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要去哪?”史浩急急追上大步向外走的李尔风,急问道。
李尔风看都不看他,只冷冷地丢下一句,“狩猎!”便跃上了骏马,毫不犹豫地向远方驰去。
“爷!”史浩担心地叫了声,远走的人却连头都没回。
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动物都冬眠了,他要去哪狩猎?
骑着快马飞驰在风中,无视刺咧的冷风,李尔风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然,平静的外貌之下,是如何汹涌澎湃的心,没人能看到。
失去她了,他真地失去她了,永远失去她了……当痛楚再次在心里发酵,他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时刻出现在脑海里的女人脸庞赶走。然,一个闪神,他并没注意到前面的人,骏马就这样驰了过去……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李琰怒目冷视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亲,另一个是他妻子,可此刻,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两个女人。
“说吧,现在没有外人,你们可以说出想说的话了。”负手而立,他坚毅的脸孔无一丝笑容。
皇后的眼闪烁了下,复杂的光芒在眸中一闪而逝。看着眼前昂藏风神的男人,曾经,她用一切来爱他,就是现在,她爱他的心还是没变过。可,他却不爱她……
“皇上,母后与我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邹寒梦尽早适应宫中的生活,并无恶意。”她淡淡地说,清冷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实际却是有一丝不甘心的冷意在里面。
李琰冷哼一声,眼里分明写着不信任,“无论你们意图为何,邹寒梦,朕势在必得,不管你们认同与否。母后与皇后,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如果连你们都不支持朕的话,那这个空有虚表的皇宫也就没有希望了!”说完这番话,李琰饶有深意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女人,转身离开。
目视着昂藏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眼帘,皇后悲楚地笑了,“母后,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好冷!”声音中带着颤抖,又或者是某种绝望的讯息。
皇太后重重叹了口气,气愤之下,猛地将身旁的茶杯扫落在地。
皇后悲哀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蹲下身想拾起地上的碎片。就在这时,肚子一阵紧缩,她突然心生不详。
“母后!”虚弱地唤,无奈气愤中的女人并没听到她的召唤。
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则向太后的方向挥动,“母后,我、我肚子好痛!”
这一次,总算听到了她的求救声,皇太后看向蹲在地上的儿媳,见她竟紧抱着肚子,痛的几近昏厥,不禁大惊,“心如,你怎么了?”
“母后,肚、子、痛!”好痛,是不是要生了?可是才六个月而已!不,她的孩子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母后,救我,救我!”
这一夜,皇宫再次骚动了起来!四位太医全部赶去太后的养心殿,为痛苦的皇后诊治。
痛苦中,皇后迷蒙着泪眼,拉住太后的手哀求道,“母后,皇上,我想见皇上。你叫他来好不好?”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她疯狂地想见深爱的男人。
太后连连点头,“好,乖,哀家这就派人去叫皇上。你乖,好好休息,要保存体力。太医,快,快,一定要保住孩子!”害怕第一个孙子就这么失去,太后急得冷汗直流。
急迫之下,太后也没忘皇后刚刚的请求,忙转头对太监说,“快,快去叫皇上,告诉她皇后有小产的危险,叫他速来这里!”
正陪邹寒梦吃饭的李琰,听到外面有养心殿派来的太监求见,下意识地就要拒见。邹寒梦同样也听到了,见他没有回应便催促道,“人家要见你,你怎么没反应?”
李琰继续在她小山一样的碗里布菜,完全无视来通报的小谷子。
小谷子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维谷之下只得猛给邹寒梦使眼色,让他救救自己。
邹寒梦回瞪他,从眼神里传达:****何事,我干嘛要帮你说话?
小谷子再次双手合十,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总算我们邹大小姐的坚持有丝松动,撇撇唇,对身旁的李琰说,“人家都来求见了,你好歹也听听是什么事嘛,没准有急事呢!”
夹菜的动作一顿,李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筷子随小谷子走了出去。
“什么事?”冷冷地问,李琰甚至没叫跪在身前的太监站起。
“是,是皇后娘娘她刚才突然肚子痛,太医来看说有小产的危险。太后派奴才来请皇上去探望皇后!”
李琰眉峰一挑,双目隐隐含有狐疑。他走前,皇后还好好的,怎么他一走就肚子疼,甚至还有小产的危险?她又在搞什么鬼?
“皇、皇上!”太监颤颤巍巍地问,如果不能迅速地把皇上请过去,太后娘娘准会怪罪下来,如果因此皇后娘娘有个什么万一,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李琰稍一思索,随即道,“罢了,朕就同你走一趟好了!”
闻言,跪在地上的太监如获大赦地起身走在前面带路,李琰则带着小谷子走在爱后头。
等到李琰出现在养心殿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
养心殿很乱,太医与丫鬟不断出出进进,就见丫鬟们端进去的水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了红色,太医也慌慌张张地来回奔走。
看来是真的了!
这时,看到李琰进来,太后惊喜地对床上的人大喊,“心如,皇上来了,皇上来看你了,你要坚持住知道吗?”
李琰走上前,因看到苍白的女人的脸而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他问,声音中透着些许的担心之意。
皇后侧头看他,眼神里充满恐慌与不安,她伸出一手想要抓住李琰却因太远而试了几次都触不到对方。疼痛将她本就白皙的小脸渲染地更形苍白,她不顾疼痛,执着地想要去拉李琰的手。
见此,李琰的眼闪了下,走到床边,握住她伸出的手。冰凉的温度透过小手传递给了他,手心都是汗,可见她的痛苦并不是装出来的。
“皇、皇上,孩子,孩子他好像要保不住了,臣妾好害怕,好怕他会保不住!”皇后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足见她有多珍视这个孩子。
李琰挑了挑眉,用大手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轻声安抚,“别想太多,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
这时,太医们陆续走了进来,大概是商谈完治疗方法,就见他们个个面色铁灰,见到李琰忙要下跪却被制止,“别管这些礼节了,皇后怎么样?”
其中一个太医站出来恭谨地回答,“皇后娘娘身体虚寒,才会导致孩子有小产的迹象。臣等商议,看能不能对娘娘用药治疗。但她身怀有孕,无论什么药,对胎儿都有副作用,所以、所以……”
“人都已经这样了还犹豫什么?给朕用药,保大人要紧!”李琰说完就要撤身让位置给太医。可是,皇后的小手紧紧抓着他不放,“皇上,不要,臣妾不要用药,臣妾不要我们的孩子有事。求皇上别叫太医对臣妾用药!”
李琰立刻出言反对,“那怎么行?你现在身子这么危险,不用药怎么行?孩子以后还可以要,先救你要紧!”
皇后却还是猛摇头,眼神充满悲切,“不会再有了,这个孩子保不住,臣妾就什么都没有了!”大概是忧虑已达到要崩溃的地步,皇后猛地喊出声,哭着说,“皇上有了心爱的人,不会再给臣妾生孩子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一定保住,我一定要保住他。”
李琰的眉峰紧蹙,想要反驳却发现皇后的话正中自己的心事。的确,他已经有了邹寒梦,也就不需要别的女人来给他生下子嗣。
见他不反驳,皇后苍白的唇瓣轻掀,一声苦涩的笑溢了出来,“皇上,求求你,让我保有这个孩子,求求你!”
李琰陷入了两难,看太医一脸为难的样子,皇后的状况不容乐观,如果不果断处理,很可能会一尸两命。他不愿看到皇后就这样送命,可是她却如此坚持地要保住孩子。他还能说什么?
“太医,不要用药,尽力保住皇后与孩子的命!”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看到皇后脸上瞬间变亮的表情,他知道,至少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如果臣妾过不了这关,有一事相求,望皇上务必答应臣妾!”
“什么事?”
“不要纳邹寒梦为妃!”
“你说什么?”李琰眼中立刻流露生气的韵。
皇后苦涩地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皇上别气,臣妾之所以如此说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您贵为天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大唐江山着想。试想,倘若皇上纳皇叔之妾为妃,若被传出去,不仅仅是您一人的威严受损,就连大唐千百年来的根基也很可能受到撼动。一个视纲常为无物的皇上,世人会怎么看?百姓又将如何给予信任?民心撼动,大唐也将岌岌可危。所以,臣妾以生命请求皇上好好斟酌这件事!”好像已经用去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席话,皇后就因失血太多,昏了过去。
“皇上!”太医急着征求李琰意见。
李琰向后退了几步,一摆手,示意他们救人,自己则是走出沉闷的房间。
一个人无目的地在养心殿前走着,李琰蹙起的眉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因为皇后刚刚那席话,他困惑了!
她说的,他不是没想过。可每当这个问题困扰他,他总会用一些自以为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掉。甚至他会想:他是皇上,是亿万之人之上的天子,他的决定有谁敢反对?可他错了,这个江山是百姓给的,倘若不能取信于世人,早晚江山也会拱手让人。他并不留恋圣位,却不能让祖宗用血泪筑起的城堡在自己手中崩塌!
究竟,他该如何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李尔风盯视着面相恐怖的男人,抱歉地道,“对不起!”
龙岑耸耸肩,打趣道,“你该庆幸今天是我,换作一般人,被你那么疾速的马碾过,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李尔风蹙了蹙眉,的确如他所说,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恐怕早就伤在马蹄下。
“你找我什么事?”他不认为与龙岑是‘巧遇’,恐怕他等候在那就是在等他!
龙岑淡淡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酒馆,踢出邀请,“去喝两杯吧!”
酒馆的二楼,两个男人把酒言欢。话虽如此说,他们喝酒是实,但言欢好像有点言过其实。
数不清是第几次,杯中酒被李尔风一饮而尽,他又伸手去拿酒坛却被龙岑制止。
“照你这种喝法,醉是迟早的事。知道你现在心情错杂,想以酒浇愁。但就算是醉,也先让我把话说完!我可不想对着一个醉鬼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李尔风随即放开酒坛,淡淡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龙岑双臂环胸,怡然地注视窗外萧条的景象。难怪都说人是动物演变来的,一到冬天都几乎看不到人,跟动物完全一个习性!
“邹寒梦要做皇妃,这件事是真的吗?”
李尔风没有言语,但龙岑依然可以从他加快的气息判断出这件事果然并非空穴来风!难怪,他这么反常!
“你呢?就这样放弃了吗?”龙岑主动为李尔风斟满酒,这个时候的确应该用酒精来麻醉一下受伤的心。
“不然呢?”噙着苦笑,李尔风再次将干杯进行到底!
龙岑表情看似淡然,心中则甚是了解李尔风现在的心情。围绕着一个女人的爱情,三个男人同样使出浑身解数,然最后胜出的必将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及早退出,是因为他看清了邹寒梦的眼在面对他时的那片清澄,即便他再不甘,那片清澄还是与感情沾不上边。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寒梦这样做是有苦衷的!”龙岑历经岁月磨练的眼里轻闪着某种讯号。
李尔风困惑地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龙岑把玩手中的酒杯,不经意地提起,“说不定她这样做是因为你呢!”
“因为我?”李尔风眼中的困惑更甚。会吗?她这样做会是因为他吗?可若是为了他,她应该知道当他眼看着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比杀死他还要来得折磨。
龙岑淡淡地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随即淡道,“正所谓旁观者清,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真正在意的是你,你觉得这般刚烈的她会就因为一个无稽的誓言而置你于不顾吗?好好想想吧!”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龙岑忽然转头对一脸憔悴的李尔风道,“我知道现在不该落井下石,但有些事你还是知道比较好!你娘欧阳婷曾是苗疆圣族的公主,这点不知你是否知晓?顺便一提,于嫣儿也是苗疆圣族的公主。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先走了!”潇洒地挥了挥手,龙岑转身离开。
李尔风并未露出惊诧之情,可以想见他早已知晓这个事实。这么说,发生在八王府里关于几位夫人离奇死亡的事因他应该也知道了吧?龙岑一边暗忖一边走出午后格外清闲的酒馆,心里忍不住要为李尔风的淡定而鼓掌。换作一般人,母亲是这样的人,他恐怕早就应该崩溃了吧?
可惜,他不是一般人!
李尔风嘲讽地掀动唇角,因龙岑的话而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天,他知道了关于爹娘之间的恩怨情仇,自此,王府陆续几位夫人离奇而死的事,他就已经怀疑到娘身上。他不愿相信,不想相信,那么娴雅的娘,甚至还信封神佛的娘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当有一次,他尾随归家的三夫人之后,看到了三夫人半途中遇伏惨死,一切真相便全部浮出水面。他看清了那些杀死三夫人的人身着苗服,便派人去追查,这才得知原来娘竟是苗疆圣族的公主。
他曾经以为,娘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妒心所致。但当他看到娘看爹那充满怨怼的眼神时,瞬间,他全明白了:她并非因为嫉妒,而是对爹强烈的恨意才想让他永无宁日。然后,在寒梦嫁进来那日,爹中风瘫倒,娘的恨意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相信下一个要受害的人就会是寒梦了!这样想,他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
唇边泛开苦笑,李尔风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空寂的王府,他一刻也不想呆。可是天大地大,又偏偏没他能去的地方。他是不是活得很失败?
无聊地数了数地上的空酒坛,已经五个了,可思绪还如此清明,他不禁开始憎恨自己的好酒量!
梦,究竟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究竟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既然要离开我,当初又为什么要走进我的生命?你可知道,从天堂忽然跌入地狱的感觉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