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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当了总统

金都大酒店今天开业剪彩,楼里楼外,嘉宾云集。

来宾中,除了市五套班子领导,还邀请了一些社会名流。不知谁搞错了,竟然把我也算在其内,我不过就写了几篇破小说,也算知名人士?

在嘉宾席上就座的,我一般都能认出来,唯独坐我旁边的这个小伙不认识。看他那样子,并不像嘉宾,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又长又乱,眼睛大大的。入座的嘉宾越来越多,我怕他坐错地方,到时尴尬,就小声问他:“你贵姓?”

他刚要说话,酒店一个红衣保安,气冲冲地走过来,抓住他的一支胳膊,使劲往外拖。

那乱头发大眼睛小伙一边被往外拖,一边挣扎着说:“让我坐一会嘛,我又不偷你们的东西,干吗拖我?”

那个红衣保安根本不听,只是往外拖,他很快就在我眼前消失了。可他的形象,十分鲜明地被我记着。我就想,保安为什么要拖他?他被拖到哪里去了呢?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不是嘉宾为什么坐到嘉宾席上来?我悄悄地向旁边的人打听,旁边的人,都说不知道。

剪彩完了,临散席时,酒店总经理笑嘻嘻地站起来,手一招,叫服务小姐上来。

服务小姐手托小小的金色托盘,走到每位嘉宾座前放下一张票。

总经理仍笑嘻嘻地说:请各位赏光,试住一晚总统间。

试住总统间?总统间听说过没住过,去见识见识,很有必要。

我拿了票,小姐把我带到18 楼的808室。

天!这就是总统间?!世界上还有这么豪华的睡觉的地方?!屋里一片金黄!金丝床被、金丝地毯、金丝沙发、金丝窗帘,连卫生间的马桶,都是金色的。房间里彩电、电话、电脑、传真……还有灭菌灯,报警器,说不尽的辉煌。整个装修,古典加现代,既洋气又传统,格调十分特别。房间里,各种设施,应有尽有。主间左侧是秘书室。再左侧,是司机室。右侧是会议室。再右侧,是保卫室。后边是健身房、台球室、钢琴室、小花坛和书斋。我的天!当了总统就能睡这么大的地方?怪不得人家拼命要当总统哩。

我小声问小姐:“要是收费的话,这种房间一晚收多少钱?”

小姐显然认为我问得太俗,她觉得,有资格住总统间的人,肯定不会问价钱的,问价钱的人就不配住总统间。轻蔑而温和地丢下一句话:“八千美元。”

八千?还美元!?妈哎!相当我两年的工资!这个吃惊,我没有说出来,怕说出来,小姐会赶我走。

捡着的总统,不当白不当。我突然想起那个电影里的陈奂生,即便睡不着,也他妈在这高级房间里折腾一宿!

我还没来得及折腾,门铃响。

哎!咋又有总统来了?总统间不会住双人吧?我转过身,看见门里边那个电脑荧屏上,很快就出现一个蓬头发的年轻人,样子很像刚才被红衣保安拖出去的那个乱头发大眼睛小伙。我看看电脑报警系统,并没显示来人身上有什么凶器,只是柔和地亮着绿钮。我去开门。

开开门,果真是刚才被拖出去的那个小伙。我认为他一定又是自己弄错了,不该找到这儿来,这是总统间,说什么他也不是总统,按什么门铃?

我冷冷地把他堵在门外:“有事吗?”

他说睡觉。

我更诧异:“这是总统睡的地方,也就是说,相当于奥巴马级别的才能睡。你有票吗?”我指的是刚才酒店赠的试睡票。

他说:“我没有票。”

我问:“没有票,你怎么到总统间来睡觉呢?”

他说:“我就想当一回总统。”

他老站着不走,我又怕因此把酒店红衣保安招来,忙说:“你进来说吧。”我把他放进来,问,“你不就是刚才坐嘉宾席的那个小伙吗?”

他点点头。

我问:“这会,他们怎么肯放你进来的?”

他说他们把他拖到宾馆外边,他又偷偷溜进来,躲在厕所里才逃到天黑。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就想睡一回总统间。

“想睡一回总统间?这是什么意思?你冒着被打的危险,就想睡一回总统间?”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大概看我并不凶,就大胆地跟我说:“叔,我看你是好人,你就让我当一回总统吧!

我对他看看,肯定是身上没钱,才这样的,便陡生一丝怜悯之心,缓了缓口气问:“你有身份证吗?”

“有。”他马上把身份证掏给我看。

我看了身份证,看了他的照片,我还是不放心,又问:“你身上有别的东西吗?”

他懂我的意思,忙把身上的兜都掏给我看。说:“没别的叔,只有一个小收音机,给你叔。”

他虽然那样老实,我还是有些犯难,真的让他住,显然,我要担很大风险的。若将他赶出去,就此落到那些红衣保安手里,肯定揍他半死。哎!好歹让他睡吧,叫他明天天不亮悄悄走人。我让他将脏衣脏鞋,统统脱到总统床下边,领他到卫生间洗。洗过,把他藏到主间左侧司机间的床上睡。叫他只管关死门。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那乱头发大眼睛小伙,不声不响地起床了。半明半暗的壁灯光下,我看见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轻轻地朝我床前走。

我一吓,猛然坐起来,大喊:“你要干什么?你别,别……”

他不听我的,继续朝我床前走。

我吓得直往总统床下滑,喊:“你别往前走!再往前走,我要按报警器了!总统床上有报警器的。”

“别害怕叔,我不是坏人。”他走到床前,双腿往地上一跪,说,“叔,谢谢你!你帮我圆了梦。再见!”

我吓得懵懵的,问:“你说什么?什么梦?”

他掉转头,说:“我是建这个大酒店的民工。酒店剪过彩,民工全撤了,明天我们就要回河南老家去!我们自己流血流汗建了两年的大楼,我就想亲眼看一看总统间到底啥样,想亲自睡一晚,心里冤得好些,没别的意思。”

我还没有听懂他的话,他已经开开门,走出总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