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传来的声音，林向南的视线绕过莫小菲的头顶，一眼便看到了陈宇哲异常面无表情的脸，正朝这边走过来。
一句话，再一次被误解地给她定了死罪。
林向南看着莫小菲忽然转变抽噎的脸，柔弱的完全成为一幅被欺负过后可怜的模样，挤出的泪痕晶莹的碰巧挂在睫毛上。
没理由去怀疑表象，当陈宇哲停在她们身边，看到莫小菲的样子后，林向南扬起手甩了她一巴掌的画面再次清晰的回放在他的脑海里。
“你没事吧？”理所应当地向弱者靠拢，见平日里亲切爱笑的女生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些，“至于这样吗？”后面这句温度低到零下的话是对着林向南说的。
感觉到男生抵触的心理，林向南同样冰冷起来的脸没有解释任由他胡乱误会下去，嘴里吐出的话带着顶撞的原动力赤裸裸的显露快要压抑不住的忍耐力。
“不用你管，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和你没任何关系。”
听到林向南的话，陈宇哲丝毫没有被震慑住要结束的意思，而是异常镇定地盯住女生的脸：“你除了自己外，还有在乎过别人感受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根本没认真的想要对待过朋友，包括我吧。”陈宇哲定了定，“认识景昔为什么不早说？”
到底是被发现了，林向南面对陈宇哲偏袒于质问的话没办法做到完美的应答，她看了眼莫小菲也绷着一张脸在留意他们的对话，反感油然而生，于是悻悻地抬眼看了下男生，“这个我以后会和你解释清楚的，没必要在她面前。我和她是一码事，和你是一码事。”
听到了林向南直指自己，莫小菲连忙为难地看着陈宇哲，用手抹了抹早就没有泪痕的眼睛：“你们聊吧，我就不在这儿了，真是不好意思。”
“等一下。”男生却突然叫住了转身作势要走的莫小菲，因着刚才林向南一向把什么都摆脱的和自己没关系的语气，陈宇哲硬生生的说，“没那个必要，小菲根本就没做错什么，说谎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该道歉的人是你吧。”
“陈宇哲你不明状况就不要乱说！”到底还是让莫小菲得逞，林向南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男生终于按耐不住情绪，扔下这句话后径直背过他们离开。
“诶……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这样。”莫小菲望着林向南的背影，转头对陈宇哲无奈地说，“她和景昔的事我不知道是秘密啊，导致她情绪这么激动。”
陈宇哲看了看莫小菲左边还在发红的脸，淡淡地说：“她这个人，很奇怪的，不过委屈的人是你，你就不要再替她说话了。”随即露出有点勉强的笑，“呐，请你吃冰淇淋啊！”
甜美感集于一身的女生表现出欣慰的神情，小鸡啄米般点头。
陈宇哲迈起脚步朝前的平行时间里，尾随在男生身后不被直面看到的位置，莫小菲逐渐缓和到自然松懈状态的脸部，一抹鬼魅的笑绽开，心底深处是自己险中求胜的弦音：赢了！
属于这个学期最后一次下课铃声的打响，让整个高二年级的学生都开始沸腾。
在操场边两个平时在一起还算话多的男生，都淡漠的不讲话，其中擅长制造话题的一方尤其异常，和气氛有点脱节。
相对来说，早就发现了陈宇哲今天有点奇怪的景昔，在正常的情况下应该可以猜测得到男生每次纠结都是因为什么。可是现在来讲，陈宇哲与以往相比，看着不只是纠结的问题。
“发生什么了？”还是先开了口，打破僵局，“装深沉在扮机器人吗？”
旁边的男生依旧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没有回答。
“喂。”景昔停住了脚步。
他是有点生气，和陈宇哲认识了这么久，两个人对彼此性格再了解不过，而且平时也是有问题直接说的类型，现在陈宇哲一言不发，很明显是和他有关系，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因为了解，陈宇哲也知道，以景昔的个性，自己没必要再缄默下去了。
“我们两个算是好朋友吗？”绝对有必要的铺垫。
“你觉得呢？”
“好朋友不是应该无话不谈的吗？”
“你到底是要说什么，最近是脑子进金鱼了吗？”
“你和林向南，早就认识吧，在她刚转学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都已经知道了。”
最为淡然的回答。陈宇哲想，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景昔还是不会对自己说实话吧。所谓的好朋友，却刻意和自己隐瞒事实，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这是两个男生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用这样的语句来完成对话，景昔侧过头，燥热让他走进了阴影里。
“没错，是很在意。”想到第一次林向南在自己误以为是走错路的情况下，转身而去，加上景昔的配合，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看两个相互认识的人在他眼前以礼相待伪装陌生，不由得怨气更深了一层。
然而，到底是因为被欺骗，还是因为对林向南自己也分不清是好感还是什么的缘故，陈宇哲心里纠结成了一团。
“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和你解释，不过不是刻意想瞒着你的。”景昔望着陈宇哲，对方皱着眉的样子多了点严肃的味道，也就严肃到这个地步吧。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尽管和当事人林向南一样在犹豫过后有苦衷般的神情，陈宇哲还是真相大白后想起一次又一次见证了不该属于两个人淡漠性格的默契，一切不是偶然。
“我们啊……”景昔低下头，视线迷离地看着远方。
和林向南的关系，是名义上的兄妹，可是又绝非兄妹。是同学吗，还是算作朋友，可这么定论，也和实际不太吻合。除此之外，有关爱情，也不可能吧。
最后，景昔微微颌首，在陈宇哲地注视下，没办法定义地抛出一句：“我们就是很普通的关系。”
话音刚落，陈宇哲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男生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扫视了一眼景昔说：“是我表弟”。
景昔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对方在电话这边“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顺便给你介绍我朋友”之类断断续续可以猜测出大致意思的话语。
“诶……”挂下电话，陈宇哲神态渐渐松散，“去吃牛肉面吧，怎么样？”
也就淡化了本就没有多责备心理的话题。
揪着一个话题不会放手的，是另一边——
赵靓靓捂着发红的半边脸，灼热的痛感顺着血液翻滚，在空旷的教室里，与自己对峙的莫小菲冰冷的盯着她。
刚刚那一巴掌，力度重到打散了头发。
“这是你替林向南还的。”莫小菲双手环抱着胸，审讯一个犯人般看着眼前不敢抬头的女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在说什么？”明知道莫小菲话里的意思，赵靓靓还是装傻的否认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背叛我的。”女生索性靠在桌子上，目光从未离开过赵靓靓一眼看过就心虚的脸，“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吧。”
2.
电扇停止了旋转的午后，有些闷热，额头上细密的汗和刘海儿相粘合。
尽管之前警告了自以为再熟悉不过的女生，可当得知林向南被救走的那一刻，这几年莫小菲对赵靓靓的认知便完全颠覆了。没有人知道这次的事，除了她和赵靓靓以及那些她结识的不良少女外。
能通知景昔的，不过是不知借住什么力量来违背自己的赵靓靓而已。
打乱了她精心想要整林向南的计划，而本质上，最严重的是赵靓靓居然在背地里开始抵触自己。
天蝎座，绝对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我没有背叛你。”赵靓靓迎上莫小菲尖锐的目光，“只不过，是觉得你没必要那样。”
“你现在的意思是，一切是我的错，你帮林向南是应该的了？”不禁扬起下巴，“她能给你什么好处？”
不愧是莫小菲，永远都骄傲的认为凡是可以用交换来衡量的，永远改不掉她自我的本性。
“她什么好处都不能给我。”赵靓靓忽然镇定下来，之前还存在的一丝心虚和忧虑逐渐消退，“我和你在一起，你也觉得是因为好处吧？”
“不然呢，如果不是当初我愿意和你做朋友，谁会在乎你会注意你的存在？”莫小菲信誓旦旦地说，“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吗？”
自私到了一定境界，也没指望莫小菲有天会设身处地的考虑下自己，尽管她说的没错，可太过于赤裸裸，赵靓靓还是感觉到自尊心被践踏了。
像莫小菲这样的人，你不如她，她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顶多让你充当一个小丑的角色。你超越她，她就会满腹嫉妒仇恨到不能容忍，想要铲除你。
想要取中在她身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赵靓靓有点悲哀地笑了：“你根本就不会有真心朋友。”
“这个你不用担心，但是你和林向南联合想要对付我的话，劝你还是省省吧。”莫小菲背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但是很快又归于最初，“你会后悔的。”
“话这么说，有点为之过早吧。”
从教室门口传来的声音，本该是两个人的教室里，突然进入了第三个人，赵靓靓和莫小菲同时转过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林向南从倚靠的墙边径直走上前，原本只是突然想起钥匙忘记在了书桌里，没想到无意间断断续续听到了两个女生的对话。而那个梳着丸子头的赵靓靓，林向南回想到一系列事件里幕后默默关注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她。确实有不小的惊讶。
既然这样，想要隐瞒的角色浮出水面，大家心知肚明，是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吧。
“你觉得我会输给你吗？”林向南的出现，战火升级到摧毁点，一想起赵靓靓违背自己去帮助眼前的这个人，莫小菲对她的恨延伸到希望她可以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
“不是觉得你会输。”女生笑了笑，白皙的脸在浓密的长发衬托下精致得像一幅画，“是你一定会输。”
莫小菲冷哼一声，又凝视了安静站在那里的赵靓靓，心里忽然觉得空失，可骄傲让她不能暴露一丁点的难过，只是挺起脊背盯住林向南：“记住，D中有我就不会有你，我们势不两立。”
这样的时间段，整个学校都不会有几个人，冷清得有点和季节逆转。
等到莫小菲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视线内，林向南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手臂撑在书桌上：“为什么帮我？”一边眼神示意还在失神站着的女生可以放松点。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赵靓靓把松散下来的头发重新用皮筋绑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林向南挑了挑眉，难道，不止是她，是所有女生间的友谊都藏有不善的揣测和背弃吗？
“可能在大众眼中是这样吧，好朋友这个词的定义下得太简单了，天天一起上学放学，无时无刻地腻在一起，就会扣上好朋友的帽子，也不了解当事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赵靓靓无奈地笑笑。
“大多数的人都会去看表象吧。”猜想到女生不可能莫名地对没有交情的人伸手援救，那必然就是出于对莫小菲的不满才凑巧地让她见缝插针，“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看着赵靓靓脸颊刚刚挨过的那一巴掌后泛红还没有退去，林向南也心紧了下。
这一巴掌，等于是赵靓靓替自己挨的，林向南并非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理性让她又恢复了淡漠如初的态度。
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是愿意不利己的。感动和同情这个东西，好比海誓山盟，只能处于一时，过了那个时间段后实际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就会蒸发。
尽管不明缘由，但是赵靓靓如今这样对待莫小菲，以后也会如是对待自己。
赵靓靓的视线没有焦点，声音微小地说：“因为她不允许我被别人喜欢，只能在她的光环下生活。”
因为第一次被男生喜欢，被莫小菲知道后，就不折手段地制造了误会，把第一次归属她的满足感打得魂飞魄散。
陷入磅礴的时光剪影，赵靓靓淡定的像是一颗哀伤的树。
对自己而言，莫小菲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
虚伪，做作，靠外表和演技博得大家的好感。父母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的律师，一个电话，私家车就会停在学校门口，有司机张扬地为她拉开车门。每天别在头发上的发夹都不会重复，漂亮的裙子和化妆品数不胜数。这样的女生，不难成为好多人议论的焦点，可能她心里也清楚，树敌远不如收拢一些人来成为一个小团体好，于是心思细密地把名字贴上很亲民的标签。尽管如此，依旧被很多女生羡慕过或者正在羡慕着，中间更不乏嫉妒者。
赵靓靓也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偏向后者的那一个。
从小学开始，家境普通相貌普通成绩普通的自己，注定要在众人里成为不太起眼的那个，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人群里突然出现的那只优雅的鹤的朋友。
还记得与莫小菲成为朋友的起因，是自己在美术课忘记带油画棒，老师发现后问全班的同学有没有人愿意暂借一下，过了许久，没有人吭声，连老师都在替自己尴尬。而莫小菲忽然在人群中朝她摆了摆手，赵靓靓觉得那一刻阳光好灿烂，并欣慰的想，原来朋友的定义，就是愿意奉献出自己的那一份来共享。
可事实呢，真的是这样吗？
当慢慢了解了莫小菲，了解了她当时的心情时，才会认定，那盒很多人都幻想拥有的48色的油画棒，她愿意与自己共用的原因，不过是想普通的自己可以让她感觉到更浓烈的骄傲感罢了。
明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想要和自己做朋友，可是却因为对方可以吸引到过多视线的光环吸引，就这样一晃在她旁边陪伴了好多年。
当一次次地看到她在人群中露出虚假的笑，当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心情只考虑她感受的时候，当她把自己当成丫鬟一样来回命令，想要戳穿她的冲动重来没有消失过。
还有谁会比自己更了解她呢？
然而，却像需要水的鱼，习惯了在她身边，被她的骄傲沾染，怕离开她后又会默默无闻地在人群里不被记得，所以甘心一忍再忍。
如果不是那次莫小菲抢了自己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关注的目光，可能自己还是会一直被她利用着，充当衬托的角色。
是女生太过于自私了，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不如自己的人抢夺了只配她拥有的东西。哪怕是一次，宁愿暗地里去毁掉，也不能容忍。
正是因为如此，从那个时候起，内心无法抑制的开始排斥她，厌恶她，抵触她，一切的没有力气的心甘情愿全部翻身而起，形成了一股想要看着她慢慢垮掉的力量。
甚至，开始焦急的等待能出现一个人，有资本能与她对峙，自己就可以推波助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