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人类所有的一切可以谋生的工作当中,最能使人们接近自然状态的工作职业便是手工类的劳动,在所有一切有身份的人们当中,最不会受到命运和他人的影响的就是手工体力劳动者。因为手工业者所依靠的是他的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自由的,他所享有的自由又恰恰与农民遭受到的奴役形成鲜明的对照。因为农民需要在那片土地上耕种劳作,而土地的产物也完全由农民来进行支配。敌人、有势力的邻居、贵族或一场官司,都可以使他的土地变得没有,人们可以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利用他的土地和去折磨他,然而现在,不论在任何一个地方,谁要是想要折磨手工业劳动者的话,他马上就会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走掉了。
农业是人们也是人类所从事的历史最悠久的职业,它是最实际最有益于人类的,因而也是人类所能从事的最完美和最高尚的职业。我没有向爱弥儿讲“你去作一作农活吧”!因为他懂得去作农活。所有的庄稼农活儿他都是很熟悉,很了解的,最初的他就是从庄稼活儿开始学起的,而且还不断地作这种活儿。因此,我要对他讲:“你现在耕种自己祖上留下来的土地。但如果你没有了继承权,或者根本就丧失继承权的时候,又如何办呢?所以,你还得去学习一门手艺。”
“你要我的儿子去学习一门手艺,要我的儿子去做手工类的匠人,老师,你是这样思考的吗?”“夫人,我在这方面比你想得要更周全,你只清楚使他变为王公贵族一类的人物,然而说不定他将来会成为一个无能的人,至于我,我想要给他一个他如何都不会失去的地位和职业,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使他引以为荣的职业,我要将他教育和培养成为一个人,不管你如何想和说,他获得这种地位和职业的机会,将比你能给予他一切的地位和职业的机会要少得多。”
这些话,从字面上看好像是很烦人的,但它的精神的确是令人振奋的。问题不在于为了懂得一门技能而去学一门技能,问题在于要克服对那门技术所抱有的偏见,你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不劳动就不可以生活的日子。唉!真是糟糕,这将对你非常不利!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是为了生活所迫而需要劳动,也可以为了获取荣誉而劳作。为了要提升你原有的身份和地位,就必须要不耻于做一个手工匠人。为了要使命运和事物都听命于你的支配,你开头就要学会不去依赖,就要从不依赖它们做起。如果想利用舆论来进行统治,你首先就需要统治舆论。
你需要记住的是,我要求孩子的不是什么特殊的才能,而是一种技能和手艺,一种真正的技能和手艺。纯粹的机械的技能或是技术,做的时候只是需要动手而不是动脑,而这种手艺,这种技能虽不能使孩子发财致富,但是有了它,你便可以不再需要太多的财富。在一些根本就没有挨饿概念的人家里,我曾经见到过有几个做父亲的,除了深谋远虑的用心去教育他们的孩子外,还煞费苦心去教给孩子们一些谋生的技巧和知识。这些有远见远虑的父亲,自以为为孩子们做了许多的事情,但实际上是一点事情也没有为孩子们去做,因为这些父亲们替自己的孩子们所想的办法,还是要依靠孩子们的命运去完成,尽管他们也想使自己的孩子不依赖命运。
因此,即使是有较好的本领,但是如果很不幸,没有遇上发挥他那本领的土壤和环境,他也会像没有本领的人,一样穷困潦倒而死。至于说到权谋和手腕,如果在一个人极其穷困的时候,用它们去恢复自己原来的地位或是职业,还不如用它们使自己过上无忧的生活。如果一个人去学那些必须要取得艺术上的名声,才能获得成就的技艺,如果一个人只能使自己充任那些需要人家的恩宠,才能获得那个职位,那么,当一个人充满正义而厌恶世俗,看不起他那赖以成功的那些手段时,所有这一切对这个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研究过政治及王公贵族们的喜好,这非常好,但是,如果你没有办法去接近宫廷贵妇、大臣和长官,如果你没有讨取他们欢心的窍门和秘诀,如果他们都觉得你还不适宜于做他们所需要的砝码,那么,你所研究的那些东西又有何用处呢?你是一个画家或是一个建筑家,是的,但是,必须要人家清楚和了解你的技能,你才能够施展你的本领。你以为可以将一个作品,直接拿到大店里去陈列吗?啊,那是办不到的!必须要你在法兰西学院挂一个名额才可以,甚至想在墙角边上找一个阴暗的地方去陈列,也要依托人家的庇护。
所以,将画笔和尺子扔掉,坐上一辆马车,挨家挨户地去走访,这样才可以传出你的名声。你应当清楚,所有那些显赫的人家都是有看门的仆役和门丁的,他们的耳朵是长在他们的手上的,他们都是靠打手势来理解问题和事情的。如果你想教授自己平生所学的东西,想做地理老师和数学老师、语文老师、音乐老师、绘画老师,你若想找到一些孩子跟你学习,也必须先找到一批帮你吹嘘的人。你应当了解,重要的是要善于吹牛,而不是纯熟的本领,如果你只是懂得你现有的那门技艺的话,你在别人的眼里将永远只是一个无知的人。
所以我们看看吧,仅仅是拥有这些谋生的技艺,都是不大可靠的,为了要使用它们,我们还需要了解和运用太多的其他的办法啊。而且在这卑贱的境地里,一个孩子将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呢?逆境既不能使他有所长进,反而使他的遭遇更加的恶劣,一旦变成了人们的笑柄,他又怎能战胜偏见,你怎能轻视你赖以生存的那些卑鄙下贱的手段呢?他以往只知道依靠自己的财富,而现今还学会了要去依靠富人,他越来越堕落成奴隶,在奴隶的生活里遇到了重大的痛苦。到了这般地步,他既贫穷又缺少自由,真是下落到了最坏的境地了。
自古那些奇妙的学问,是用来培养人类心灵的,而不是用来培养一个人的身体的,因此,如果一个人不把自己的依靠寄托于它们,而是在必要的时候寄托于他的手上,和他自己用手做成的东西上,则一切的困难都将不存在了。所有的权谋对这个人来说也都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在他需要的时候,总是可以找到谋生的技巧和办法的,荣誉和正直对一个人的生活并无太大的妨碍,例如遇到了什么显赫的大人物,他也用不着那样畏缩不前地将一番谎话,或是胡话,遇到了恶人,他也用不着那样服服帖帖地任凭他们的摆布,他也用不着那样卑鄙地去奉承和逢迎什么人了,当他身上没有任何钱财,在身无分文的时候,他去向人家借钱,或是去做强盗,差不多从意义上是一样的,这样一来,别人的议论对他便没有丝毫的影响,他无须去拍谁的马屁,他无须去讨哪一个傻瓜的好,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地去巴结门丁,不需要去买通,或是奉承什么人的宠妇。
尽管有许多的恶棍在主管和执行很大的事情,但他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不能妨碍在默默无闻的生活里的你,挣你的面包和做一个诚实的人。你走进你第一次学技能与手艺的那个工厂里,说:“师傅,我想要找活儿干。”“孩子,你就在这里干吧。”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你便挣到了你的午饭钱。如果你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去干,则一个星期还不到,你就挣得了下个礼拜的生活费用,你过着健康、诚实、自由、正直和勤劳的生活。这样去谋求自己的生活,也并没有白白地浪费你的时间。
对于我的爱弥儿来说,我是绝对地主张他去学一门技术,拥有一份职业的。你说:“要学就务必学一门诚实的职业。”“诚实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凡是适宜于大众的职业,难道都是不诚实的吗?我绝对不愿意爱弥儿去做绣花匠或是金匠,不愿意他做洛克所说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人,我也不愿意他去当什么音乐家,或是喜剧演员和著作家之类的。除了这几种职业以及与它们相类似的其他的职业以外,他想要学什么职业就去学什么职业,我是丝毫不会去加以干涉的。
我倒是喜欢爱弥儿去做鞋匠而不去做诗人,我愿意他去修马路而不想要他在瓷器上绘花纹。“可是,”你也许会讲,“警卫、刽子手和侦探也都是有用的啊。”要不是因为有国家政府组织他们,这些人便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且慢我讲错了。我还需要补充的一点是一个人所选的职业,它仅仅是有用还是远远不够的,这种职业还必须不能使从事它的人,养成一种丑恶的和暴虐的性情和心灵。因此,上面我所说的我们要从事一门诚实的职业。不过我们需要牢牢记住的是,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和用途,便没有诚实可言。
在二十世界有一位著名的著述家,他的著作虽然包含了非常庞大的计划,然而他所提出的观点是非常狭隘的,他也像自己所在的教会里的其他教士一样,发誓不去娶妻子,但是,由于他人发现并觉得他私通苟合的嫌疑,比其他任何人都严重,据说,他还决定雇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奴仆,以便用她们来尽量弥补自己由于那顾前不顾后的誓言,而对人类造成的伤害。他认为,给祖国生育子女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因而,这样以来为国家作贡献,增加了手工匠人这个阶级的人的数量。等到这些孩子们长大成人,他就叫他们学一门他们自己所喜欢的职业,但不准他们学那些虚浮而没有实际用处的,或是较容易受风气影响的职业,例如做假发这个职业,就是完全没有需要的,只要是大自然让我们长头发,这种职业就会变得一天比一天没有用处。
我们应当本着以上的精神思想,来选择爱弥儿的职业,或者说得更加确切一些,不是由我们而是由他自己本着以上的精神思想去选择他的职业,因为他所遵循的原则,会使他自然而然地对毫无用处的东西,产生一种轻视的心理,他绝不愿意将他的时间花费在一个毫无价值可言的工作上,他需要凭借事物的实际用途,去了解和知道它们的价值,他所学的技艺,必须是鲁滨逊在荒岛上可以用的着的。
我们做教师的责任是,不要让学生将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琐事上,要不断地使他们了解和接触和他们未来有关的东西。我们必须善于启发他的思维。我们跑遍了整个的岛屿,探寻了所有的自然的法则。现在,我们又回到现实的世界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要将一切自然的东西都加以运用,要利用好奇心来增加孩子们的幸福感。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制造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工具,也许,我们的工具对他人是有用处的,也许我们也需要用他人制作的工具。这样一来,交换劳动成果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但是,为了获得叫唤,就彼此需要了解。以个人就会有多种需要,每个人又能尽其所长,所以,将十个以上的人组成一个团体,让每一个人去做最适宜自己的工作,这样,所有的人都能从中获得益处,这便是社会分工的原理。按照这个原则,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是难以生存和生活下去的,生存是自然界的第一个法则。通过自身的努力,爱弥儿在还没有成为进入社会,成为社会人之前,就已经逐渐在认识并形成有社会关系的概念了。爱弥儿发现,自己需要使用工具,别人也需要,因此,他可以利用交换来满足彼此的互相需要。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讲过关于职业、财产和等级的区别,之后也不准备讲。我相信与人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想要依赖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秩序,不可避免地要遭遇社会革命,大人物将变成小人物,富人将变成了穷人,贵族将变成了平民。凡是人类制造的东西,人就能够将它给毁掉,大自然从来不制造什么富翁、国王和贵族的。一个不接受命运安排的人,才算得上是一个幸福的人!
可是,我们不能将时间全都消耗在那工厂里。我们不仅仅需要学习做工人,而且还需要学习做人。我们的志愿不只是简单地学习木匠的手艺,而是要拥有木匠的身份。因此,我们要同时学会几种职业,在做手工活的时候,不忽视其他知识的学习。到目前为止,如果你们能够懂得了我的意思,那么,就不难想象,我的学生在锻炼身体和作手工劳动的时候,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养成思考的习惯。他必须像农民那样去劳动,像哲学家那样去思考。教育的最大的秘诀是,使思想锻炼和身体锻炼有机相结合。
我在这里也许太强调选择一门职业的重要性了。问题既然只是在于一门手艺,则这种选择对爱弥儿来说就是毫不费力气的。通过以前我们给他的种种的锻炼,他学徒的期限已经是过了一多半了。你要他干哪种活儿他都会,他已经会使铁锹和铲子,会使锤子、车床、锉刀和刨子,各种手艺的工具他使用起来都是很熟悉的。问题只是在于如何将这些工具当中的某一种工具用得更加熟练,以便努一把力赶上善于使用那些工具的工人,在这一观点上,他有一个比谁都要优越的条件,那就是他的手脚灵活、身子硬朗,能毫不困难地去完成各种各样的姿势,即便是长久地去做什么动作,他也不觉得是费劲的。此外,他的一切器官都是非常健全的,而且又受过良好的锻炼。他已经懂得各种技术器械的原理。为了要成为一个工作的能手,他所欠缺的也只是经验,而经验只要有时间便可以获得的,在各项职业当中,他应该在哪一项职业上花很多的时间去孜孜不倦地干呢?
现在的问题是让每一个人,有一项适合于自己的性别的工作职业,让年轻人有一项适合于他的年龄的职业。凡是呆在房间里坐着做的工作,都是有危害身体的,所以,针对类似的职业,爱弥尔既不喜欢也不适合于他做。从来没有哪一位年轻小伙子,是自己愿意去做个裁缝师的,需要用一些巧妙的办法,才可以使这个男性去干这个女性的职业,因为他是生来就不适宜去做那种工作。会使针的手便不会使剑,会使剑的手便不会使针。
假如我是一个国家的国王的话,我会只允许我们国家的妇女和瘸腿的男子,呆在家里去做针线一类的活,要让妇女们和瘸腿的男子们一样地从事缝纫的工作。我认为东方人简直是没有理智的头脑,在自己的国家里,总是会特意地安排一些人成为宦官,认为这种人也是未尝有不可以的。他们为什么不拿那些丧失了天性,失去了良心的人去充当宦官呢?这种人是多得数也数不完的,凡是胆怯娇弱的男子,大自然都要叫他过那种静止不动的生活,他适宜于同妇女们一起生活,适合于按她们那种方式去生活,叫他趁早去从事于一门适合于他自己的职业,如果说绝对需要有真正的宦官的话,那么,就叫那些因为选择了不适合于他们的职业,而丧失了男性的体面的人去充当好了。他们选择了那种不应当选择的职业,就表明大自然的安排是已经出现了错误,你改正这一类的错误,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
爱弥儿箴言:
我不允许我的学生和孩子们去选择不健康和不卫生的工作职业,但是,我也不会不禁止他们去从事艰苦的职业,甚至是去从事什么危险类的工作职业,这些我也是不加以禁止的。因为,这些职业在我看来,能够同时锻炼孩子们的身体和意志,它们只适宜于男孩子们去做,女孩子们是绝对不会从事这类工作职业的,所以,如果男人们夺取他们的职业的话,怎能会不感觉到害羞呢?女人是很少去参加战争,是不吃力士那份口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