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1)
巳牌正,翻云手匆匆赶到。这位老江湖果然不负所望,不但已将北溟四老的藏匿处查明,而且带来了三位朋友,以及令人振奋的消息。
据翻云手说,罗龙文并未随船驶南昌,曾与等在南岸的南荒八魔冲突,九龙筒射毙了两魔,逃向南下大道。
再就是一僧已到了汕港村以北一带,仍在搜索严府余孽,拷问金宝的下落,并且已查出中州三剑客曾在附近现身,誓寻三剑客较量,清算旧怨。
柴哲大喜过望,立即启程南下。翻云手在黑道中是个手面极广的人,朋友众多,三教九流皆混得开,他坚持与柴哲同行,保证负责与江湖朋友联络,反正八爪苍龙已不追究四川的反牢劫狱案件,只要不进四川,他无所畏惧。柴哲正需这种人才。自然皆大欢喜。
六个人悄悄过了劳家渡,放开脚程南下。姑娘仍然穿着男装,披上一袭青衫,成了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她带了柴哲夺来的宵练剑。柴哲则佩了原是她的宝剑霜华,翻云手是村夫打扮,以仆人自居。缥缈神龙父子师徒三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南岸两里左右,左面有一条小径蜿蜒伸展,伸人一座小山的南端。站在小山顶端,可以一览湖对岸东北角的贺家湾。山西是树林密布,东南一带是一大片荒原丛莽。那时人口稀少,虽是湖滨,仍然人烟稀少,荒地辽阔,只见禽兽罕见人烟。
翻云手一马当先岔入小径一面说:“绕过山南半里地,有一座樟树林,他们就在那里面落脚,并不避人耳目,而且似乎有意让人看到哩!”
远远地,便听到体林中有人声传出。柴哲一怔,说:“是无为居士的声音,他像是被困住了。”
声落,脚下一紧,向樟树林飞跃而进。人林五十丈,便看到枝浓叶茂,而林下光秃秃的林影中,坐着十个人影。每一株樟树皆粗有三人合围,挡住了视线,不易看清是些什么人。他脚下一慢,神色肃穆地说:“如果翻脸动手,切记不可加入,让我一个人应付。”
树林中共有三拨人,四个相貌阴森的怪老人,和一个穿青衫的高年儒士坐在北面。一僧般若和尚与六名心腹手下坐在东南角,其中有沧海客公孙罡、八步追魂鱼祥、人屠江汉。另一拨人坐在西南角,八方风雨雷振声,无为居士的孙女飞花姹女解翠华,共有六人。除了北面的五个怪人脸含微笑外,一僧和无为居士的人,皆脸色苍白,偌冷的天气,居然额上冒汗。
中间,直挺挺躺着三个人,似已停止了呼吸。无为居土,浑身在战抖,十个指头似要扣人树内,显然受到了痛苦万分的折磨。
飞花姹女手按剑把,一而再作势扑上,却被同伴所阻,示意她不要妄动。
高年儒士看到有人快速地赶来,手拈灰髯大笑道:“哈哈哈,又来了一批看热闹的人,妙哉!”
六人飞纵而至,缥缈神龙脸色惨白地低叫:“北面的人就是北溟四老和毒王。”
北溟四老,是山东的四个武林老怪物。北溟,指北海,就是登州府以北的勃海。这四个老怪物性好渔色,但却从未犯奸杀案件,他们找女人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为人虽无多少恶迹,但万恶淫为首,因此不为世人所谅,他们也不屑与武林人往来。四人以年序分,为首的是井期,其次是段望、富玄、巫极。他们足迹甚少履临大江之南,在北地论技击,连崂山的长春派弟子也避之惟恐不及。
毒王于诚,更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人物,号称毒祖宗,是个亦正亦邪的怪人,喜怒无常,极端难缠,没有人敢惹他,但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便会手痒把对方弄个不死不活。
井期怪眼一翻,不悦地对缥缈神龙叱道:“时辰未到,你前来有何用意?老夫为人最重视约期,你是不是想找死?”
“前辈……”缥缈神龙悚然地说,语不成声。
“即使你已知道金宝的下落,也不可以提前找来报信。”
“晚……晚辈……”
“你带了人来,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柴哲举手示意,请乃师退下,上前谈谈一笑道:“老前辈,这里不是约会之地吧?”
“当然不是。”
“那么,尊驾怎知咱们是应约而来的?你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来?笑话。”
柴哲的话口气极为强硬,语惊四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飞花姹女惊叫道:“柴兄弟,赶快离开。”
井期已经一蹦而起,厉叫道:“兔崽子!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咦!你们不是北溟四老吗?老家伙,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口伤人,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也。”
不但井期勃然大怒,其他三老和毒王都变了脸色,倏然站起,脸上杀机涌现。
缥缈神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云笙姑娘却喜悦地微笑。
一僧不住摇头苦笑,自语道:“好小子,你比我还要狂,难怪在西番你敢向我叫阵,这次恐怕你要倒霉了。”
井期怒火如焚,急步欺近。
“慢来慢来,你那么冒失鲁莽,像是毛头小伙子般冲动?你要打架,咱们先把话说明,小可奉陪,决不食言。”柴哲笑嘻嘻地说。
“小畜生,说吧,说完了老夫要活剥了你。”井期仍然怒火冲天地叫,但居然止步不进,似被柴哲的神色所慑。
“你年纪太老,年老气衰。而我年青,年轻力壮,打起来别人会说我少壮欺老,等会儿小可愿让你占先,以示公允。你们扣留的两位姑娘,是小可的师妹,兄妹情谊深厚,小可不得不来。再就是有关金宝的事,运金船已被湖寇弄沉,谁也没有到手的福份,许多人连船也没有见过,便冤枉地丢掉了性命,因此,无可奉告。”
“你说完了没有?”井期厉声问。
“说完嘛,并没有完。”
“老夫不听了,你得死。你们这些人,全得死。”
“不错,咱们这些人全得死,世间的人谁又不死?彭祖活了八百八十岁,同样是死,如今安在?好,废话少说,你我辈份不同,胡打乱杀你并不见得光彩。这样吧,咱们赌个东道。你如果不敢,申明好了,小可不愿勉强。”
“赌什么东道?”
“你们四老可举出两个人来,每人在小可胸腹间攻三掌,在下不还手,小可被打死了活该。如果不死,另一老站在原地攻我三剑,活动只限一尺,反击也只限三招。如果无奈我何,你们将两位姑娘释放,咱们各走各路。如果你们认为不公平而不敢赌,即作罢论。”
“你小子简直在找死,狂妄得不像话。”
“找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只问你们敢不敢赌。”
“咱们赌了。”老二段望怪叫。
柴哲击掌三下说:“击掌为证。”
井期也击掌三下说:“你准备接老夫三掌。”
“且慢!小可还有事情请教毒王,他也是当事人。”
毒王桀桀一笑,阴阴地问:“你想找我毒死你?不成,老夫得将这些人整服了再说。他们全都被老夫用毒制住,目下正一个个地找快活。老夫倒要看这些江湖顶尖儿高手,在痛苦的煎熬下到底会不会屈服招供。”
“哦!原来你要迫供,迫什么供?”柴哲问。
“同一件事,金宝的下落。”
“他们同样不知道。”
“他们是劫金群雄中的高手名宿,怎说不知道?”
“你迫死他们也是枉然。小可也要和你赌个东道。”
“你有几条命?见你的鬼。即使你赢了四老的东道,也赢不了老夫的毒药,不和你赌。”
姑娘突然上前笑道:“那么,小可和你赌,你不会说不敢吧?”
“什么?你这水葱似的小娃娃和我赌?”毒王讶然问。
“不错,我吃你一味毒药,如果我不死,你解了这些人的毒,咱们哈哈一笑各走各路,如何?”
“云笙,你……”柴哲大惊地叫。
姑娘却摇手相阻,笑道:“我的内功火候已经炉火纯青,用内功迫出毒药当无困难,不必替我担心。”
毒王冷笑一声说:“你小小年纪敢夸海口,真是自寻死路,老夫赌了。”
井期不耐地叫:“小子,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先赌,你准备了。”
柴哲立下桩,从怀中掏出竹萧和竹筒,拍拍胸膛说:“怀里没有钢板铁甲,老前辈动手吧!”
井期吃了一惊问:“你这把萧从何处来的?”
“神萧客老爷子所赐。”
“你……你是他的门人?”
“不,连寄名弟子也谈不上,但却有授艺之恩。”
“咱们不能赌了。”井期懊恼地说。
“怎么?你敢赖不成?”
“算了算了,你赢了。神萧客是咱们四老的救命恩人,咱们岂敢对你无礼?箫借来看看 好不?”
柴哲大喜,将箫呈上笑道:“老前辈,赌了你老人家准输。”
井期正在验看竹萧,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不如你?”
“小可并无此意,只是身上穿了白兕背心,宝剑不伤,掌力自然无妨,所以说老前辈必输。再就是比剑,小可站在丈外递剑,怎会输呢?只怪老前辈在盛怒之下不加思索,恕小可使奸。对不起。”
井期将萧递过边说:“神萧客大概把精灵古怪的绝招全教给了你,油嘴滑舌,小心我磨你的头皮。你有白兕背心,其他两宝呢,从实招来。”
“老前辈仍不死心?”
并期嘿嘿笑,但老脸微红,低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老人家一生别无嗜好,就丢不掉老毛病,我要那卷密宗和合秘法,保证不用为非作歹。你年轻,要来无用,反而伤身败德。送给我,四老替你赴汤蹈火,怎样?”
柴哲将竹筒递过,笑道:“一言为定,请四位老前辈到袁州府等候,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小可前来相会,请助小可剪除严贼的羽翼。图在简内,请过目。”
井期大喜,看也不看地揣入怀中笑道:“一言为定,袁州府见,呵呵!你还得和毒王打交道。”
毒王一直在侧旁听,脸色已恢复原状,笑指姑娘问:“小娃娃,你凭什么敢和我赌?鹤顶红、牵机药、鸠,无一不是入口封喉的剧毒,你的内功禁受得起?真是荒唐。”
“小可昨晚吞下一颗天下至宝解毒灵珠,所以敢赌。”姑娘笑答。
“解毒灵珠解不了腐蚀性的毒,入口咽喉毁,纵有灵珠,也将成为残废。小娃娃,你知道你冒了多大风险?”毒王苦笑着说。
柴哲长揖为礼,笑道:“小可深感盛情,容后图报。但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你送我那颗黑珍珠,我与四老偕行同赴袁州,舍得吗?”
柴哲取出珠盒双手奉上说:“小可遵命奉敬,尚清笑纳。”
“你真舍得送?”毒王讶然问。
“老前辈可以打开验看。”
毒王打开珠盒,放在鼻端轻嗅,笑道:“果然是此物。哥儿,你等于是送给老朽十年阳寿,谢谢。”
“这珠……”
“老朽与毒药为伍,体内淤积另一种致命毒质,必须用此珠方能溶解毒质排出体外,为此物老朽几乎走遍了海角天涯,无如天下只此一颗,却深藏官庭大内无可奈何,听说此珠已落在严贼之手,我正要去严府闹他个天翻地覆呢。”毒王一面说,一面将珠一口吞掉,取出一包解药递给姑娘又道:“这是解毒药,你留一半备用,另一半可解救那些家伙。”
“哥儿,两位姑娘藏在右首两个树洞内,交给你啦!咱们要上路,日后袁州府城见,不见不散。”井期喜悦地叫,五人匆匆走了。
柴哲无意中得了五个帮手,喜不自胜,接过姑娘的药包,请姑娘与两位师兄去救两位师 妹,他自己分别解救一僧和无为居士一群人。
一僧与无为居士两世为人,万分感激地向两人道谢。柴哲将一僧请至一旁,将中州三剑客正着手铲除严府爪牙的事说了,力劝一僧放弃与三剑客的意气之争,免伤和气。一僧情面难却,一口应允。同时自己也希望到严府走走,严府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走一趟心实不甘。
无为居士祖孙俩本就对柴哲极有好感,自然也自告奋勇走一趟袁州。
彼此约定后会,一声珍重各奔前程。缥缈神龙心灰意懒,要赶回湖广与家小团聚避世隐居,要爱子带领师弟妹,随柴哲至袁州效力。但柴哲委婉地拒绝了,他不希望师兄妹被人唾骂,先前是严府的人,反过来打击严府,道义有亏。他将大师兄程忠被叶局主的人马点倒在汕港村的事说了,要师父速至汕港村找程忠,务必速回湖广,日后再留后会。缥渺神龙无奈,只好叮嘱珍重而别,带着爱子及门徒走了。
八方风雨会袁州,注定了严贼父子败亡的命运。
一双爱侣在翻云手的引导下,南下第一站是都昌。
可是,翻云手的消息灵通,罗尤文却逃得更快。一追一逃,经过多次危机千钧一发的接触,罗龙文就像丧了胆的老鼠,被柴哲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累了不少好朋友送死,从江西追到南京,再绕道往回逃,最后走投无路,仍然逃至袁州严府托庇。
仲春二月,柴哲三人到了南昌府。林御史大人仍在九江勒兵坐镇,栗析与郭谏臣两位推官大人的兵马,化整为零向袁州秘密邀赶。江南岸的巡按大人,也带了兵马以巡泛为名,浩浩荡荡徐徐西行。
柴哲与姑娘受领诸位长辈的密计,在几位长辈的襄助下,先一步昼夜兼程,从水路先到临江府,再就陆路化装易容奔向袁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