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香颂的肚腹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童奕磊便问:“没吃晚饭?”
香颂摇头,有银子赚她哪顾得上吃饭。现在倒好,因为身旁这位大爷的出现,银子没赚成,钱途毁于一旦,白白挨了几个小时的饿。
“先去选件衣服,然后我带你去餐厅。”他说完又交代了司机,然后沉默不语的望着窗外。
路上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的光亮,阴暗下去,又迎来光明。香颂专注的望着,显得有那么些痴迷,曾经他是少言的一个,她是聒噪的一个,她在他身边唧唧哇哇,把学校里一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那个同学喜欢那个同学啦,那个男生又给自己写情书了,上课老师问了什么问题……他保持着浅浅的笑,也是像今晚这样,望着窗外,可是她知道他有在听。
有一句话叫咫尺天涯,或许就能够概括他们现在彼此心中的距离。
司机挑了间高档的卖场,童奕磊开门下车,香颂突然问住他:“你知道我穿多大码的吗?”
他回头看了看,没说话,合上车门往里走去。
香颂软软靠在车上,刚才一直跟他保持着对峙的状态,居然没有闻见身上的西装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特有的体味,夹杂着淡淡的雪茄和烟草。雪茄是在正规的场所才抽,与之相比,他更喜欢抽烟,可是很少在自己的面前抽,唯一的一次是初三她泡吧归来闹翻的那一次,隔日早晨,她看到他在餐桌上猛抽烟,玻璃缸里是一根又一根的烟头,歪歪斜斜的倒在里边,像是扭曲而死的身体。
她不理他,直接要出门,他叫她吃饭,她也不听,就赌气下了楼。后来司机上车的时候带着一个食盒,里面有她最爱的水饺和辣酱。司机说是钟妈让备上的,钟妈说是童先生让她这么跟司机说的。
香颂觉得心里的蜜罐被洒出了一些,甜滋滋的,在学校傻笑了一整天,连同桌都对她那毛骨悚然的笑声起了鸡皮疙瘩,她问她,你喜欢的人跟你表白了,乐得你。她回答,我喜欢的人呢,一辈子估计都不会跟我表白,不过我知道他有关心我,就很开心了。
然后同桌笑话她说,你现在觉得只要他关心你就好,可是等到后来,你会越来越不满足于他的关心,你会希望他能亲你,抱你,等他亲了你抱了你,你会希望更多,希望他一辈子只有你。
她对她吼,别装的跟个情圣一样,你丫头谈过多少场恋爱呀。
不多,两场不到,不过刚在看小说,正好有一段这样的话,我觉得TMD太有道理了。
香颂扯过她课本低下藏的那本小说,瞄了一眼,是有那么一段话,结尾的一句——人永远是贪婪的,甭管人品道德。
她那年半信半疑,现在深信不疑。
她真的是贪婪了,贪婪他的独一无二,贪婪他的此生唯一。可那些东西在有钱人的世界,根本不会存在,他不是那个摩洛哥的亲王,一生只爱一个格蕾丝王妃。
车门开了,童奕磊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包上来,关了门,他便说:“换上,等下要去餐厅。”
香颂头顶一片巨大的乌鸦群,耳边尽是乌鸦叫,嘴角一抽,问:“在这里?”
“你可以只穿着内衣在那么多人面前拍照,在车上就我们两个,还怕什么。”他语气不是很好,单是会想到她那么大块的肌肤让别的人看到了,心里就划过一阵不爽快。
香颂的表情顷刻变得冷硬疏离,她觉得他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在别人面前秀自己的身体,还会害羞在自己面前穿衣吗,又不是没见过,矫情什么劲儿。她无声的冷笑,扯过那些袋子,嗖的一下脱了那唯一一件蔽体的西装,而她就坐在那清冽地凝住他的眼球,似乎要把他看穿一样。
他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打下地狱,很好,真是TMD太好了。
霎时,童奕磊觉得有无数只蚂蚁从血管里爬过,愤怒或狂躁,疼痛或隐忍。他默默的转移开视线,右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握紧再握紧。体内还在不甘着什么,像是闷重的,无声的呐喊,叫嚣着破壳而出。他清楚此时此刻他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以避免那条心里的毒蛇向旁边的人吐出信子。
香颂穿好衣裤,刚好合适,翻开鞋盒,随意套在脚上,居然也是十分的跟脚。
她皱眉,问:“你记得我穿多大码的鞋?”
“随便买的。”
然后用同样的姿势看着窗外的风景,刚在鞋店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模模糊糊,只记得她说,鞋子果然还是不应该在淘宝上买,码子都不对,明明是35码的,穿着小了好多。
“喏,还给你。”香颂把衣服扔了过去,正好落在他的大腿上。
两人又回归了沉默,一人望一边,那些街道上的人像开花一般,反复出现,反复消失,却从未间断过。车子慢悠悠的开到了市区中心,塞纳河边,这条街,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地方,虽然那个吻更像是咬。
“爸,你记不记得那个位置。”香颂用手指着外面,回头问他,眼睛里充满了期冀的光彩。
童奕磊顺着方向看去,很努力的回忆,影影绰绰的片段,他看不清楚,却也知道没有一个片段的背景跟这个地方相似,只能是摇了摇头。
香颂照例的失落,突然发现,这种失落已经没有在北京的时候那么让人难受到无所适从了。原来好多东西都是可以习惯的,无论是人还是感觉。
“那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他很想知道,于是问。
香颂怔了一会,嘴角勾出一抹自嘲,毕竟还是笑了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你来说。”
他一生拥有过多少个女人,一个初吻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你不想说?”他皱眉。
“不是,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况且那是我的私事。”她冲他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