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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亥卷 酒趣之五 (9)

李羡白一生没有别的嗜好,就好这一口儿。李羡白喝酒有个习惯,不喜欢独饮,愿与人对酌,且为人豪爽,老伴又贤惠,像他这样的人,酒友自然是少不了的。

李羡白最要好的酒友有三个,一个姓张,一个姓王,一个姓陈,都是他原来的工友。现在虽然都下了岗,但酒还是要喝的。他们经常凑在一起,一瓶本地产的高粱酒,三两碟家常小菜,就喝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再天南地北地一通神侃,这样,一个个就变得飘飘然,仿佛神仙一般。因此,他们自称是四大酒仙。

这天,“四大酒仙”又聚在李羡白家喝酒,李羡白老伴炒了几样拿手小菜。酒菜未上桌,香味就飘了一屋子。一闻到香味,几个人的馋虫就爬了上来,一个劲地嚷着“快点快点”,李羡白老伴笑着说:“几个老馋鬼,我看你们喉咙里都伸出手来了。”他们也笑了,说:“你既然都看到了,那还不快点?”

酒菜终于上了桌,“酒仙”们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对酌。几杯酒下肚,他们就侃性大发,从国际形势,侃到台湾大选;从汶川地震,侃到北京奥运会……最后,不知怎么就侃到了官场腐败。一提起官场腐败,几个人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贪官污吏们,就着酒菜,一口吞进肚里去。

就在他们侃得正起劲的时候,李羡白突然将酒杯筷子往桌子上一搁。由于用力过猛,酒水溅到满桌子都是。李羡白平时喝酒很少失态,见他这个样子,三个人先是一愣,继而又一齐将目光对着他,问怎么回事?李羡白紧张地说:“我那小子,不知如今是不是也变成了贪官?”

听他这么一说,三个酒友才有所释然,敢情这老哥们是担心他的儿子啊,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呢。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说错了什么话,这老哥们也不会这个样子的,不然,他们怎么成得了酒友?

李羡白的独生儿子李青山,在临县一个热门局当局长,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口碑还不错,李羡白为养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但也免不了为他担心,他最怕儿子变成了人人唾骂的贪官。因此,经常告诫儿子,要清正廉洁,做一个好官。这下听几个酒友说到贪官污吏,他心里一紧,就情不自禁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看到李羡白紧张成这个样子,三个酒友都劝他不要担心,说青山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本质不错,肯定不会变坏的。为帮助老友打消顾虑,他们列举了青山小时候的种种优良表现,说三岁看老儿,咋会变坏呢?

在老友的宽慰下,李羡白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但要他完全放下心来,他做不到。他说,现场官场上腐败问题比较严重,长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青山毕竟还年轻,他怕他把持不住,一时糊涂做出蠢事来。

三个酒友想想也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说,青山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只能为工人阶级增光,不能给工人阶级抹黑。给他敲敲警钟不是坏事,但不能冤枉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弄清青山有没有变坏的迹象,如果发现了迹象,就要采取挽救措施。

李羡白哭丧着脸问:“这个,我咋弄得清呀?”酒友张说:“要说弄清这个不难,你哪天去青山家一趟,看看他家有没有茅台酒,要是他家有多瓶茅台酒,就说明他开始变坏了。”

李羡白觉得酒友张说得有道理,第二天真的去了青山家。可过了两天,他又回来了。他前脚刚进门,三个酒友后脚就跟来了。没待他坐定,他们就急着问他情况弄得咋样。李羡白说:“先不说这个。中午我们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再说。”

老伴的菜上齐后,李羡白变戏法似地将两瓶酒放在桌子上,三个酒友一见,眼睛顿时就亮了,齐声惊叫道:“哇,茅台!”

这几个普通工人,喝了一辈子酒,谁喝过茅台啊?他们知道茅台是国酒,是国家领导人招待外宾时用的,他们做梦都想尝尝是什么滋味,没想到今天竟摆在了他们面前。

在李羡白动手开包装时,酒友张却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开。他说:“你还没说清是咋回事,这酒我们不能喝!”李羡白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他,是买茅台酒的发票。他说:“你就放心喝吧,这是青山自己掏钱在商场买的。”说罢,将四只杯子分别倒满了酒。他先端起一杯,“滋”地喝了一口,眯着眼睛说:“真香啊!”

睁开眼,看到三个酒友仍坐着没动,他就催促说:“你们喝啊!”三个人这才端起酒杯。喝完一杯酒,李羡白就将在儿子家的情况说了。

那天,儿媳炒了几道好菜,儿子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酒。要说那酒也还不错,可他不喝。儿子问他么不喝两杯?他没好气地说:“我来你家就喝这酒啊?”儿子问他要喝啥酒,他说:“你当局长,家里就没两瓶茅台?”儿子看了看他,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平时不喜欢喝酒,所以没买那种高档酒。”这回轮到他惊讶了:“你喝茅台还要自己买?”儿子笑了:“你想要我受贿呀?如果我不拒绝,这间屋子怕都摆不下。”他以为儿子骗他,等他们上班后,就在他屋里到处搜,的确没有茅台酒。

听他讲完,三个酒友差点笑岔了气,说:“你还真做得出?”他说:“我做不出,怎么完得成任务?”酒友张说:“那他为何给你买了这两瓶酒?”李羡白说:“我是打着你们的旗号。我跟儿子说,你们三个老东西想喝茅台都快想疯了,如果没喝上茅台,死了怕也不会暝目的。儿子听说后,就买了这两瓶酒,他说,算他孝敬几位长辈的。”

听了这话,三个酒友一齐举起了酒杯。其实,他们闻到那奇异的香味,早就管不住自己了。几天后,他们还觉得余香满口,不禁赞叹:“真是好酒啊!”

二两茅台

杨启刚

在贵州南部一个名叫簸箕寨的苗族村寨,有位李老爹,嗜酒如命,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因为生活在边远的高寒山区,为了防寒取暖,一生喝过不少的酒。寨上年轻的后生们常取笑他:“李老爹,您老人家这辈子吃了好多酒?”当地喝酒不叫“喝”,而叫“吃”,可见其海量。李老爹笑呵呵地捋了捋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这辈子啊,吃的酒呀就像我们寨子门前这条清水江那么多!”“吹牛”,后生们笑道。

李老爹睥睨后生们一眼,不屑地掰着手指头说:“红苕酒、洋芋酒、青钢藤酒、麻粟籽酒,你们吃过吗?”没等后生们反应过来,李老爹又接着说:“还有麦子酒、小米酒、高粱酒、包谷酒,但吃得最多的还是我们苗家的拦路糯米酒!六、七十年代,当时生活困难很难得酒吃,因此,不管是什么酒,有时偶尔得吃一杯酒,啊!真是比得上喝一杯传说中的我们贵州茅台酒!”

李老爹的么儿子福生在城里一家效益不好的工厂工作。下班之后喜欢舞文弄墨,在全国各地的报刊发表过一些豆腐块文章,因此参入了省里的写作学会,时常也有些应酬。福生不像李老爹那般爱酒,喝也可,不喝也可,不像李老爹那样觉得肚子里总有一只只酒虫在爬动,弄得心里痒痒的,嘴里直冒口水。福生是个孝子,深知父母节衣缩食地供自己读书,然后考上中专有了一个铁饭碗实在不容易。逢年过节回家都忘不了给李老爹捎上一两瓶好酒。当然,这“好酒”只是相对于家里那自酿的一两块钱一斤的包谷酒来说的,也就十几块钱一瓶罢了。

福生深知父亲这辈子就好这一口。酒对于父亲来说,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可以一日无菜,不可一日无酒。一次酒后拉家常时,父亲爱怜地对福生说:“幺崽,你吃过茅台吗?听说那可是神仙喝的酒?香得不得了!”李老爹一脸的神往之情。其实,福生一直想买一瓶茅台给父亲尝尝。但自己的老婆没工作,孩子又才5岁,用钱的地方太多,每个月800多块的工资总是不够用。如今物价飞涨,除了生活必需的米、菜、油、盐,其它都不敢买。一瓶茅台,如今的价钱可是700多块一瓶呀,够一个月的生活开支了。更何况,如今的假酒太多,听说喝完的茅台酒酒瓶都买80多块钱一个,那些收瓶子的不拿去造假茅台,拿去干啥?但总得让父亲在有生之年喝上茅台呀,哪怕只是一口,嗜酒的他老人家也不枉自在世上活一回了……这个想法一直在内心深处折磨着福生!不要说父亲,活了三十多岁的福生虽然有个工作,也还从来没喝过茅台哩。

机会终于在今年来了。7月份,省写作学会2008年学术年会在茅台酒的故乡仁怀市召开,其中有一天的活动是参观茅台酒厂,并在该厂就餐。这个喜讯让福生喜不自禁。去了茅台酒厂,肯定能喝上真正的茅台。外面的假酒太多了。去之前,福生就耍了一个小聪明,把一个洗净了的二两装的“二锅头”酒瓶带在身上,这可要派上大用场。

7月16日,福生永远记得这个日子。在参观了“国酒文化城”之后,这天的晚餐,是在茅台酒厂的茅台宾馆进行的。当一瓶瓶茅台摆上餐桌时,所有的参会人员都睁大了眼睛,激动地大声直呼:“这不会是假茅台了吧,在茅台酒厂喝的绝对是真茅台!”席间,大家开怀畅钦,一口干完一杯,转身再喊服务员:“小妹,再倒一杯!”那阵势,跟李白喝醉了叫高力士帮脱鞋一样豪兴。真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福生坐的这一桌,七位是女士,三位是男宾。女士们不胜酒力,一小杯下去,满脸绯红,灿若桃花,煞是好看。三位男人撸起衣袖,互相各敬三杯之后连连直呼“好酒好酒!”酒过半巡,其他两位男生已是醉眼朦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口里还在喃喃自语:“赤水河酿好酒,好酒就是茅台酒……”再看酒瓶都空了。要知道,三位男人平时几乎都是滴酒不沾的“模范丈夫”呀,53度的茅台下肚,岂有不醉之理?

福生虽然已有一些酒意,但脑壳还算清醒。转身再呼服务员:“小妹,再来一瓶!”那神态,那份自豪感,仿佛茅台是自家酿的。年轻漂亮、身着旗袍的服务员立即又拿来一瓶,拧开瓶盖,再跟三位男士满上。福生顺手跟服务员接过瓶子,嘴里直嚷:“我去敬一下旁边桌的朋友!”随后,握紧瓶子,趁旁人不注意,踉跄着往隔壁的卫生间走去。

走进卫生间,福生打了个激灵,四下瞟了一眼,没人,连忙从怀里拿出“二锅头”酒瓶,用茅台酒瓶对准“二锅头”酒瓶咕噜噜地灌酒。由于心里有些慌,手不免发抖,几滴喷香的酒液掉在了瓶口外,福生暗暗叹气:真可惜,真是可惜!灌满后,福生遗憾地想:可惜“二锅头”瓶子小了一些,才能装二两!但随后又安慰自己,二两,也是140多块钱呢,最主要的它不是假酒!

灌满酒,福生推开卫生间的门,又故意迈着醉步来到酒桌,扯开喉咙说:“喝得太多了,喝得太多了,不行了,不行了……”又给同桌的两位男士和七位女士倒上后说:“我们喝杯团圆酒吧”……

从茅台宾馆酒足饭饱地出来,已是万家灯火,整座茅台镇在月色的朗照下,显得那么的寂静,到处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酒香,望着车窗外起伏连绵的山峦,福生的心早就飞到了家乡。他想到,当他把那二两茅台酒郑重地递给父亲李老爹的时候,那是怎样激动人心的一种情景啊!——喝了一辈子杂酒的父亲终于能够喝上真正的国酒茅台了。

想着想着,在盘山的公路中,福生幸福地酣然睡去。

暗香馥郁二十年

陈荣力

今年正好是我结婚的二十个年头,二十年前的生活条件与今日自不可同日而语,二十年前的新家庭酒柜中能摆上两瓶茅台的风光和得意,亦非今天的人们可以想象,而二十年前为弄到两瓶茅台的曲折和感慨,至今想来仍让人唏嘘。

记得那是我们举行婚礼的前夕,简单的新房布置完成后,望着立在墙角的那只空荡荡的三角型酒柜,我和妻子不免黯然。虽然为了布置这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新房,我们俩人手头加起来的钱已不足一百块,但我还是大胆提出了去买两瓶茅台的设想。妻子对我这个近乎有点异想天开的提议,起初一脸吃惊,但待我解释了之后也就无奈地默认了。其实即使我不解释,妻子也明白,如此简单的新房和摆设,如果没有两瓶茅台这样的高档货压点阵脚,那么在参观新房的亲朋和同事面前,我们多少是有点挂不住脸面的,何况我们还作茧自缚地做了那只三角型酒柜。

事实上当我提出去买两瓶茅台的提议时,我也无可置议地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因为当时市面上很难买到茅台,要买,只有通过烟糖公司内部的关系才能搞到。俗话说困难只怕有心人,为了新家庭的风光,看什么脸面都值。几番周折后,我终于通过一个初中同学的父亲,拿到了到烟糖公司仓库去买两瓶茅台的批条。

仓库在离城四五里外的一条河边,那天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准新娘,兴冲冲地出发了。不料到了仓库,保管员冷冰冰地说:你们要的一斤装的茅台没有了,要买,只有前几年剩下的两瓶二两半装的茅台。兜头一瓢冷水,我们不免懊恼,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茅台,小一点还能省不少钱。于是,我们花了十四块八毛钱,买了两瓶我此前从未看到过的二两半装的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