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濒临崩溃
初七日入夜时分,叶云深这才回到了问心阁。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邋遢,除了脸上的血丝和尘土,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草末,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滚的一夜。在神情上,他也显得相当疲倦。有些黑白相间的脸色透着一股死灰般的倦容。这幅样子,俨然就是尹清奇在除夕夜的翻版。
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兰儿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她三两步步入后堂,取来毛巾和一盆清水,递到叶云深面前:“给!”
叶云深看也不看,径直走向卧室。
兰儿搁下木盆,快步走到床前,挡住叶云深,“不洗澡的话,你不可以上床——”
叶云深抓起面前的手臂,蛮横地往旁边一抛。
这股力气有如牦牛,兰儿被甩了个趔趄,一直撞上了墙壁。同时她还看到,叶云深不是打算上床睡觉,而是抱起一床被子往外走。
“那些人的话不是真的。楼兰是和颜姑娘一起来的,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以为是谣言影响到了叶云深的兴致,兰儿连忙澄清。世界上的男人,大多无法容忍新婚妻子蒙受污名的事实。而越是有地位的人,就越需要注重面子。兰儿相信,作为一教之主的叶云深也不例外。
听到这句话,叶云深的脚步有了短暂的停留,淡淡地留下一句“我根本就不在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有如全身遭受电击一般,兰儿整个人都沿着墙壁滑了下来,脸色刹那间白成一片。
“我根本就不在乎”,这简直就是一句赤裸裸的践踏!
新婚之夜他去找纪舞风也就罢了,回来完全不领情不说,还撇下这么残忍的一句话。现在看起来,自己是到底没有任何条件和纪舞风竞争的,哪怕加上师父的影响力。原来运气只能影响人的一时,影响不了人的一世。
早知如此,又何必兴致勃勃地踏上婚庆的殿堂,去抓那根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稻草?
兰儿一骨碌匍匐在地,彻底失声痛哭。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第二天清早兰儿发现,叶云深的被子已经随便地丢在地上,但是人已经不知去向。
第二天夜晚叶云深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三天,第四天,情况同样如此,叶云深似乎人间蒸发了——
兰儿感到非常不安,当即赶到梧桐殿裴笑书的书斋,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
“夫人不必惊慌,主公只是一时心情失落,他不会走远的。”
安慰归安慰,裴笑书依旧不敢怠慢,发动大批手下进行巡查。然而,整整三天时间过去,凤凰山庄、虎啸山庄、临湘到云溪路的工地,风荷山庄、飘渺山庄,甚至岳阳、长沙、衡阳附近所有的据点都搜遍了,依旧没有叶云深的任何消息。叶云深根本就没有去过这些地方,连续五六天都没有出现过。
问题开始变得严重了。整个****教都被发动了起来,甚至是风荷山庄、飘渺山庄、三府的府衙都发动了大量的人力进行搜寻。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最后平江县附近的一个村民举报,叶云深在他们的乡村酒肆里喝酒。这已经是叶云深失踪后的第十天了。
裴笑书不敢怠慢,当即和兰儿带了几位随从一道赶赴平江,给了那个村民很多赏赐。叶云深醉酒的酒肆是茅草盖的,只有三五张桌子。在那里卖酒的大妈至少过了五十岁,在这样的地方喝酒,真是超级没品。
刚刚走近叶云深,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兰儿几乎当众呕吐。叶云深有多久没洗澡了?难怪这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就算有,怕是也要被他的这身气味给吓跑了。
不过就算如此,兰儿依旧尽量克制着自己的不适应,上前拉着叶云深的臂膀,兰儿柔声道:“云深,你跟我们回去!”
叶云深摇摇晃晃地直起腰杆,因为连日醉酒,他的眼睛看起来又红又黑,更不要提脸上都蒙了一层灰。裴笑书和兰儿怀疑叶云深现在还能不能看清楚东西,但这个怀疑马上就被叶云深的一记怒吼给否决了:“你来做什么?你给我滚!”
兰儿颤抖着倒退了两步。叶云深的眼睛本来黯淡无光,但是他发怒的时候,立刻就多了一层凶相。
“还是让我来吧,夫人!”
裴笑书笑着摆过一张椅子,在叶云深的对面坐了下来。“主公,卓不凡来送礼的时候,将你化装成盖琉斯的首饰都送过来了,这事你知道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叶云深的头软绵绵地耷拉了下去。
裴笑书微微一怔,再次问道:“神工堂设计了一种车,适合在崎岖的路面上行驶,用来修路是再好不过。齐堂主打算批量制作一千两,以方便日后翻修岳阳到长沙的大道。不过全部费用加起来可不低,需要一万六千两银子。申请他已经递上来了,只等你的签字。”
叶云深动都没动:“你帮我签了就是了!”
“临湘云溪路的工地上前天发生了械斗,两个乡的乡民为了争一节容易的路面打了起来,死了十六人,伤了五十六个。”
“这事官府会处理,我们就赔点钱吧,你去弄!”
裴笑书继续尝试:“昨天,纪大庄主来我们凤凰山庄了——”
叶云深的嗓门大了许多:“纪舞风不会来凤凰山庄的。你少在这里忽悠我,我没醉!”
看来叶云深的头脑还算清醒,只是情绪比较低落而已。裴笑书赏过酒肆的大妈,将叶云深洗了,换身衣服之后点住他的穴道,将他绑在一位随从背上,用近乎粗暴的方式把叶云深捆回了凤凰山庄。
但是好景不长,叶云深只是草草睡了一个上午,便又玩起了失踪的把戏。当然,这一回众人有了准备,要找到他的下落还是很容易的。两名跟踪出去的催从前来报告,叶云深又醉酒了,这回醉酒的地方是在岳阳附近,也是个不知名乡村的山野酒肆。
第一条粮道的翻修还在继续,叶云深的精神状态却是个严重的问题,老这么抓他回来又被他溜掉总不是个办法。裴笑书只得召集了叶云深最熟悉的一群人,包括兰儿、花泪裳、陆忍、孟寒以及成钰前来商议。
重情的陆忍这一次首先表态:“纪舞风不肯和云深见面,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变得萎靡不振的。除了纪舞风本人,谁的话都不起作用。”
孟寒皱眉:“要不我们去请纪大庄主过来?”
裴笑书摇头道:“还是算了。纪大庄主连主公都不想见,我们去的话就更不在话下了。”
“我们不能找王恨帮忙么?”
裴笑书再次摇头:“算了,王恨不会帮忙的。现在的他,眼睛里只有主母,没有主公!”
花泪裳丝毫不顾及兰儿的情绪,直接开骂:“大哥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和你师父害的!”
兰儿面色沉重地低下了头。如果不是因为叶云深的连续失落,她也许会和花泪裳争辩一番。但是眼下,她却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哪怕花泪裳的话全无道理可讲。
“陆先生说只有纪舞风本人的话才能起到作用,我看未必!”和众人低落的神情相比,成钰却显得眉飞色舞。
裴笑书嘴角微颤:“是么?我们的冷美人找到开锁的钥匙了?”
成钰点头,声音朗朗:“主公是个很善于把握分寸的人,并非尹清奇那么简单的痴情种子。这次他之所以想不开,只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请将不如激将,唯有更大的刺激,才能令主公恢复清醒的认识。寄希望于纪舞风是不现实的,纪舞风根本不可能过来,主公已经伤了她太深了。”
孟寒轻轻一笑:“这么说起来,你已经有了对策?”
“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会不会起作用,还要等着时间来验证!”成钰神秘地笑着,凑近裴笑书和孟寒的耳根,轻声嘀咕了几句。
孟寒当即反对:“不行,这招的副作用也太大了。就算能起到作用,万一把主公给激疯了,我们不就成了罪人了么?”
成钰信心十足地回应:“放心吧,我们的主公是打不倒的!”
裴笑书沉默少许,淡淡地说了一声:“或许可以试试……”
傍晚了,酒肆即将打烊。裴笑书和孟寒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在叶云深旁边坐了下来,每个人都提着一壶酒。
裴笑书斟满一杯,递给叶云深:“主公啊,我们想跟你商量点事!”
叶云深依旧趴在桌子边缘:“讲!”
“我们想要一点财产,好准备将来结婚过日子。”裴笑书笑脸嘻嘻。
叶云深打着酒嗝:“你们的薪水都那么高,六年下来的积蓄,娶上十房小妾够了。还要什么财产结婚过日子?”
裴笑书不慌不忙地辩解:“娶十个村姑当然够,但是我们兄弟总不能娶村姑吧?要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当然要多准备一点。”
没有办法,叶云深只得直起身:“说吧,你们想要多少?”
孟寒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布卷,搁在叶云深面前的桌子上:“我们想要的东西,都在这张奏疏上了。主公,请过目!”
叶云深摇摇晃晃,抓起布卷,逐列逐字地看个究竟。
裴笑书和孟寒提心吊胆。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叶云深第一时间的反应。但是叶云深到底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是警醒,是愤怒,还是疯癫?谁也不敢保证。万一结果适得其反,那就不好办了。
正在寻思间,两人的眼前陡然亮起了一阵红光。
坏了!裴笑书和孟寒不禁暗暗叫苦。
受愤怒所激,叶云深的整个身体都被熊熊的“神魔劫”气焰所包围,双眼因为血丝的充斥而闪烁着妖异的光亮。他的脸孔在剧烈地颤抖,青筋突起的手指已经和着布卷一起没入了肉中。
桌子和椅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完全肢解,纷纷散落了一地。三个人的屁股,都已经成了悬空状态。
“裴笑书,孟寒,我待你们不薄!现在看我不管事了,你们就准备着分家拆台,让我一无所有?告诉你们,我虽然喝多了些,可我的脑子并没有坏——”
叶云深双掌齐发,将两人的衣领同时揪住,一并擎在空中。
裴笑书尽管有些慌张,却还不至于乱了分寸:“主公啊,看你说的,这怎么能叫分家拆台呢?让你把山庄交给我们,又不等于我们会另起炉灶。****教还是一个整体,我们两个还是会尊奉你为主公。至于说让你一无所有,那更是言过其实了。你不是还掌握着祝融殿和三府米市么?****教在外面不是还有很多据点和产业么?那些都是你的。我们要的,不过是两块山庄的地皮,以及两个庄主的名头而已。我们经营凤凰山庄和虎啸山庄那么久了,多少有些感情了。”
孟寒却是另一副腔调:“主公,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教之主的样子?一个纪舞风,就彻底地毁了你的信心,放着****教和米市的事情不管,一个人钻到这荒山野岭来大鱼大肉,醉生梦死。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你有没有想过风荷山庄、飘渺山庄,还有几百家的米商商号和其他商号都在粮道上投下了血本?你有没有想过有上十万老百姓要靠我们赚点银两度日?你不想这些,你只要自己心里舒坦。你一天这样,十天还是这样。万一你哪天不高兴,一把把****教甩了,咱们的两千兄弟,也都跟着喝西北风去?我和裴兄弟商量过了,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形,我们必须把庄主的名分拿在手里。就算哪天你不想干了,有我们在,两个山庄就不会垮掉,****教还是可以保持完整。平时你都跟我们说,****教不是某一个人的。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它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叶云深的气劲卸了,裴笑书和孟寒也重新回到了地面。
似乎叶云深的头脑足够硬朗,就算喝得昏昏沉沉的也还能保持清醒的认知。不过裴笑书和孟寒还是心存忧虑。叶云深的精神状况,也会因此而扭转过来么?这才是眼下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你们说的都没错。单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把****教恢复到今天的局面的。这七年下来,为了一场本来不属于你们的恩怨,你们几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自己的终生大事都搁在一边。尤其是你们俩,一个掌管凤凰山庄,一个掌管虎啸山庄,无论我在与不在,你们都把****教当做自己的事业一样去经营,把它们办得有声有色。和你们的贡献比起来,我所开出的那点薪水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凤凰山庄和虎啸山庄的庄主,对山庄的土地和房屋拥有真实的所有权利。这张奏疏,我签!”
叶云深拾起被他丢在一边的布卷,同时冲着酒肆的老板喊道:“店家,拿笔墨来!”
裴笑书和孟寒惊慌失措,各自弯起一膝于地。裴笑书垂首道:“主公啊,我和孟寒根本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庄主,更不想要什么地皮和资财。这道奏疏,是我们几个商量出来的一场戏。我们几个只是想让你明白,除了纪舞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操心的。”
孟寒也补充道:“我二人和主公一起建功立业,当真令****教重新立足于江湖,区区七年,也挣到了够寻常人花上几辈子的薪资,无论是名望还是利益,都足以笑慰平生。至于什么庄主什么资财,我们兄弟根本不在乎。主公,只要你能重新振作起来,好好经营****教和三府米市,让弟兄们拥有更好的生计并彻底洗刷****教的名声,这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你只用以前一半的劲头,也就够了。”
叶云深轻轻一笑,接过店家递来的纸笔,一气呵成地勾下自己的名字,继而起身,将奏疏放到孟寒手中,郑重道:“你们错了!”
裴笑书和孟寒面面相觑,无法理会叶云深话中的意味。
叶云深迈开脚步,声调朗然:“****教现在的决定权集于教主,结构自上而下全然一体,保证了我们能绕过武林同盟的眼睛,在短短七年的时间里长成气候。不能不说这种结构是有效的,但是有效并不等于它就是最好的……”
裴笑书和孟寒耸直了耳朵,认真倾听,又听得叶云深说道:“在得到三府米市以前,我们都是在用不正常的途径来发展教宗,对于正常的经营方式,我们不在行。所以我们开会商议排挤三府米商的时候,海萱当即指出独占的方式不可行;而当我拿着大家辛苦琢磨过来的方案向纪舞风寻求意见的时候,被她一下子就彻底否决,我们不能走占据米市的道路,只能通过修路来赚取道义资本和民心资本。说起来,我们和风荷山庄在经营正常生意上的差距,还不是一点点。”
叶云深略略停顿,继续说道:“要想实现发展路径的正常化,就必须建立与匹配的结构。****教以前的钱来得太容易,大家的算盘都打的不准,对于成本和坏账有认识,但是重视程度不够。我把庄主的位置交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有自主经营山庄的能力,从今往后,两个山庄的业务划开,大家独立筹算。”
孟寒喜出望外:“原来主公的打算是这样,害得我们担心一场。”
叶云深轻轻摆手:“好了,你们先回去。这个奏疏,你们不要随便给人看,否则让那些堂主和教众有了火气,你们的处境就不好看了。庄主的任命和山庄的独立经营两件事,我过几天回去向大家宣布。”
“好的!”裴笑书点头,不过脑瓜飞快一想,就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主公,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叶云深提起酒葫芦,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了!这几天,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找我。”
裴笑书和孟寒刚刚重新点燃的希望,刹那间又熄灭了下去……
离开了裴笑书和孟寒,一路快走慢走,叶云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十多天的潦倒消沉换来一场“逼宫”,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裴笑书和孟寒索要庄主权力,到底是真话假说还是激将,他不是很看重。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他知道,在两人的面前,自己再也不能随便了。
自然,以两人对****教的贡献来说,把山庄交给他们都是很合适的。以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哪天被人暗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到那时,****教上下必然会经历一场权力交替。现在就把权力交出去,倒还省心。交给他们,怎么都比落到古正阳的手里要好。可是为什么,就算这种能够想得开的事情,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了某种缺失感?
原来爬得越高,跌下来的感觉也就越痛。
和兰儿结婚,不仅仅是失去纪舞风,被风荷山庄乃至整个武林同盟敌视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说服了花泪裳前来参加婚礼,但是她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和气了;而且她看兰儿的那种眼神,简直是要把对方杀掉——
颜如月来了,但是唐秋,却耻于踏上凤凰山庄的土地——
王恨虽然还惦记着昔日的情义,但是他的态度早就变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从今往后,王恨的眼睛里只有主母,再无主公”——
如今又遇上了孟寒和裴笑书的“逼宫”——
无论是作为亲人还是作为领袖,自己都已经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自己辛苦了足足七年又是为了什么?恢复****教所带来的权力与荣耀,盖过老一代的名望与光芒,这些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原来当经营一个家的能力失去,所有的成就也都会成为过眼烟云。
现在看起来,纪舞风为江湖所作的种种努力,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大的理想,而是为了支撑一个家。一个人的强横并不能保证家人的安定。古正阳强横,兰儿的遭遇依旧可悲。唯有当大环境安定下来,才能让身在其中的每一个家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纪舞风被江湖人推崇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是,偏偏就是自己,毁掉了江湖上最伟大的女人的最殷切的希望!
自己落得现在这幅境地,难道就不是应该的么?
失落,愧疚,悔恨,绝望……再加上酒力的影响,叶云深神情恍惚,步履蹒跚。
当叶云深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的时刻,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岳阳的码头。虽然远隔十里,根本不到君山的影子,但是思念却不会因此而隔止。
春来江水绿如蓝,和秋冬时清浅的湖面相比,阳春三月的洞庭湖有了大幅度的水位上涨,而且多出了一层生命的颜色。这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季节。而在离岳阳码头十里之外的小岛上,属于自己的小生命也在被悄悄地孕育着。
但是,那个本来随时都可以上去的地方,那个本来很欢迎自己的地方,如今已然竖起了一道高不可攀的无形墙壁。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造成的——
叶云深双脚一软,直接歪倒在码头边的草地上。
葫芦里的酒已经不多了,不能浪费,这东西可以起点镇痛作用。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个愿望也常常被夺走。一块流星碎石飞了过来,将酒葫芦震得粉碎。而且,以叶云深如今的精纯修为,居然也有了股手指发麻的感觉。来人的内力,显然还在他之上。
眼珠轻轻一撇,在他左手不远的地方站着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身材颇高,雪白的袍子一尘不染。有如精致工笔画的脸看起来极其俊逸神秀,就算和世间的很多女子相比,也是上品。作为年轻一代里赫赫有名的四大美男子之一,也作为纪舞风选择过的人,尹清奇的个人条件确实不差。
当然,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尹清奇的气色有了很大的不同。过去沉淀在他脸上的淡泊懒散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磅礴的英气。或许,那个被誉为年轻一代里最耀眼的星辰的他,纪舞风最初认识的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过,在英气之外,尹清奇的眉宇间还有一股气,杀气!
世界上的很多事,不需要掰着指头算也能感觉的到。
“哟哟哟,臭名昭著的夜魔刀,不可一世的****教教主,居然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真不是一般的悲哀!”尹清奇的第一句话就是嘲讽。他感到自己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因为叶云深现在的样子就像除夕夜时的他。
叶云深不看他,依旧盯着远方。
居然敢藐视我?尹清奇足迹飘忽,鬼魅般闪到叶云深的跟前,一指指着他的脸孔:“小人,你给我听着,我最恨的事情,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江湖风雨,也不是你不择手段地占有了纪舞风,而是你在得到了纪舞风以后,又薄情寡义地把她甩掉!我尹清奇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混蛋?你不配在纪舞风的生命里出现,你甚至不配在这里远远地看她。你给我滚!”
听到这番话,叶云深的眉头缓缓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尹清奇:“本来我以为你会有些长进,现在看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成不了气候!”
尹清奇嗤笑:“我成不成得了气候,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姓叶的,你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会打败你,重新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荣誉,尊严,还有纪舞风!”
叶云深淡淡摇头:“若是你不彻底地改变自己一次,你永远都赢不了我的。”
尹清奇又一次嗤笑:“你的狂妄一点都没有变。”
叶云深郑重道:“这是因为我太了解纪舞风了,你不可能成为与她相守一生的人。”
“我和纪舞风相处了八年,你才认识了她多久?”想到自己失去的既往,尹清奇的恨意变得空前强烈,“你再提自己了解纪舞风,我就揍你!”
“为了能够打倒我,你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吧?”叶云深起身,直直地看着尹清奇,“时间可以让两个人变得熟悉,也可以让两个人变得陌生。在你打算回到纪舞风身边之前,我劝你先静下来想一想,她到底需要什么……”
尹清奇一声怒吼:“够了,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纪舞风想要什么,她自己说了才算。事实会证明,我比你更了解她。当然,我也会打败你,重新进入她的天地!”
接着,尹清奇腾空一跃,踏上离岸最远的船头。锚绳当即裂成两段,小船破浪如飞——
看着尹清奇踌躇满志的样子,叶云深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