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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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飘渺庄主

武昌之东,鄂州西南,梁子湖纳山川及洼地之水,形成了一个方圆三百里的大泊,而后在樊口经梁子湖港注入长江。樊口镇正是依赖这种多河湖港汊的地形条件,成为历来的兵家重地。

飘渺山庄的座舰“云海”号就停在梁子湖的港汊之中。远远望去,长十丈,阔两丈,拥有两层楼宇的云海号对于附近的渔船俨然就是个庞然大物,前后两根高耸的桅杆尽显巍峨气势。近看处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偌大的楼船,从小小的窗纹挑角,到整个船身都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都以桐油浸泡,再用朱漆覆盖;随处可见的装饰都是精致入微。不难想象,云海号是工匠们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结晶,它的造价难以估量。

楚无名并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他由切切实实地喜欢享受。楼兰第一次上这条船的时候,笑着说他是石崇再世。楚无名解释说他自己喜欢江河湖海。云海号对于他来说不只是一条船,而是一个家,建造在水上的家。

宴请达官显贵和江湖豪杰的时候,云海号常常作为礼宾之所。楼兰自己也曾经多次登上这条船,与楚无名一起泛舟江河湖海,消遣时光。那份惬意着实是种无法描述的感受。如今,楼兰即将再次登上这条船,却没有了游玩的心境,因为时势不允许了。

距离码头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云海上的身影朝他丢出了一个酒罐。楼兰双手一压马背,腾空跃起,顺手抓住酒罐,再凌空翻出几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云海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那人,以手为刀,戳破罐口的封泥,仰起脖子,一阵豪饮。

“好酒!”清冽的醇浆,令楼兰顿感意气霓生。

楚无名的年纪和身高与楼兰相仿,身形上则略微飘逸一些。与楼兰阳刚硬朗的面容相比,楚无名的五官是柔和的典型。无论是额头,眉宇,眼眶,鼻梁还是脸型,都没有粗硬的棱角,如同细腻温润的山水画。这样的脸型自然是美的,不过对于男子来说,楚无名的相格似乎少了点什么似的。有直言的人纯粹就说他生了一幅女人脸。楚无名也不生气,他生性淡泊平和,不喜欢无谓的争论。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一幅好的形貌可是造化,其他人怎么看,还是由他们去吧。

“你的事,以及江湖上的那些传闻,我都已经听说过了。患难见真交,磨砺出人杰。今天的你再一次站在江湖风浪的端口,未必就是坏事一桩。熬不过去的话,大不了就此消失,再也不理这红尘世事;熬过去了,大兄弟的声望与修为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前景不可限量。”

知己之所以是知己,是因为他只去聆听心灵最深处的声音。楚无名并不急于为楼兰辩解,他在内心深处信任楼兰,信任他不会做出格的事,信任他不会被挫折打败,而是会力挽狂澜,扭转命运,从而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

“奇怪,你为什么不喝?”在楼兰的印象里,楚无名爱酒的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而且也是个极其能喝的主儿,只是很多人都被他的相貌给欺骗了。

楚无名笑道:“现在这节骨眼上,我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是清醒着的,绝不能同时喝醉了。当然了,喝酒若是不能尽兴,不如不喝!”

楼兰轻轻地把酒罐子放上甲板,说道:“你不喝的话,我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今天我是不能喝了。不过大兄弟你也别着急,里面倒是有个人能陪你喝上几坛的。”

“还有客人么?”刚刚泄了气的楼兰立刻又来了精神。

楚无名领着楼兰进入船舱。云海号甲板上的船舱分为三节。第一节最大,是会客的厅堂及活动宴席之所;中间的一节最小,是楼梯间,往上通二层露面的卧房与厨间,往下通底层划桨室和仓库;第三节是操舵间,并供水手们休息起居之用。

会客厅的船舱明净宽敞,正中放一条长桌,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湖鲜,梁子湖的特产武昌鱼正是其中的主打菜。桌子的左边坐着三名年轻美丽的女子,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按照红绿蓝的衣着一字排开,穿红衣服的显得活泼秀气,绿衣服的温和端庄,蓝衣服的安静沉着;桌子的右边则坐着位白衣服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冠玉般的脸上没有任何瑕疵,手中折扇轻摇,顾目投足之下都有着完美般儒雅的风采。

这一男三女楼兰都认识。藏剑阁的兵器铸造,天下一流。因为经常往各个门派和山庄送武器,所以结识的江湖人士极多。而这白衣男子正是藏剑阁许氏铸造作坊的当家许剑纯。三位女子也是他的胞妹,按照许剑纯的叫法,楼兰称红衣女子为小鱼,绿衣女子为妮子,蓝衣女子为婷儿,至于切实的名字,楼兰就不知道了。

“楼兰兄,你迟到了,我是该罚你三杯呢,还是该罚你三坛子?”小鱼性格活泼,见到楼兰的到来,第一个起身敬酒。

“你们都来了啊,看来今天的酒我是喝定了。只是,可不可以等我一会,我还有点事情不能耽搁!”楼兰想到花泪裳的伤势,决定先出舱等待竹风月与莫千伤。

小鱼不知道他的想法,以为他是要逃席了,撒气着说道:“不行!这该罚的酒你不喝,我们都不准你离开!”

“我现在是真的不能喝!要不,等我一刻钟好不?”

“不行!”小鱼蛮横地嚷道。

许剑纯径自斟上一杯,轻呷半口:“楼兰兄真的有事的话,先去办好,我们再等一会就是!”

小鱼显得更蛮横了:“大哥,你不帮我劝酒也就算了,怎么还帮楼兰逃席?真是胳膊肘往外拽!”

“你啊,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为难楼兰兄了。他这些天来,哪一刻不都是忙碌匆匆的?作为姑娘家,还是体谅下别人的好。再说了,今天我们除了喝酒,还要吃鱼的!”

小鱼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鱼字,许剑纯的话,是明显的一语双关。绿衣服的妮子和蓝衣服的婷儿笑得都要趴下了。小鱼脸色涨红,很不高兴地坐了下来,恨恨地说道:“气煞我也!”

“真是个了不得的一家子!”见他们相互扯皮的样子,楼兰也被逗乐了,但笑容只是一闪而过。

楚无名看到他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大兄弟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楼兰也不再隐瞒,直接将在武昌遭遇邱苍松和花泪裳的情形说了一遍。没等楚无名表态,妮子首先坐不住了,她走到楼兰面前,急切问道:“花花受伤了,这是真的吗?”

楼兰有些意外:“你叫她花花?你们很熟吗?”

“是的,我要去见她!”妮子的回答毫不隐含。

其时楼兰和楚无名都不知道,花泪裳和她的大哥叶云深,与汉阳藏剑阁是有前缘的。还是在白浪沙之战的前一年,叶云深带着年幼的花泪裳前往藏剑阁铸刀,遇到承接生意的妮子,两人一见钟情。在那之后,叶云深和花泪裳便时常光顾藏剑阁,有时一住就是半月之久。白浪沙之战发生时,叶云深被命令派送到藏剑阁,和花泪裳一起躲过了两大劫难。但在那之后,兄妹两人就离开了藏剑阁,而且再没有回去过。

“走了的人还有什么好见的?他们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了。再说了,她和她大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鱼比较正统,再加上口快,丝毫不理会楼兰和妮子的情绪。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温文尔雅的藏剑阁主许剑纯,这一刻也终于生气了。小鱼见众人的眼神冷冷的,情知自己已经失言,也就不再做声了。

“花泪裳受了那么重的伤,能熬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楼兰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她能不能熬过最后这一段,我实在是没有底,因为,她给我的药丸都已经用完了。”

“我这里有!”妮子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瓶子,说道:“藏剑阁开炉铸兵,工匠技师们每日被炉温烘烤,免不了有邪热入体,虚火过旺,阴阳失衡。为此我们的先祖发明了一种药方,叫做玉露丸,专克阴虚火热,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用了都很有好处。”

“这些都只能治标,不能让花泪裳得到彻底的康复。”楚无名作为庄主,考虑事情明显的要周到些,“药丸和玉露丸都能抑制虚火,但花泪裳的肋骨折断,必须尽管处理。接骨是个技术活儿,弄的不好会留下后遗症。一般的郎中都没这样的能力,要想根治花泪裳,只有那些顶尖的医生才能办的到。”

“若是田园药仙在就好办了,论医术,天底下没有能比的上他的!”婷儿插话道。

“想都别想!”楼兰摇了摇头,“药仙那老头子固执的不行,他很早就曾经放言,但凡魔教之人一概不救。当年为了尹清奇自废武功一事,大庄主几次出面求他,他竟然一直不肯伸出援手,让尹清奇被病痛折磨了整整七年。话说尹清奇尚且表示不再过问门派恩怨了,花泪裳既然是小魔女,若是被他碰到,别说救,会不会要她的性命,还很难说!”

楼兰所言却是实情。药王谷的谷主田园,是现今江湖上极有声望的人物,他和他的挚友,少林寺方丈雪鸿一起,被公认为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无论是医术还是武学,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但是,和一般的医者不同,田园是个极有争议性的人。他孤傲倔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对于魔教,即当年的****教有着一种近乎入骨的痛恨。****教上下,对于他也是牙根痒痒。只是碍于田园精深的武功和药理,才一直都没有动手。但凡过节,往往有发展到水火不容的那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教的双钩长老遭遇田园,被他痛下杀手,其后教主古正阳怒不可遏,找到田园要他偿命;田园也是看不惯古正阳久矣,当场两人大打出手。这次对拼被称作江湖史上的巅峰对决,黄帝内经与神魔劫两大绝技棋逢敌手,不分上下。最后两人都身受重伤,古正阳有教中高手的保护,安然退下;但田园只能选择逃亡。半年之后,白浪沙之战爆发,古正阳再一次遭遇田园,被他和雪鸿合力葬送。在那以后,魔教销声匿迹,田园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

楚无名道:“不必要田园先生那么好的医术,有两个人也可以办的到。三魔女中的唐秋出身唐门,也是个杰出的医者;风荷山庄的大庄主纪舞风,为了根治尹清奇的病痛,多年来一直钻研药理,医术想必也不差。”

“那我这就去岳阳,找纪舞风和唐秋两个来帮忙!”楼兰的眉头深锁,“虽然我被风荷山庄追缉,但是花泪裳绝不能就这么死去,否则,如月会难过一辈子。就算他们准备好了让我去自投罗网,我也要闯一闯了。”

“大兄弟你不必事事亲为!”楚无名并不同意楼兰的冒险,“风荷山庄的追缉还是小事,如今江湖上盛传你有藏宝图,才是最大的麻烦。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有哪些人在等着你,也不可能知道他们会用些什么手腕!再说了,如果这点小事也要你去冒险,我们大家的存在不是太没有意义了吗?你放心,找风大庄主和唐秋这两件事,包在我们身上。”

楼兰细细一想,楚无名的话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

此时竹风月和莫千伤已经返回。众人一起将花泪裳送到云海号的二层卧房安顿,由妮子负责照料。返回会客厅后,楚无名转向竹风月和莫千伤:“眼下有件紧急事,我得请你们去办。花泪裳的伤势很重,也经不起颠簸。你们两个吃完饭以后去趟岳阳,到风荷山庄找到大庄主,到凤凰山庄找到唐秋。风荷山庄好说,凤凰山庄那边你们要留意一些,出入的人员很杂,而且你们生人过去,要注意言语措辞,切莫因为意气与人争执,免生祸端。”

“楼兰兄此次离开君山,打算在飘渺山庄呆多久?”待众人一一就坐,许剑纯问道。

楼兰答道:“吃过这顿饭,我就离开。”

“这么急?”楚无名刚刚放到嘴里的筷子停了下来,“花泪裳现在有我们照顾,你不用担心了;风荷山庄那边,暂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不能了无牵挂。嫁祸给我的人,不把他查出来,我永远都不能安心。”

“那也不急于一时啊!”许剑纯对他的过度仓促有些不解,“查人这件事,太慌张了,容易打草惊蛇。相反,如果你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对方的马脚就会不知不觉地出来了。”

莫千伤也赞成道:“是的,两个人的头脑比一个人有用。有我们庄主帮忙,你会轻松很多。”

楼兰摇头道:“两个人的头脑是比一个人有用,但是一个人的麻烦比两个人的麻烦要好些。”

楚无名知道他担心的是自己处境不妙,不想把祸端带给飘渺山庄,于是说道:“大兄弟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我情同手足,就算不能共生死,共点患难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也不必以为那些人敢把飘渺山庄怎么样。三五个人手,根本奈何不了飘渺山庄;至于纠集大队人马过来********,呵呵,说句不好听的,这样厚脸皮的事,他们也不敢做。”

楼兰道:“大兄弟和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挽留。”

楼兰的仗义是出了名的。众人闻言,知道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说,只是纷纷给他敬酒。相对于当初的期望来说,酒杯都显得沉重了些;只有楼兰来者不拒,一个劲的豪饮,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酒过三巡,楼兰,许剑纯,以及小鱼和婷儿醉得东倒西歪的;楚无名无心饮酒,丁点没沾;莫千伤和竹风月有人物在身,也不敢多喝,刚刚吃饱便起身告辞。

“无名,在走之前,我想托你办件事。”庄客们还没收拾好桌椅,楼兰便醉醺醺地说道。

“你说吧。别说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事我也给你办了!”

“眼下也只有你能帮的上这个忙了。”楼兰打了个酒嗝,“我从来都没有惧怕过任何人,也没有惧怕过任何事。可是说真的,我还真的不习惯同时面对那么多的敌人,尤其是往日的朋友,和他们刀剑相对的那种感觉,很痛苦……”

楚无名隐隐觉得,楼兰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他的眼睛也是湿润润的。

“呵呵,你能想象这样的日子么?朋友被人杀了,我不能为他报仇不说,反而被当做叛徒和内鬼,被我最信任的人赶出了山庄,那个被我当做家一样照顾着的地方。我不想伤害风荷山庄的人,也不想死在他们手里。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可以让我为自己沉冤昭雪的时间,一点可以为朋友复仇雪恨的时间……”

停顿了片刻,楼兰继续说道:“只要风荷山庄的人不把我追的太紧,让我可以全力施为,我就有办法扭转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了。”楚无名伸手搭上了楼兰的肩膀,“两位庄主那边,我去和她们说……”

“谢谢了,大兄弟!”楼兰的眼角,终于滴下了两滴泪来。这个坚强镇定的汉子,第一次在别人,在至交好友,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哭了。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像是在谈论一项交易,楚无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什么事?”

“喝完了酒,好好地去睡上一觉,等酒醒了再走。你现在这样子,我真怕你出事。”

“你还真是一个不好拒绝的人——好吧,我去!”

楼兰挣扎着起身,头重脚轻的感觉对于行走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楚无名正要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止住了:“不要帮我,我还没老!”

看着楼兰踉踉跄跄的背影,楚无名的心里渐渐涌起波浪——

八年了,楚无名才算第一次完全认识楼兰,一个完完整整的楼兰。

大漠成长起来的汉子,有着山脉般刚强的精神,以及草原一样宽广的胸襟,不会在任何挫折面前止步,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低头。压不倒,拧不弯,折不断,这就是楼兰,楚无名最初认识的那个楼兰。直到如今,这些气息还在他身上保留着。他不妥协,也永不言败。

但是今天,这个压不倒,拧不弯,折不断的汉子,第一次被打倒了。

很难想象楼兰喝酒时的心情,他似乎是在那里若无其事。但是,在酒后,其他人都醉倒了,或者离开了,他真正的感觉才****裸地暴露在楚无名的面前。原来英雄也会脆弱,而且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要求一点都不多。驱使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感情。他输了自己的感情。

“我还真的不习惯同时面对那么多的敌人,尤其是往日的朋友,和他们刀剑相对的那种感觉,很痛苦——”

“我不想伤害风荷山庄的人,也不想死在他们手里——”

“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可以让我为自己沉冤昭雪的时间,一点可以为朋友复仇雪恨的时间——”

每每想起这些话语,楚无名就感到一阵揪心,好像所有的经历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是怎样的一个江湖啊——

“庄主,风荷山庄的大庄主已经前来梁子湖,正在船外等候,你要不要现在就去见她?”

纪舞风到了梁子湖了?也来的太快了一点吧!楚无名纳闷着。当然,报信的人也是让他感到奇怪的。他看到竹风月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千伤呢?”楚无名问道。

竹风月拱手道:“属下与千伤用过饭以后,直奔岳阳,不想在半路遇上纪大庄主。千伤执意要赶赴凤凰山庄,我拗不过她,而纪大庄主这边又必须有人引路,我只好一个人回来了。”

“那丫头胆大有余,谨慎不足,做事贪功冒进,可不是件好事啊。不过事以至此,也是无法挽回了。这样吧,我们就放任她一次,若是她七天之内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得为她做点事了。”楚无名的声音里,却是有种淡淡的无奈。

竹风月道:“庄主不必担心。千伤虽然冒失了些,却不是喜欢滋事之人。以她的聪敏,知道怎么应付的。”

“但愿如此!”再多担心也是无补,楚无名索性走出了船舱。

码头边站立着四名年轻美貌的女子。其中三名正是“风荷十二钗”的服饰与装扮,不消说正是先前在路上拦截楼兰的兰儿,雪人和燕子。但见兰儿冰冷美艳,雪人恬静柔和,燕子清冷英气,风采各不相同,但论起容貌,却都是上佳品色。然而,跟她们右边的女子相比,三人就立刻显得黯淡多了。

在她们右手的女子一袭紫色绫罗,身形高挑,显得雍容大方。宛如诗画般清秀空灵的眉宇和眼睛里,一抹孤云脱岫而出,别有神韵。她是百花之首的牡丹,只要她一出现,必定群芳失色。

这名女子正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女人,风荷山庄大庄主,纪舞风。

纪舞风尚未成年时,便以才貌闻名江湖,南来北往的求婚者络绎不绝,都要把君山的门槛踩破了,藏剑阁少阁主许剑纯,以及飘渺山庄少庄主楚无名也在其中。风荷山庄朋友众多,谁也不好得罪,于是老庄主纪海天决定使用一个公平的方式,比武招亲。

藏剑阁是兵器名家,许剑纯年轻时就已经是举世闻名的剑豪,要击败他谈何容易?于是楚无名拜访昆仑山,师从掌门剑灵子,整整苦练了三年。最后比武之时,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然而到了最后关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冲入比武现场,以一人之力同时将二人击退,摘得绣球。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后来在白浪沙自废武功的尹清奇。

那次比武招亲改变了很多事。在那以后,温文尔雅的藏剑阁少阁主许剑纯变了,变成了一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风荷山庄变了,白浪沙一役,焦土满地,纪海天也当场身死;****教变了,从江湖上被除名……

其实楚无名自己也变了。和年轻时的踌躇满志相比,他开始学会了接受命运。得不到的话,就不要强求吧!他变得越来越宽容,宽容别人也宽容自己。

再次见到纪舞风,楚无名已经显得很平静了。

“大庄主远道而来,楚某人有失远迎,万请见谅!”

“楚庄主客气了。因事态紧急,在下未曾事先知会。这失了礼数的人,应该是我纪舞风才对!”纪舞风拱手还礼,落落大方。

两个都很看的开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被昔日的失之交臂影响到。

“过门即是客,大庄主既然莅临寒舍,就请随我登船入舱,容楚某招待酒食,略表心意。”

“飘渺山庄与风荷山庄是老朋友了,楚兄不是外人,我想我们也就不必摆弄那些礼数和客套了!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楚无名也不想绕弯子,直接应道:“纪大庄主此来,可是因为楼兰兄弟?”

“正是!”纪舞风的目光往其他三女一扫,“我还真的不信,以十二钗的身手,面对受伤了的楼兰,居然没有人能敌的住他十刀。看样子,不由我亲自出手,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得到解决。”

被纪舞风当面批评,三名年轻女子各自低下了头颅,个个面有惭色。

楚无名相信三女子都没有尽心去阻挡楼兰,纪舞风自己肯定也知道,只是不想把事情说破罢了。于是进言道:“楼兰兄弟的身手,大庄主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楼兰兄弟的人品,大庄主不是更清楚么?”

纪舞风知道他是在为楼兰开脱,正色道:“我相信楼兰,但是我也相信证据。小马死于古月弯刀,楼兰不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至少得跟我回风荷山庄,等待裁决!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所以楚兄,你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若是我不答应呢?”见纪舞风目的坚决,楚无名决定试一次强抗。

“若是楚庄主不答应,我们就只好得罪了。”未等纪舞风表态,冷艳的女子挺剑而出。

竹风月见状,同样的挺剑出迎。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事态就要恶化。

“兰儿不得无礼!”纪舞风一扬手,止住了兰儿的冲动,继而转向楚无名,郑重说道:“楚庄主,你应该知道我风荷山庄上下的决心。今天办不到的事情,我们明天会继续做;明天做不了,我们后天还会再来。你不可能袒护着他一辈子!”

纪舞风的决意有些出乎楚无名的意料,楚无名只得暂时缄口,并静心寻找对策。

又听得纪舞风说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楼兰的事情,本是我风荷山庄的内务。楚庄主,念在你与楼兰情同兄弟,我本不该与你为难。但是,风荷山庄的兄弟死于非命,我们大家同样难过。兄弟的事情需要尽心,朋友的事也不能不照顾。楚庄主,你总不能只要兄弟,不要朋友吧?”

纪舞风谆谆善诱,因势利导,楚无名纵使有心袒护楼兰,在情理上却是避不过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讲出楼兰眼下的处境,同样以情理来应对。“我可以把楼兰交给你。但是我要提醒大庄主,如果楼兰跟随你返回风荷山庄的话,他一定会死!”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就算小马真的是丧于他手,我也不会将他处死。当然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当然相信大庄主不会置楼兰于死地。但是,那些江湖上的人,未必会有你这么仁慈。大庄主没有听说过么,如今江湖上盛传楼兰有楼兰古国宝藏的秘密,有很多双眼睛都会盯着他呢!”

“宝藏图?”纪舞风眉心一皴,“不可能的。那么多年来,我们都没听说过什么楼兰宝藏。究竟是什么人编出了这样的谎话?这不是借刀杀人么?”

“正是!我相信小马的死,和宝藏图的谣言一样,都是有人在嫁祸楼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应该带楼兰回去了。我相信有风荷山庄作为屏障,没有人敢打楼兰的主意。****教的教训,还在白浪沙那里呢!”

“可是,正因为江湖人谣传他有楼兰宝藏的秘密,楼兰是不可能跟随你回风荷山庄了。”见纪舞风语调变为和缓,楚无名的心稍稍舒展了些,“不瞒大庄主,方才在下也试图劝说楼兰到我飘渺山庄避祸,但是楼兰不想给朋友带来麻烦,执意要走,我们谁都拦不住他。想来风荷山庄那边,也是一样。”

“他倒一直都是那个脾气,不喜欢对不起朋友。”纪舞风轻轻一笑,“他不是还在你这里么?怎么没离开?”

“楼兰醉的太沉,现在走不了路,我让他上房睡觉去了。纪大庄主,说起来,他还想请你帮个忙。”

“哦,她需要我帮他做什么?”

“他想请你给他一点时间。他说了,只要风荷山庄的人不把他追的太紧,他就有办法翻出元凶,为自己洗刷罪名。”

纪舞风陷入了沉思。无疑的,她是在做一个不算轻松的决定。

“好吧,我可以给他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会约束山庄,让所有人都不再过问楼兰的事情。但是,两个月之后——”纪舞风的面容再次变得冷肃,“如果楼兰还是不能为自己洗清嫌疑,或者他选择了逃避,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他翻出来的……”

楚无名拱手致谢:“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纪大庄主果然慷慨,我代表我的兄弟在此谢过。”

纪舞风还礼道:“谢是不必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不过,作为楼兰的主上,我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得偿所愿,为自己,为山庄,也为那些信任着他的朋友和兄弟做一个圆满的解释。”

“我也祝风荷山庄能早日澄清真相,恢复平安!”

“好吧,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最近的日子,还望楚兄能代为照顾楼兰。山庄最近事多,我们还得赶回去。楚兄,后会有期了!”

“等等,在下还有一件事相求。”

“请讲!”

楚无名向纪舞风讲述了楼兰遭遇花泪裳的情形,以及花泪裳的伤势。纪舞风听罢摇头道:“在下不能算是通晓医学。当年清奇为我自废武功,多年来一直被病痛折磨,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收藏翻阅了很多病理著作和药学典籍。如果说只是阴阳平衡,理气调养,在下或许能够尽些绵薄之力;但说到移筋接骨,救死回春,却是无能为力。花泪裳的伤势,只能等待机缘了。”

纪舞风不是一个把恩怨看的很重的人。她不愿接手的帮忙,定是她做不到的事情。至此,楚无名也只能等待莫千伤的消息了。

“好吧,我让风月送送诸位了!”

“楚兄保重!”

目送纪舞风,三女子和竹风月的远去,楚无名的心,却不能完全放松开来。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楼兰即将再一次在江湖上流亡,等待他的,会是一条坦途大道么?

扭头看天,天边红云漫染,日已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