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种着一个英雄梦。
还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在落后逼仄的乡村,从17英寸的黑白电视上看到《十三妹》。女侠冷艳孤傲,快意恩仇。让我心飞意驰:做一个巾帼英雄,仗剑出游。
翻开那些线装书,往往惊羡起那里的英雄,神往于傲啸山林放浪山水之间的任侠生活。喜读《水浒传》前八十二回,我本是梁山好汉,草莽英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在放学归来的暮色中品味的这些英雄,夜晚又策马驰骋进我的梦境。我怀想着与他们生于同代,把酒言欢,气吞山河,是何等快哉!
儿时的我功夫了得,许是冥冥中受了这些大侠的指点。穿村入巷,飞檐走壁,人过处,鸡犬不宁。带一班喽啰,于草垛树头展轻功,于池塘江河练水性……上师范以前,我是以男孩子的面目混迹于江湖,外在潦草,内心逍遥。所以我第一次穿裙子的时候,曾惊落过无数颗眼珠。
斯人斯事,在回想中都这么风云漫卷,酣畅淋漓。
可是,英雄往往都是孤独而悲壮的,甚至下场惨烈。纵观古今中外,也不知是英雄书写了悲剧,还是悲剧成就了英雄?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岳飞,为民盗火的普鲁米修斯,虎门销烟的林则徐,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风萧萧兮,大江东去,多少风流人物,壮哉悲哉,可歌可泣!
《水浒传》更是写尽了英雄们的沧桑。从前极恨宋江,觉得是他把一帮好汉送上了不归路。近看了张涵予主演的新版《水浒》,似乎理解了宋江的无奈。自由是多么珍贵和有限啊,他们终得要给自己谋一条出路。热血抛洒,笑傲江湖,岂能长久?英雄梦,只是年少时踌躇满志的天真和懵懂,每个人都要接受现实的招安的。相较古人,我似乎更为主动。
梦想中,揣着纸笔就能背着行囊浪迹天涯;现实是,六点必须起床,七点要站在班上。当这个世界上最小的主任——班主任,所承担的责任却一点不能少。得学会面面俱到,甚或婆婆妈妈,一点点吞噬掉天马行空轰轰烈烈的思想;自诩为清雅从容,可只要走进菜市场,那气味与声响,如同一记化骨绵掌,已让我内力耗损形容惨淡;自以为智勇超群爱恨分明,面对公车上小偷伸出的黑手,也只是噤声不语,面对花白老者惨不忍睹的跪地乞讨,至多丢下几两银子便落荒而逃……
真正的英雄是在水泊、在雪山、在大漠吧?在雄关似铁的漫漫黄沙道,在皑皑雪山巅的决绝奔赴中,在阮小七掷地铿锵的一腔热血,只卖与识货的……
寻常俗世,英雄只在云端飞翔。也许,昨夜不眠的梦里,一颗悸动的心,还准备演一场绝世华美的传奇;而今晨,已整装敛容低眉,在洗菜池前把一颗居家妇人平凡的心安顿。尘世中,若执意坚守这英雄情结,便只能是一个人在路上,孤绝而苍凉。也许,更多的情形是,经历了涅槃之痛,却没获得浴火重生的辉煌。
可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藏在热血沸腾处。只要点燃,就会奔涌。
谁又能否认,在苍白贫瘠的年代,不需要慷慨阳刚英雄气概的注入?多一声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勇敢豪壮,多一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挺身担当,多一份舍我其谁的傲岸潇洒,多一种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气魄昂扬……我期待着能书写这样的英雄史诗。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世路艰辛,婉约如李清照,也渴望着跨云雾,渡天河,归帝宫,乘万里风到仙山去。作着这样壮阔宏伟的飞天梦。
红尘滚滚,喧嚣四起。于我,只能够在我文字的国里做王,飞扬跋扈,肆意嚣张。祈望着有一天,能熟练地驾驭文字,驰骋我英雄的梦想。那么,且这样,素朴低调着,外敛锋芒,内蕴气场。
下辈子做个惊天动地的英雄,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