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也未曾用心过,倒是温彩用了心。
她还有儿子、女儿,不可以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冷宫又如何,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德妃搁下针线,“我和你除草吧?”
“娘娘还是做针线活,我的女红太差,也帮不上娘娘的忙,就让我和秦公公除杂草。你放心,我以前跟祖母住在乡下祖宅时,也干过农活的,这些活计难不到我。”
德妃想帮忙,被温彩拒绝了。
秦公公与温彩两个又将小院内外重新清扫了一片,温彩还换上了小十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是宫里哪处的宫婢。
直忙到日暮黄昏,才将小院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拾掇了一遍,连破败的墙上,温彩与秦公公也重新修整过了,把丢下的砖头、石头重新用稀泥磊了回去。
小十回来的时候,看到冷宫这处破院似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早前的围墙修好了,就连那扇门上竟还贴了红字写着的“福”字,要不是在僻静的深宫之中,她还真怀疑自己到了山野百姓人家。
“德妃娘娘,你尝尝这花茶,是我用自家的桂花晒制的。很香的!”
德妃含着笑。
小十听到那声音,欢喜地唤了一声“是顺娘吗?你怎么进宫了?”
温彩笑着抱住小十,“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好想你。”
那么,这处小院的变化,全都是温彩的功劳。
温彩拉了小十坐在一边,从包袱里抱着个小坛子来,从里面摸着一个又一个的纸包:“喇叭花的种子、对叶莲的种子、五月菊的种子……”一个又一个,竟有十多种花种子,末了,她又掏出绿色的纸包:“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豌豆种子,对了,今天下午我和秦公公种了一畦韭菜。待到来年春天,就能吃韭菜了。”
这日夜里,小院里又有了笑声。
温彩蹦蹦跳跳,热情洋溢地与德妃等人讲笑话,还讲一些宫外有趣的事儿,比如哪家簪花宴上,张家的小姐与李家的公子做出了越矩的事,那张小姐被迫嫁给李公子了。
又比如,哪家的后宅又传出丑闻了,温彩全都搜罗来。又或是天下何处发生了什么大事,哪里又出了个名人,或以孝闻名,或以义出名……
直说笑到夜里二更三刻时分,方才各自歇下。
温彩的到来,令小十很是欢喜。
小十道:“这回,你会在宫里住些日子么?”
“能住几天。”温彩在西山县老家时,还有两个谈得来的族中姐妹,来到京城温府后,与家里的姐妹合不来,她渴望友谊,也渴望人情真情,“我和嫂嫂到护国寺静修祈福,给我娘做祭日法事。明儿我还得出去一趟,要把冬天的寒衣、还有厨房里需要的东西都搬进来。”
自从温彩上次来过后,德妃就想法又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榻,现在温彩与小十挤在一处,正说着女儿家的话。
小十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就连宫女都瞧不起她,甚至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往。两个同样渴望友谊的女孩,竟是一见如故,也能真心交往。
小十道:“要是明儿我不去锦虹宫绣紫菊图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搬东西。”
“不要紧的,我已与丫头说好了,她会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从那儿搬至此处不到二里路,不是还有秦公公帮我么。”
温彩阖上双眸,睡意袭来时,小十翻了个身,轻叹了一声。
“你有心事?”
小十道:“吵着你了?”
“今天能见到你和德妃娘娘,我觉得很开心,我也睡不着。小十,你在想什么?”
“明天,皇子们要选妃,也不知道我四哥会挑个什么样的女子。”
“四殿下那么孝顺,他一定会挑个待你和德妃娘娘好的女子。”
皇子、公主们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得皇帝说了算。
这也是小十担心的原因。
其他皇子都有母亲关护,便说慕容,他的安王妃早在两年前淑妃就开始物色,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满朝文武各有几个女儿,各人容貌如何,品行怎样,淑妃都了若指掌。
唯有四皇子慕容恒,没有母亲帮衬,也不晓得会挑个什么样的皇子妃。
皇帝疼爱大皇子慕容和五皇子慕容恒,大皇子原是有正妃的,听说这回还要再挑一位侧妃,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得到了婚配年纪,也是要选妃的。
天启帝有八子六女,除了三皇子、十三公主早夭外,尚有七子五女。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年纪尚小,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
温彩勾唇一笑,轻声道:“小十,你别担心,四殿下会有分寸的。”
“四哥性子温和,素来又不爱与人抢夺,怕是连八皇子都抢不过。如果不是四哥去了边城,他也早该娶正妃了。不娶正妃,娘牵挂着;要娶正妃了,娘更担心。生怕委屈了四哥,他那样的性子,要是别人欺负他可怎么好?”
最大的原因,是四皇子的生母秦德妃是冷宫废妃,而四皇子更无舅家可依仗,是朝中最没势力的皇子。八皇子的生母虽然位分不高,好歹还有舅家可依,还有亲娘可疼。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悲怆。即便贵为皇子也如何,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如慕容恒,不能让秦德妃离开冷宫,也不能让他同胞妹妹得到一个公主应有的尊崇。
小十担心慕容恒,就小十那性子,连宫娥都能欺负呢。
这对兄妹的性儿,怕是皇家最好的吧。
温彩道:“四殿下不担心你被人欺负就好,你还担心他。以前四殿下是孩子他也过来了,何况现在四殿下长大了。”
连还是孩子的小十都如此担心,或许德妃的担忧更甚。
温彩尽可能地宽慰起小十,“四殿下许已经有喜欢的小姐了,既是他心动之人,想来不差。”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小十的话。
更多的话,是温彩说给德妃听的。
明天,对于皇子们来说是个大日子。
迷迷糊糊中,小院里静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附近高墙内传来的凄美歌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只得这三句,重复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吟唱。
每唱一遍,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音还是那音,调还是那调,不同的是每一遍都赋予不同的感情。
温彩在想,唱这歌的女子,该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又是何原因被帝王所弃,关进了厚厚的石砌围墙以内,成了宫人眼里所谓的“疯妃”。
也许只有她们疯了,她们才会快乐,也才能忘忧。
沉沉的夜,静寂的夜,可每个人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就在德妃母女担心慕容恒会挑个怎样的女子为妻时,慕容恒这晚也想了许多。他去北疆几年,对于京城各家有什么样的女儿着实了解不多。
然,他很快就忆起了冷宫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还在冷宫受苦,他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曾想过要娶妻,那是因为温青是他的朋友,他想娶温青的妹妹,从温青的言语里,他总觉得温彩就是他的妹妹,却又完全的不同,他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就像想要保护温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