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去古巴和墨西哥访问。临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好打发长途飞行的时光。一本是赵本夫的《无土时代》,一本是范小青的《赤脚医生万泉和》。
知道谁是女儿总提到的刘若英,是陪女儿和夫人看电影《天下无贼》。电影挺好看的,却没留意有无原著。读《无土时代》,才知道赵本夫也是《天下无贼》的原作者,就先有了好感。
不断地追寻,或者说理想,是人类发展的需要,没有了她,人类将萎缩。可是这种追寻、理想,不应该是盲目的,我们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比如城市化,人们把它看成现代化的重要标志,说它是人类走向文明与成熟的标志。其实,城市也就是人类群居生活的方式之一,而且发展应该有个度,否则利与弊就很难说了。就像纽约、东京、墨西哥城、北京、上海这些超大城市,人们蜂拥往里挤,要去享受大城市经济的、政治的、生活的、社交的等等的优越性。挤进去了,突然发现,苦恼多于优越。人口剧增导致资源日益短缺、环境恶化、各种能源不足、交通拥堵、住房和食品涨价、疾病流行、各种竞争过度、治安问题严重,使得人们的生活质量下降,幸福指数降低。现在的城市,特别是大城市、超大城市,真像一个肥胖症患者,忍受着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着。于是,也就有了生活在城市、享受着城市,羡慕着乡村、怀念着乡村,建设着同时对抗着城市的人。
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到底应该怎样相处?我们不能在维护社会、崇敬自然的同时,又对她不恭。人有时挺悲哀的,想得到的却得不到,得到了的却又好像不是自己最想要的。
墨西哥城,既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也有大量的贫民窟,极不协调。见惯了大厦高楼,我想去看看贫民窟,但最后只是远远地眺望。使馆的同志坚决不让去,说贫民窟不安全。远远望去,那贫民窟,在一片山坡上,像密密麻麻的鸽子笼,分不清路,分不清房子,全淹没在土黄色中,没有一点绿,了无生气。贫民窟的产生,主要原因是农民失地。土地的私有化,应该是造成大量失地农民和城市贫民窟的主要原因。联想中国历史,许多动乱的产生,都是流民造成的。流民,也就是失地之民。而今天,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主要得益于土地的公有制。
可见土地对于人们的重要。
在古巴的巴拉德罗的海滩上,面对着浩瀚的大海,吹着海风,听着涛声,我却在心里品味着石陀门。游客在海中搏浪、戏水,我却始终没有下海,尽管我的水性是不错的。还是踩在土地上,心里踏实。
土地是实实在在的。要真是到了无土时代,我们立足在哪儿呢?现代化的步伐太快了。匆忙之后,不免会想起过去。几年来,总会找点时间,约几个中学的老同学,去当年插队的地方,去寻寻那土地。那山,那水,依旧,人却是都不认识了,但还是感到很亲。上些年龄的老乡,或多或少还能说上些当年知青的事。石陀追寻柴门,方全林寻找天易。他们在找什么?人更多是生活在日常生活中,这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被自己有意无意隐藏的角落。心中的土地,土地上原来的真实自我!现代化是个进程,或许也是结果,然而原点却丢不掉。石陀、天易、柴门,是在找自己的心性、心境、心灵。
说起古巴,古巴的现状,很有些像中国改革开放的萌芽时期。它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不久必然到来的机会。国家高度控制一切,实行定量配给制,多工作也没有奖金。人的思想却没有被禁锢。古巴有外汇比索和普通比索两种货币,无论是使用范围还是拥有人,甚至黑市交易,活脱像中国当年的外汇券。旅游业已走在了开放的前列。巴拉德罗,酷似我们改革开放初期的特区。在那里,建筑和公共设施、服务与供给水平、游客和自由程度,等等,给人的感觉与西方发达国家的旅游度假地没有什么区别。
临回国的前一天晚上,与使馆的同志一起吃了顿饭,在哈瓦那最好的一家中餐馆,可能也是唯一的。席间,使馆的同志告诉我,这家餐馆开始允许一个中国人承包,后来发现很赚钱,与社会上其他人的差距太大,不能这样,于是就不让承包了,高薪改聘这个中国人做顾问了。这家餐馆是国营的。
饭后,回到住宿的酒店,一个同事发现照相机丢了。丢在餐馆了?打电话过去,餐馆说没有见到。丢在回来时的出租车上了?问题是没有记出租车的车号,也没有司机的电话。挺懊恼。使馆的同志说碰碰运气吧,就开车去了我们最初打车的地方。哈哈,那辆出租车还真又在那个地方“爬活”呢。可是司机说没有发现车上落下什么东西,还打开车门热情地帮忙找,结果只找到一只也是我们落在车上的雪茄烟筒。没辙了,回酒店。相机没了,虽可惜,还能买,可照的照片呢?还是使馆的同志了解古巴的现状,按照刚才要的电话号码,给那个出租车司机打了个电话:相机就落在你车上了!说吧,要多少钱?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提出要200比索。是外汇比索,约合250美元。古巴人平均月收入是20美元。最后,150比索“成交”。过了一会儿,司机开车到酒店来送相机,但车停在离酒店远远的地方。
我们在寻找丢失的相机,因为里面记载着过去。他们知道自己在交换、寻找什么吗?
说到车,古巴有个很有趣的现象:搭车。古巴的公共交通很不发达,私家车又受限制,路上行驶的汽车,旧车多、新车少,年代久远的汽车比比皆是,完全可以办一个汽车博物馆。于是,路边等候搭车的人,青壮妇孺,包括军人,随处可见。搭车成了他们的主要出行方式之一。我问古巴的朋友,我如果拒绝别人搭车,怎样?答案:不行!除非不顺路。那谁来监督呢?社会。拒绝搭车被检举后,你会受到批评教育。国家还专门有搭车委员会,管理这方面的事情,处理拒载。
挺有意思。这使我联想到北京。北京的公共交通也不能算十分发达,公交和地铁都很拥挤,挤成“相片”算对得起你,挤成“铁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时段。许多地方还没有公交或地铁,我住的地方,就没有公共交通,走到最近的地铁站或公交车站,需要20分钟左右。那就只好自己买车、开车吧。于是,北京的交通拥堵是出了名的。然而,你要是仔细观察一下,你会发现,路上行驶的许多车,里面只有一个人,就开车的一个人。效率不高,增加了拥堵。拥堵是个原因,交通不便是个原因,汽油涨价也是个原因,于是就有人在网上讨论起“拼车”运动,有些类似古巴的搭车,不同之处是搭车人要付些汽油费。好像也合情理,也解决了些交通问题,似乎又能拉近人与人间的距离。可是,政府说,这有非法运营的嫌疑,不允许。于是,就继续空驶吧,就继续拥堵吧。
现代化与人如何协调,人与人怎样相处,在拥堵的路上去寻找快车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