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之后,我准备吃遍周围的小馆子,非馋,而在摸情况,用领导的话说叫“心中有数”,减少吃的盲目性。
昨天吃到后楼从东数第三家。该馆子连名号都没有。
问:“咋不起个名?”
馆主曰:“嗨,小破饭店,我都懒得开了,起什么名。”沈阳人把吃的场所不论贵贱大小全叫饭店。
“那也得有个名啊。”
“没名你不也进来了吗?”
这是我和老板间的对话。他说话好像抬杠,否。俺们这旮说话就这样,直而亲切。
桌对面来了个老头,从棉袄里边掏出一塑料袋馒头,有七八个,塑料袋内部挂着哈气水珠。老头要了一玻璃杯白酒,在接碟里倒点盐面,蘸馒头吃,小口抿酒。新颖!我想起俄国人用西红柿蘸盐面的事,像幽默表演,但人家很严肃。这个老头眯眼遥视远处,皱纹深得看不见底。这张脸如果打开,皮比别人得多一尺。吃完一个馒头,他又换酱油,蘸馒头吃。依次换醋、胡椒粉。一样是一样,不混淆,吃了四五个馒头,即武大郎说的炊饼,眼睛还看远处。桌上这几样佐料用完了,老头把馒头掰开,蘸白酒吃。我也算饮者,红黄白酒,饮过无数,但这回开了眼界。
酒虽好喝,但过嗓子眼那一瞬还是难受。老头把酒吸进馒头在嘴里嚼,这个厉害。我也情不自禁跟着嚼起来,后自我觉察,停止。过一会儿,老头脸红上来,皱纹也开了不少。对我说:
“在吉林,人把蛇叫绣球。”
我怎么没听说把蛇叫绣球的,但没敢问。这老汉样子太豪迈了。
隔几分钟,他又吃了两馒头,说:“蛇咬了拇指,昼夜不停赶到沈阳,正好不到24小时。”
我没什么蛇知识,跟老头对不上话,问:“给你要一碗羊杂汤?”
老头上下看我,“下水?那是人吃的吗?”
我正吃这玩意儿,顿觉自卑。左右看别人,还有好几个吃羊杂的,和我一个档次。
老头的馒头与酒俱罄,起身走了。外面正下雪,而我认为遇到了一位老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