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惊天阴谋
解决了巴西木，古正阳的目标，只剩下韦大昌了。他甚至懒得去看这些衣着考究的锦衣卫士，哪怕仅仅只是一眼。在他看来，锦衣玉食无非来自民脂民膏。但锦衣卫本身并不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相反，制造冤案，鱼肉乡里，却常常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对比巴西木，官与官之间的差距无需多言。
“师父，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锦衣卫？”问话的是龙儿。
古正阳头也不回地应道：“你都已经有主意了，又何必问师父？”
龙儿大笑。冒犯官差，在任何朝代都是重罪。且不要说官居三品的左千户喋血当场，这倒地的三十多名锦衣卫士，也足以令他和古正阳按律当斩。剩下的一百四十余名，漏走任何一个，都会引起无穷无尽的麻烦。
十余名侍女分头冲向各个方向，将众锦衣卫完全合围，也把冷莫虚圈在其中。屠杀的奏鸣很快再一次震撼荒野。一声又一声鬼哭神嚎的惨叫，听得人直直发悚。
鲜血接连不断地向四方飘洒飞零。有的溅上了冷莫虚的脸，又腥又热的感觉；有的溅上了冷莫虚的眼睛，让他的视野镀上了一层红色，看眼前的惨剧变得更加凄厉；有的溅上了冷莫虚的嘴唇，那是一种让冷莫虚胃里汹涌无法按捺的味道。
冷莫虚的意识甚至变得有些模糊了。先前他从师父韩浪那里了解到，仗义行侠，除暴安良，如此才无愧于大丈夫；可是后来当楚无名、邱苍松和赵本相继死去，痛苦便开始折磨着他，让他没有任何喜悦的快感；白天在襄阳城外向众锦衣卫挥刀，他并没有下过任何杀手，只是在短时间里削除了对方的战斗力。可是现在呢？
他知道古正阳和龙儿是为了自保。可是，自保就一定要把这些没有任何能力的锦衣卫杀个一干二净吗？以古正阳和龙儿的身手，难道还不足以保护自己？
对古正阳，他的好感向来不多。他没有参加白浪沙之战，这是他的幸运，让他得以从先辈们满是鲜血的历程里吸取教训，明白事理。当他遭遇了纪舞风和纪若荷，古正阳种种辉煌的传说就变得索然无味，但那也只是没啥好感而已。如今，他的态度甚至变成了厌恶。
热血军人巴西木死了，剩下的一百四十多名锦衣卫也即将死去。冷莫虚第一次发现，杀人，原来也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帐篷之内，古正阳已经走近囚车。看到落魄的韦大昌，古正阳轻轻一笑，双手的气劲不断飙升，竟然将精铁打造的囚车硬生生撕成两半，继而转过身，用后背对向韦大昌。
韦大昌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手足筋脉俱断，别说站，就是爬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瘫坐半晌，一脸自嘲地说道：“十三年前，我约你共同起事，可你不听。现在好了，我们两个人都一败涂地。”
古正阳哈哈大笑：“韦大昌，你错了。你是败了，但是我没有！”
“你没有败？”韦大昌哼笑一声，“白浪沙和祝融殿两战，你的四千人马死得干干净净，家当也被人抢光烧光。你还敢说你没败？”
古正阳转身，用锥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韦大昌，厉声说道：“韦大昌，我跟你是不同的！白莲教一垮，你就只能做个丧家之犬，靠打家劫舍过日子；但是我古正阳永远都是江湖的主人！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有办法东山再起。”
韦大昌又笑：“东山再起？整整七年了，你又有了什么？靠着你那不济事的徒弟，再加一群不济事的女人，你就想东山再起？你做梦！”
“我的力量不在这里！”古正阳再度转身，似乎是不屑看到韦大昌的样子，“我不妨告诉你，七年前，我把本教最杰出的后辈叶云深留了下来，就是为了防止万一我们兵败，****教会就此偃旗息鼓，归于绝灭。叶云深果真也没有人让我失望。这七年来，他已经帮我重新建起了近两千人的队伍。”
“七年的时间拉起两千人就能算是杰出了？我们白莲教的任何一位堂主，半年的时间就能达到这个数字。”
古正阳嗤笑一声：“你的那些杂鱼废菜，怎能跟叶云深的精锐相提并论？叶云深随便派个人出去，就能把一个地方的情报摸得清清楚楚，你的那些堂主们能吗？****教的教众哪怕地位再低，每个月也能吃到十次肉以上，你的那些教徒们行吗？你自己都不是巴西木的对手，可是叶云深下面，至少还有三个人敢向巴西木挑战，这能比吗？”
韦大昌语遏。古正阳又道：“****教有的是统御一方的人才，装备齐全，高手云集。就算叶云深手头只有两千人，照样吃掉你们白莲教五万大军。这还不算，若是等叶云深拿到了楼兰宝藏，给他一年的时间，他就能把****教的力量恢复到我当年的水平。”
“楼兰宝藏？自始至终不过是个骗局而已。上千年过去了，死在大漠的人一批跟着一批，连个宝藏的影子都没看到。古正阳啊古正阳，那些利令智昏的庸人上当也就罢了，想不到你也跟着起哄，看来大名鼎鼎的****教教主，也不过如此。”韦大昌不无鄙夷地说道。
古正阳转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睨视着韦大昌：“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楼兰宝藏是假的，我就把我的镇教神功神魔劫抄给你！”
“赌这种事情没意思！我筋脉已断，拿到神魔劫，也是毫无用处。再说就算宝藏是真的，也决定不了什么！”韦大昌的眼珠轻轻一转，“不过若是你肯打另一个赌，我一定奉陪！”
“你想赌什么？”
“我敢打赌，你的大梦会再次落空！”韦大昌哈哈大笑，“古正阳啊古正阳，枉你是一代豪雄，居然不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叶云深是什么人物？当年他做堂主，就敢动长老的屁股；这几个月来他在江湖上的动作——放藏宝图谣言、办藏宝图大会、用炸药搞得名门正派人心惶惶——哪一次动作不令天下英雄侧目？据说叶云深在黑白两道都甚得人心，你把重整****教的任务交给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整个****教都收归己有，彻底取代你的存在，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哈哈！”古正阳同样大笑，“韦大昌，你以为你的这些想法，我古正阳就没考虑过吗？你以为，我放心大胆地把****教交给叶云深，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怎么想的，我哪能知道？”
“我看重的就是叶云深的忠诚！在****教所有的子弟里，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忠于一个誓言。‘悲欢与共，祸福与共，贵贱与共，生死与共’，能够把这个誓言看得和自己的生命一样贵重，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又把它说得慷慨激昂，震撼人心，吸纳英雄云集的，除了叶云深，没有别人。”
“这说明叶云深忠于的是一个誓言，而不是忠于你。”韦大昌嗤笑着，“古正阳，白浪沙和祝融殿两战，你的人都死光了，可是你还活着。你都没有遵循这个入教誓言，又凭什么让叶云深忠诚于你？”
“你所谓的忠诚是什么？”古正阳皱眉问道。
韦大昌郑重地说道：“当然是尊重我的威严，绝不忤逆于我。我说什么，他都会照办。”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古正阳冷哼一声，“韦大昌，你要的只是奴才，所以你手下的人也只有奴才。可是我不同，我要的是人才。就算叶云深一时犯错冒犯于我，我也会给他时间，给他信任，让他可以全力施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江湖。”
“什么样的江湖是你想要的？”
“有一群配得上我古正阳的属下！”古正阳不再理会韦大昌，离开帐篷走向荒野。
大队的锦衣卫已然全部成为一堆尸体，唯独一个蹲在那里发呆的是冷莫虚。
龙儿迎向古正阳，指着冷莫虚向古正阳解释道：“师父，这个人是锦衣卫押解的囚犯。可不管徒儿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古正阳走到冷莫虚跟前，审视他的面孔半晌，问道：“你就是乌刀刀客冷莫虚？”
冷莫虚缄口不言。龙儿大怒，上前抓起冷莫虚的头发，扬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见到教主你不下跪，教主问话你也不答应，你不想活了？”
就算这样冷莫虚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脑海里充斥，耳畔间萦绕的，不是古正阳的疑问，不是龙儿的训斥，而是适才的大屠杀里那些惨绝人寰的哭喊声。更进一步，白浪沙之战六千人死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残酷与荒凉？
古正阳止住龙儿的粗暴动作，运功拆掉冷莫虚颈间的木枷，并将他身上的银针根根抽出，笑着说道：“当年金红子病死，陪葬之物便是乌刀。这件事，只有我、左右护法和其他长老知晓。想不到韩浪为了培养你，居然挖了故人的墓穴。他对你，可谓是满怀期望，悉心栽培啊！”
冷莫虚终于低下头来，戚然说道：“我对不起师父的期望，也对不起师父的栽培。”
“你的那些事情我都听说过了！”古正阳走到一边，“楚无名死了，是有点可惜；邱苍松和赵本死了，就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人死了不能复生，再怎么内疚和自责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将来。”
内疚和自责于事无补，正是纪舞风和纪若荷先前劝慰过自己的。冷莫虚终于起身，喃喃说道：“不行，我要去竹山居，我要去找九月！”
古正阳忽地转身，问冷莫虚道：“风荷山庄的二庄主纪若荷，也跟你一起来了？”
冷莫虚陡然打了个几个冷战。听说过白浪沙和祝融殿的惨剧，也目睹了方才的惨剧，他相信，眼前的古正阳还是七年前的那个古正阳，依旧醉心于江湖一统，依旧漠视与他不相关的生命。自己怎么能如此不小心，把纪若荷到来的消息给透露了？
“你怎么了？”看到冷莫虚的表情，龙儿感到很奇怪。
冷莫虚支吾道：“没什么！”
然而冷莫虚内心忐忑难安。若是古正阳知道纪若荷就在附近，等待纪若荷的会是什么？
可是话已经出口，想要收回来已是不可能。唯一的对策，就是把龙儿和古正阳引向错误的方向，让他们落空。巴西木已经找到了大夫，纪若荷的复原应该不成问题。至于看不到自己会发生什么，那就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希望纪若荷足够坚强，不要再做傻事。
决心一定，冷莫虚的心里略略宽松了些：“是的。她现在患了风寒，等在下找大夫回去医治。”
古正阳轻笑道：“怎么不早说？神魔劫劲力属火，是所有风寒杂症的克星，胜过一切灵丹妙药。让龙儿跟你一起去，不出片刻功夫，就可以让二庄主康健如初。”
带这只豺狼过去，纪若荷非没命不可。古正阳的安排，冷莫虚已然了解了八九分，却又佯装感激地说道：“那就谢谢教主了！”说完便向古正阳深深一拜，以打消他的疑心。
古正阳朝着龙儿耳语几句。龙儿嘴角微笑泛起，与冷莫虚一道辞别古正阳而去。
众侍女纷纷云集过来。古正阳凛起眉心，冷然说道：“将巴西木就地安葬。其他锦衣卫的尸体，全部收起来烧掉。至于韦大昌，拖到潮白河边处死，记得要毁尸灭迹。这种人留下来，早晚祸根一个！”
冷莫虚没有带龙儿去纪若荷养病的地方，而是把他带到了附近的一处破山神庙。
在山神庙里搜索了几圈，继而又跑到附近的树林里转了两刻钟功夫，始终不见纪若荷的影子。冷莫虚的脸色显得越来越焦虑，一脸惨白地说道：“九月，你到底去哪了？别吓唬冷大哥了，出来吧！”
龙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确定九月在这里么？”
“千真万确！”冷莫虚转动着他匆忙的眼珠，“莫非九月遇到了不测？”
“我看不是九月遇到了不测，而是有人心里有鬼！”龙儿的声音越来越怪异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当冷莫虚准备调头，一记重击狠狠地砸在了冷莫虚的后颈，快得防不胜防。冷莫虚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扑通”倒地了。
“枉你撒谎也不看看对象，山神庙里的草上一点脂粉味都没有。你当真以为，我龙旷是那么好欺骗的人吗？”龙儿一脚踏上冷莫虚的背部，眼睛里闪过一记阴冷无比的光芒，“你身为圣教子弟，不帮圣教恢复昔日的荣光，却一心巴结风荷山庄，胳膊肘往外拽。如此吃里爬外，简直是没心没肺。尹清奇当年就犯下滔天大罪，如今你也跟着犯糊涂。师父和我根本就没指望你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有办法让你坦白的！”
雪人一行沿路追踪打听，很快就抵达了襄阳城外。由于冷莫虚冲犯锦衣卫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打听起来不算费力。看着那方堆积成山的尸体全部烧成焦炭，且大多面目全非，十二钗姐妹勒住缰绳，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简直是灭绝人性！”一阵寒冷袭过，晓晓直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燕子舌根深凉地说道：“太可怕了！什么人干的？”
兰儿长叹一声道：“看样子我们来晚了！”
“希望冷兄弟早些安息！”花雨双掌合十，不停地为冷莫虚念经祷告。
“大家不要灰心，冷兄弟吉人天相，会逃过这一劫的！”海萱给众姐妹打气道。
忆雪不以为然地说道：“吉人天相？我看是霉人灾相还差不多。早前在凤凰山庄，冷兄弟就差点被叶云深打死；后来在岳麓山，又差点被楼兰打死；接着在长沙，云中雾和那些黄山弟子几乎要了他的命；如今到了襄阳，又遇上强横的左千户和那么多锦衣卫。以前我觉得，江湖上最倒霉的人是楼兰，现在最倒霉的人换了个主了！”
这些都是实话，冷莫虚的境遇，的确不能用顺利来形容。
怎么办呢？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向雪人。雪人思索片刻，说道：“把尸体搬开吧，我们一个个的找！”
“要搬你自己搬，我们才懒得动呢！”雪人话音刚落，燕子马上就表示反对。
“就是，我们不搬！”其他姐妹也纷纷附和。
雪人和海萱皱起了眉头。确实，这些死去的锦衣卫们大多都已经成为焦炭，浑身上下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一些锦衣卫的内脏甚至破体而出，看上去显得阴森无比；至于面孔，更是说不出的恶心和恐怖。就算是专门的搬尸工，恐怕也是要攥上很大的勇气才敢去动的。换上这群姑娘，别说搬，单单看过，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要不这样吧！”自己动手不可能了，海萱倒是有了一个求援之计，“雪人你带着姐妹们继续到四周找找看，我去襄阳报官，让官府带人来拖尸体。冷兄弟在不在中间，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赞同！”避免了令众人寝食难安的搬运，海萱的安排得到了众姐妹的一致同意。
只有晓晓担心地问道：“若是尸体里没有，附近也找不到冷兄弟，那该怎么办？”
雪人应道：“若是都找不到，我们就只能回去了。没有了冷兄弟的消息，二庄主的线索就完全断了。那已经不是单单靠我们就能做到的寻找，必须借助江湖朋友的力量。而且，白浪沙的七年死忌只剩七天，凤凰山庄的人很快就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