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忧伤画在眼角,我将流浪抹在额头,你用思念添几缕白发,我让岁月雕刻我憔悴的手,然后在街角我们擦身而过,漠然地不再相识.-----------席慕容
四月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安落又去西口镇看了一次席诺,席诺整个人如同新生一样,焕发出夺目的光芒,那是一种对于生活所充满的希望。安落见他越加用功地看书,听他说起往后的人生规划,见他自学法语与水木工程,内心酸涩不已。
顾飞扬没有直接逼迫她,只是中途来了一趟西口镇,席家上下因为他的到来,感恩戴德,激动不已。顾飞扬的到来不仅坚定了席家的信心,更是冲击了她薄弱的可笑的坚持。那人不过是用整个席家来逼她,逼她正视自己的内心,逼她一步一步臣服于他。
只是这世间的事情哪里都能如他所愿,安落凄迷一笑,她性格一向倔强,逼迫得越狠,反抗得越加厉害。
几日后,顾飞扬再也无法等待下去,开始出击,席家因为得知需要庞大的治疗费用而陷入了绝望中。安落冷笑中拨通了顾柏雷特助的电话。她早已想清楚,她的人生在母亲抛弃她后,在顾家将她二次抛弃后,在赫尔辛基孤苦十年后,便没有了多大的希望与惊喜,她愿意用所拥有的来换席诺一个明朗的未来,换席家安逸稳定的生活。
安落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顾柏雷的回应。顾柏雷平日里很少住在顾家豪宅,而是居住在南郊靠海的独立别墅。
特助小莫将安落送到海边的别墅后,就离开了,安落看着海边独立的欧式小别墅,内心腹诽了一下。房子的前面是大片的草坪与花圃,安落越过围栏,按响门铃。门铃声是轻快的快乐颂,没一会儿,门开了,一个40多岁的阿姨探出头来,见到安落时,吃了一惊,微微迟疑地问道:“你是安落小姐?”
安落点了点头,那位阿姨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指了指楼上,轻声笑道:“顾先生在二楼的书房,如果不在书房,那就肯定在三楼的阳台上休息。”安落踏进客厅,整个室内设计是欧式风格,是她喜欢的风格。她能看见华丽的壁炉与任何一个角落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艺术气息,优雅与古典浑然天成,顾柏雷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
安落沿着玉石雕筑的楼梯扶手走上去,二楼有两个房间和一个超大的书房,整个二楼都铺上了厚厚的棕色地毯。书房的门半掩着,落地窗户前,顾柏雷靠在柔软的沙发椅子上,闭目休息。阳光从窗外照进,满室安宁。
安落看得微微一呆,她从来不知道安宁这个字眼会出现在顾柏雷的身上,她想她是有些魔怔了。
安落发呆之际,那人已睁开眼睛,满眼清冷。
“来了?”顾柏雷淡淡开口,看着安落,看不出喜怒。
安落点头,既然来了,便没有后路可退。
“合同在桌子上,你自己看一下,没有问题就签字,即日起,我会派人接手席家的一切事宜。”顾柏雷揉了揉太阳穴,简单地告知。
安落走上前,拿起桌子上的合同,眯眼看去。内容很简单,讲述了甲方乙方所尽的责任与义务。
“简单的说,我出钱为你弟弟治疗双腿,你往后的五年时光属于我。”
五年时光,包括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是自尊与骄傲。安落抓着手中薄薄的纸张,,只要她点头,那么往后她与这个男人便要彼此折磨了。
“五年太长,三年。”安落艰难地开口。
顾柏雷脸色有些暗沉,眯眼审视着她,许久,才开口:“好,三年内,你若是触犯我的底线,我随时可以终止合同,切断治疗经费。”
“你的底线是什么?”安落斟酌着,终是问了出口。
他的底线是什么?顾柏雷突然站起来,背对着她,看向落地窗外深蓝色的大海,深邃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席安落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这些年,他压抑了太久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里。
“你以后会知道。”顾柏雷淡淡地回答。
安落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地拿过书桌上的钢笔,迟疑了一会儿,终是狠下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三年,三年而已,若是三年能改变席诺的一生,若是三年能让她逃脱顾飞扬的魔爪,安静生活,她是愿意的。她这一生,原本就没有打算恋爱,结婚,与顾柏雷签下这样的合约算不了什么。
“我给你几天时间整理一下,搬出顾家,”顾柏雷拿起书桌上的金边眼镜,戴上看了看合同,淡淡地说,“顾家的人,连家的人你都不许再见,席安落,你姓席,不姓顾。”
“我明白。”安落淡漠地看着顾柏雷,这人一直是不待见她的,十年前送她去芬兰,十年后不许她与顾连两家有瓜葛,无非是瞧不起她这样的出身,怕她玷污了他们顾家高贵的血统,这些她都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
“我希望你今日就安排席诺的治疗,还有,不要让他们知道有我的存在。”安落有些低迷地开口,“三天后我会处理好一切事情。”
顾柏雷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拿起书桌上的厚厚一叠文件,处理起来。
安落走出顾柏雷的海边别墅,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微微苦涩地说:安落,加油,三年很快就会过去。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顾柏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顾飞扬支开了几天。一连三日,安落都没有见到顾飞扬。
莫小菲中途打了一个电话给安落,说家族企业有救了,有一家大财阀帮他们打起了拉锯战。安落只淡淡笑笑,安慰了她几句,对于莫小菲她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因为她的缘故,顾飞扬才会选择断她后路,波及了莫小菲家族企业,如今那所谓的大财阀估计是顾家二少的手段吧。也唯有顾家人敢与顾家人争锋相对,顾柏雷已经行动了。
离开前,安落去看了一次席诺,远远地看着席家狭小昏暗的小屋子。她站在小镇的弄堂里,看着爬满墙壁的牵牛花,听着席诺在院子里转动轮椅时发出的车轮声响。
席家这几日如同做梦一般,不论是席唐还是席诺,都有了一些不真实感。大喜大悲再到大喜,席家人得知有慈善机构愿意资助席诺时,不敢置信,差点以为是诈骗集团。顾柏雷办事一贯雷厉风行,滴水不漏,且有各种名目。席家人终是相信,欣喜若狂地在第二日跑上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感谢各路神灵。
安落靠在阴暗破旧的小弄堂里,听着院内少年喜悦的说话声,淡淡扯唇一笑,伸手按在了冰凉扎手的墙壁上,默默地说:“小诺,姐姐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以后,要快乐坚强地生活下去。”
她在微冷的风里转身离开,将那座院落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骨子里流着席家的血,只是凉薄了二十多年,如今对于那样的温暖既想靠近,又极其抗拒。她不能舍弃自己的血源亲人,却不想去相认。如此这样就好,悄无声息地离开。有谁会期盼她的存在,她终是孤独一人的。
继父的那封遗嘱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母亲的信函,生父的存在,弟弟的人生,顾连两家的纠葛,一切就如同大梦一场,而她还要奔赴另一场三年噩梦。落仰头,让微凉的风吹过面庞,吹乱长发,恬静一笑,带着一丝决绝。也许当年母亲将她留在顾家,只是想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如今要面临的局面。
三年,如果她生活在噩梦里,如果她痛,她定然让顾柏雷也痛,她若安好,顾连两家自是安好。
而此时,大洋彼端是暗沉华丽的黑夜,顾飞扬听完电话里的汇报声,一言不发地站立在落地的橱窗前,电话里传来不确定地呼唤声:“三少?三少?”
许久,顾飞扬狭长的桃花眼一眯,怒气弥漫至眉头,一个怒气直接砸了不停闪烁的手机。
好一个席安落,好一个顾家二少。顾飞扬冷笑着,满眼煞气。
老二真是雷霆手段啊,略动手脚就让他在这紧要关头,直飞南美。南美,南美,顾飞扬气得脸色有些泛青,他这些年一直懒得回家族企业,全球各地地玩乐着,可谓算的上是专业资深玩乐家,早几年,他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直热衷于各类冒险寻宝,而他最新的目标就是亚马逊河流一带的探险。
只是南美终究不是顾家的地盘,所需的人力物力资金极为庞大,他才会折中返回顾家,寻求资金支持。如今老大与大舅远在京都,积极从政,他各地玩耍,蜜雪终究姓杨,小舅出了车祸,整个顾家能掌权的除了老爷子就是老二了,加上老二本身从美国带回的资产底蕴,在顾家,连老爷子都不敢小觑,是他大意了。
顾飞扬眉眼深沉起来,只觉满腔怒气堆积,无处可发泄。好一个顾家二少,他才离开两天,就变天了。他之前的所有部署都被打乱,席家的事情,还有那几个二流企业的事情,竟将他所有的优势掐断,掐得他差点窒息。
顾飞扬垂下眼,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幕,如今赶回去已经于事无补,他终于肯定了一件事情,老二隐藏了这么多年,终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人和他一样觊觎着安落。
安落,那样与豪门格格不入,骄傲桀骜的席安落,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淡漠,不讨喜,倔强,特立独行都是致命的毒,让人无法自己地靠近,想将这个满身刺的女子揽住怀里,一辈子占有。
这样的女子,不仅他无法抗拒,老二亦然。只不过,如今胜负未分,如果他得不到,老二也休想得到。顾飞扬冷笑几声,顾柏雷终究不是爷爷一脉的,亲疏有别,看来他要抽时间去京都看看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