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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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在老歌里温暖

《山楂树》

买了一张俄罗斯老歌的碟,有事没事放着听。窗外的秋,深了。碧云天,黄叶地——这样的季节,适合想念一些人。俄罗斯老歌在我的小屋子里婉约,每一个音符,都散发出伏尔加酒迷人的气息,醇香,让人沉醉。

这其中,有一首名叫《山楂树》的歌,特别的婉转悠扬,柔柔的女声,伴着怀旧的手风琴,清泉般地流下来。点点滴滴,钻心入肺。“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奔驶,车窗外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下。”年轻的姑娘。执著爱着的两个小伙子。一树一树的山楂树开花了,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如雪堆,如云浪。

这首歌,诞生于1953年的苏联,原名《乌拉尔的山楂树》。韵律起起伏伏间,流转着浓郁的乌拉尔风情——纯真、优美、浪漫。曾有不少人误以为它是俄罗斯民歌,其实不是,它是当时的诗人拉德金和作曲家皮里别科合作的。上世纪50年代,它随着大量的俄罗斯歌曲传入中国,立即被广为传唱。特别是当时的年轻人,更是为它倾倒和痴迷,隔着一个国界,情是相通的,爱是相通的。他们唱着它,火热的青春里,有着闪亮的幸福和甜蜜。纯洁,质朴,如一株株开满白花的山楂树。

我没赶上那个火热的年代,隔了半个世纪的今天,我听它,也一样在里面醉:可爱的姑娘,同时被两个青年爱上,一个是镟工,一个是铁匠,一样的出色和优秀,让姑娘好是为难。她约他们在山楂树下见面,一路车奔,车窗外掠过一片片山楂树,白色的花朵,像下过一场雪。姑娘的心,真是矛盾啊,两个可爱的年轻人,都如山楂花一样美好啊,她到底选谁呢?难以取舍。姑娘忍不住低吟:“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歌声轻旋,如湖面的水,一波一波荡开。又如黄昏下的薄雾,轻轻抛下。白色的花朵,纯洁的情感。高山上,白云流水。

这大概就是俄罗斯老歌经久不衰的奥秘所在。

去一家酒店找人,正遇上一群老年人在聚会。或许是酒至酣处,他们竟旁若无人敲着碗筷唱起歌来,唱的都是苏联的老歌。当唱到《山楂树》时,每张沧桑的脸上,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灯光下,他们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一位老人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不能明白我们那个年代。

那个年代是什么呢?人们百炼成钢,被一种激进的热情鼓舞着。爱也单纯,思也单纯,甚至连忧伤,也是单纯的。劳作间隙,思想的鸟儿,却会乱飞,青春的情感,隐蔽在何处呢?《山楂树》等歌来了,他们的情感终于找到寄存的地方,他们唱着歌,青春的热血,在血管里,一次又一次地奔流。

今天,他们所怀念的,或许不单纯是这样美丽的音乐,而是那个青春年华里,所承载的美好信念,还有,他们洒下的热血和汗水。流年似水,似水流年,却有一朵朵山楂花,繁密地开在他们记忆的枝头,让他们在追忆往昔时,不会迷了路。

《红莓花儿开》

对于国人来说,怕是少有人知道,红莓,究竟是一种什么植物。但对于苏联的《红莓花儿开》,却不陌生。这首诞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歌曲,在中国,几乎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它原是苏联故事片《幸福的生活》的插曲。《幸福的生活》到底演绎了怎样的幸福,大抵没人去关心了。这首歌,却因其曲调优美旋律明朗,而被广为传唱,成为一代人记忆里的明媚。

我听这首歌的时候,已隔了几十年的光阴。是元旦文艺汇演时,学校里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突然走上台,拉着手风琴,深情款款地演唱了这首《红莓花儿开》。他的脸上,飞扬起快乐,眼眸底,有泪光莹莹。当时,满堂惊呆,谁也不曾想到,那样一个迂腐刻板的人,竟有这样的柔软情怀。

从此,开始留意这首歌。竟时常可以听到,在音像店,在商场,在公交车上。女声演唱版缠绵,男声演唱版醇厚。某一次,我还听到用俄语演唱的,虽听不懂,却觉得好听,是曲折通幽了,散发出浓郁的日耳曼民族的浪漫色彩。

浪漫?是的,整首歌,曲调舒缓悠扬,如山峦叠幛,起起伏伏。又似山花轻轻吐蕊,一点一点溢出芬芳。空气中,暗香浮动。年轻的姑娘。可爱的少年。他们相遇了。不过一个眼神相撞,姑娘的心里,立即涟漪轻起。她爱上了。

河边的红莓花儿,一朵一朵开了。花儿映红了姑娘的心事,那些的日思夜想,欲说还休。“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姑娘辗转反侧,徘徊又彷徨。

转眼,一个季节悄悄滑过,“河边红莓花儿已凋谢了”,而“少女的思念一点儿没减少”。怎么办怎么办呢?还是不能说不能说。姑娘轻咬着嘴唇,远远眺望着心爱的少年,心里的秘密他是否懂得?蓝天。白云。那些开了又谢的红莓花儿。

去问一个上了年纪的退休老教师,红莓,到底是种什么植物,它开的花,是红色的么?老人先是一愣,继而眼神迷离,那里面是他的世纪他的年华。那个年代,他因在课堂上教学生唱《红莓花儿开》,被扣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没少挨过批斗的苦。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唱“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人时,他在心里哼,没人时,他在喉咙里哼。有了歌的陪伴,再枯燥再寒冷的日子,他也没感到孤独。

我想,那一定是爱的力量了。是歌里面的爱,隽永的绵长的,给了人无尽的温暖和向往。

老人后来找出一张碟,放给我听这首《红莓花儿开》。老人说,红莓就是红莓。他旁若无人地轻轻跟着后面唱,脸上山高水长。

《喀秋莎》

1939年,当一个名叫伊萨科夫斯基的男人,在纸上写下《喀秋莎》这首歌的歌词时,他万万没想到,两年之后,这首歌,会飞遍欧洲大地,继而在全世界传唱起来,成为一种信念和象征,从此经久不衰。

1941年7月,乌克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麦子熟了。金黄的麦穗,洋溢着成熟的香气。远处的村庄上,有金发碧眼的姑娘,有恋爱中的小伙子,还有哞哞欢叫着的牛羊。夕阳西落,炊烟缕缕,缠绕着空中的麦香。一切多么幸福安详。然而,这片平和宁静的土地,却被突然而至的炮声碾碎。轰隆隆,轰隆隆,德国兵排山倒海而来,他们疯狂地跳着死亡之舞,使这片安宁的土地,刹那间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荒野里,尸体纵横。小草在燃烧,麦子在哭泣。

苏联的卫国战争爆发了。一个个青年男子,走出家门,自发组织起来,奔赴前线。他们中,有许多人甚至从未穿过军装摸过枪,都知道这一去,就是关山险阻,生死两茫茫。但为了心爱的家园,他们情愿用肉体,去抵挡德国人的坦克和大炮。一批人倒下,另一批人又跟上。当又一列青年士兵,怀着必死的勇气,从莫斯科开赴第聂伯河前线的时候,一队女学生,突然出现在送别的人群里,款款深情地冲他们唱起了《喀秋莎》:“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歌声宛转悠扬,如一群百灵,在春天的枝头啁啾。翠绿的音符,纷纷飘落在青年士兵们的心上,滚烫,情意绵绵。士兵们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念着喀秋莎,喀秋莎,胸膛里仿佛蛰伏着一只鸟儿,红嘴绿身子,带着爱情的甜蜜,就要飞了,就要飞了。其时,正黄昏,血色的晚霞,浸染着那片可爱的土地。

此后,在漫长的铁路线上,在第聂伯河的每一个村庄,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一个苏联士兵,都高唱着《喀秋莎》,一往无前地迎着死亡扑去。“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美丽的喀秋莎,神圣的喀秋莎,那个从未谋面过的亲爱的姑娘,他们的爱!他们要为保护她而战!

战争还在残酷进行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俄国人死在战场上,德国人表面一片辉煌。然而,就在这时,一种新式武器——多管火箭炮,被送到了苏联士兵手中。这种武器没有任何标记,只在沉重的炮架上刻着一个醒目的“K”字,是代表“共产国际”兵工厂。但士兵们不知道,因“K”与“喀秋莎”的第一个字母相同,士兵们就亲切地唤它喀秋莎。他们带着心爱的“姑娘”驰骋沙场,终于在四年后,迎来战争的胜利。

如今,大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些硝烟弥漫的日子,已渐渐隐遁在历史的长河里。但美丽的喀秋莎,却依然活在每一个俄罗斯男人的心里,成了他们永恒的恋人。隔着岁月的河流,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轻轻挥扬着阳光的鞭子,放牧着歌声。她肩上的长发,闪着麦子一样的光芒。梨花开遍了天涯,向人们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和平多么美,世界多么美!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1956年,苏联上演了一部大型文献纪录片《在运动大会的日子里》,片中共有4首插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就是其中之一。曲作者是当时苏联很负盛名的索洛维约夫·谢多伊,词作者是著名的诗人马都索夫斯基。

曲子的第一乐句是自然小调式,第二乐句是自然大调式,第三乐句旋律小调式的影子一闪,第四乐句又回到了自然小调式,气息宽广,生趣盎然。谢多伊作它时,颇费了一番匠心。然这首曲子在当时反响并不大,直到1957年第6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在苏联举行时,《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举夺得金奖,人们才开始注意到它。来自世界各地的青年唱着“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恋恋作别莫斯科。从此,这首旋律优美的歌曲飞出了苏联,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开来。

1958年,莫斯科举办第一届国际柴可夫斯基钢琴比赛,一等奖获得者是来自美国的青年钢琴家范·克莱本,他在告别音乐会上激动地弹奏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的琴声瞬间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全场听众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跟着琴声一齐高唱。后来,克莱本回到美国后,把这首歌曲当做他演出的保留曲目。美苏“冷战”期间,美国另一位歌手肯尼·鲍尔用英文录唱了这首歌,成为当时美国的畅销唱片。彼时,它成了一束和暖的阳光,照亮人们僵硬的心,重新唤出人们埋藏在心底的爱。人们唱着“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心变得柔软。世间什么都可以丢,唯有爱不能。

在法国,作曲家兼歌手弗朗西斯·雷马克,给这首曲子重新填上法语歌词,取名《春天的铃兰》,并在法国传唱,红极一时。苏联的“若克”歌舞团到巴西访问演出,演唱巴西人的《桑巴》,巴西观众则高歌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作为回报。这首歌还传到尼日利亚、芬兰、几内亚、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世界上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几乎都可以听到这首歌。不同的语言,唱着同一个旋律,表达出人们对真善美的向往。

1957年,这首歌被译成中文,在中国传唱开来。之前,年轻的音乐家薛范,于偶然间听到这首歌,立即被它优美的旋律所吸引。但苦于找不到好的切入点,把它翻译过来。一个雨夜,薛范走在大街上,想着这首歌的旋律。昏黄的路灯,洒下淡的光影。路边的梧桐树上,间或有水珠往下滴,滴答,滴答,声音清脆。夜,异常的静谧安宁。突然,从一幢楼里传来钢琴声,是他喜欢的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琴声如瀑布般地泼洒开来,他若有所思地站住了,静静聆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异样的气息,像纯洁的爱情。回家后,他灵感突现,只一小时,就译出了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以后,几乎没有一种音乐刊物、一本外国歌曲集子没有发表过这首歌,也几乎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没有录制过这首歌。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哼上两句“夜色多么好,心情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人们唱着它,走进工厂,走进学校,走上广袤的田野。它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歌唱莫斯科近郊夜晚的景色,也不仅仅是歌唱爱情,它已融入了人们对祖国、对亲友、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爱。

现在,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却不曾老去,它已成为经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哼唱。年轻人哼着它,朝气蓬勃,热情欢愉。上了年纪的人再听这首歌,就是重温旧时光了。他们会听得泪流满面,曾经的青春、热血、爱情、希望,都在这首歌里澎湃,让他们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