女生不出名都难。后来如愿以偿考入了县教师进修校。说实话,她学习也太一般了,怎么就进了教师进修校,这个问题萦绕着周正言十多年后才有了正确答案。原来是她的父亲和招生办的蒋主任是下乡知青,一个战壕里战斗的。
上了楼梯,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瞬时占据了整个耳鼓。声嘶力竭的狂嚎伴着音乐的疯狂节奏把整个小楼都颤动起来。红嘴唇的吧女翻动着长长的睫毛,迈着舞蹈小碎步从柜台后走出来,呦,是高经理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还以为把小妹忘了,说着崛起嘴巴向高翔宇送了一个飞吻。周正言很无语,看来这个高经理和歌厅很熟了。
几分钟的功夫,沙发前的茶几上就摆满了啤酒,香烟,各种干果。何大壮眯缝着小眼睛对周正言说,周博士,书呆子是不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到这,就跟离开地球一样,得彻底放松。说着熟练地开启了一瓶啤酒,瓶口瞬间冒出了泡沫。高翔宇也举起一瓶酒,酒瓶对酒瓶一磕,小眼睛和大胖子就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伴着喉结有节奏的起伏,空酒瓶就乖乖地立在了茶几上。
王玉梅目不斜视,左手拿着麦克风,撅着浑圆的屁股在电脑前搜寻擅长的歌曲,电视屏幕上一个美女拖着雪白的长裙在海边搔首弄姿,屏幕下方跳动歌词。最后王玉梅占了起来,走到包房的中央,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我把这首酒干倘卖无献给我的同学,更献给从上海回来的周正言博士,也献给他南方来的女友张婷婷,祝愿同学们心想事成,步步高升!说着,还是当年的样子,扭动着屁股,进入到了她最陶醉的歌曲的世界!
周正言很不擅长这种场合,当年从李家岗走出去上了湘府大学,然后研究生,博士,他感觉自己很累,很无奈,每天面对的各种问题,课题,复杂的人际关系,听不完的报告,紧张得喘不过气了,虽然自己学业有成,但是还从来没有这种轻松自如的时候,不禁心生感慨!
歌声滚滚,舞步咚咚,觥筹交错间,周正言逐渐进入了角色。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很多事。在这个世间,能麻醉人神经的就是黄赌毒和叫做音乐的东西。一瓶瓶的啤酒空瓶摆满了桌子。每个人眉飞色舞地进入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就在大家酣畅淋漓的时候,门外突然一声巨响,犹如重物从棚顶掉下来,声音清脆悦耳盖过了所有的音乐所有的歌声所有嘈杂的人声。音乐停了,人声停了,整个歌厅就像殡仪馆一样肃穆,继而庄严起来。
高翔宇闪电般地开门串出了屋子。他隐约看楼梯一头,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飞快地跑下楼去了。紧接着,楼层服务员一个婴儿肥的小女生急匆匆地进了包间。这时候,周正言和同学也都从屋子里出来了,走廊上不一会就挤满了花花绿绿的男女。
周正言分明看见,出问题的屋子是张武德和二老歪的包房。吊灯掉下来了,服务员从屋里出来,向大家喊了一声,都回去吧,没什么事,说着,就跑下楼去。这场虚惊让大家没了唱歌的兴趣,就纷纷出了包房到楼下结账。张武德也跟二老歪也出来,走路都歪歪扭扭,周正言看到张武德,张武德也看到了他,一种触电的感觉使张武德瞬间转移了目光。
回到乡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婷婷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她想看到的人没看到,还差点摊上了麻烦。那个李雪到底藏哪里去了呢?周正言这小子说话不算数,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想到这,张婷婷下了车,进了屋子,把脸一沉,眼皮都不动一下,吩咐道,周正言,你给本姑娘打水洗脸!你今天表现一般,还有何脸面面对父老乡亲?
周正言拿来一个脸盆,盆底画着一条鲜红的大鲤鱼,放了水,鲤鱼好像活了一样。盆沿虽然掉了一点漆,但仍然结实,沉甸甸很厚重。这显然是周正言高中时代遗产!
涨婷婷就皱了眉,说你是不是去了博物馆了,速度够快的啊,真是风嗖嗖雨嗖嗖,速度啊!
周正言把毛巾放热水里浸泡一下,拧干放在脸上捂了一下,顿时一种舒服的感觉。涨婷婷一看没她什么事,气的鼻子里面歪在一边,拧着周正言的耳朵就进了屋!
这时周母过来,给张婷婷收拾床铺,见到儿子和媳妇嬉闹,就知道没见到李雪,索性就打开话匣子,说李雪现在可难了,总是挨二老歪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听说有一回还闹到了法院!
听了这话,周正言不动了,毛巾还捂在脸上,突然拿下来说,今晚还看见二老歪了,和原来那个队长在歌厅唱歌。
李雪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周正言越想越生气,要知道二老歪对李雪非打即骂,今晚在歌厅非给他收拾一顿不可。看他歪个脑袋,勾着鼻子,摇晃着水蛇腰,皮笑肉不笑的样,像个什么东西了,妈了屁的。要不是当年那个装神弄鬼的王老蔫钻进玉米地,半夜吓唬赵大平,被赵大平一洋炮打死,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这下倒好,给定了一个故意杀人罪,判了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