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荒山野魅 (1)
在附近活动的人,极少大声说话,大白天,周围静悄悄如同死村,每个人都显得匆匆忙忙,神秘万分。
他被带领入村时,发觉距村三五里之内,督哨遍布,戒备森严。
“你留在附近打听那些人的底细么?”艾文慈插口问。
罗华摇头苦笑道:“老天!我还敢打听?走江湖混饭,眼睛不放亮些,哪还有命在?不瞒你说,要不是我的迷魂大法火候精纯,恐怕早就丢掉老命了。”
“你用了迷魂大法?”
“是的,我一看不对,便在那位丘爷身上施术。昨天近午时分,他们叫我去看一位姓柯的人,而那人胁下开裂,右手已断,伤口恶化,眼看不久人世。不瞒你说,兄弟对这位这种严重而拖延过久的伤患,委实无能为力,重伤不要紧,但拖久了伤势转病,兄弟力不从心,毕竟无此能耐。
当时,兄弟将实情说了,把守在病房的两个家伙,立即要求丘爷将我除掉算了,留着没有用,下令立即赶我走,并派两个人带我出村。本来我应该顺路奔向段家汇走官道至府城,但我机警地抄了小道向北溜之大吉,今天方经太朴村,真是时衰鬼弄人,又碰上这档于事,如果没有你仗义援手,这条命必将断送在那些恶贼手上了。”
“你有迷魂大法防身,脱身该无困难。”
“迷魂大法不能施于定力够而相距过远的人,像今天的情势,脱身难比登天,只要有一个人不受术,或者被远处的人声张起来,死定了,我可挡不住那些恶贼的刀剑。
“在秋浦你不是平安脱险了么、”
“那时不同,丘爷是首脑人物,就在我身旁,不知我暗中施术,借他的口下令放行,所以侥幸成功。”
“哦!原来如此。罗兄的迷魂大法,是不是玄门羽上的所谓离魂术?”
“不同,但性质大同小异。李兄,救命之恩,敝无以为报,愿以迷魂大法相赠,或由你多救一些人,用以济世……”
“罗兄,使不得。据兄弟所知,贵行徒不外传,挟恩求技,兄弟担当不起。”艾文慈断然地说。
罗毕呵呵笑,说:“李兄,你错了。不错,辰州符不传外人,但迷魂大法不是什么绝技,用来减轻病家的痛苦,分散病家的神智,雕虫小技而已,不须挟技目诊。不瞒你说,你的医道与金针术,不是我捧你,你是我所知的郎中里最出色最了不起的一个。多学一技,将救人无数;彼此都是救世的人,而你却不轻视咱们祝由科,可见你定是个虚怀若谷心无成见,胸怀磊落的人。同时,面对那些杀人如麻横行不法的强盗,他们要你我的命,而你却是能以飞剑杀人的剑客,杀他们当易如反掌,而你却手下留情,伤而不杀,居心仁慈,果是救世良医。以迷魂大法相赐,你将广施用德。等于管我积些阴德因果。迷魂大法可活人,也可以死人,落在凶徒手中,将为害奇烈,希望你回后传人时,务请于方小心在意,传授非人, 我罪过大矣。”
两人在池州客店逗留三天,闭门不出。第四天,艾文慈亲送罗华赴南京,嘱一声珍重各奔前程,罗毕沿陆路上道,飘然而去。
而这三天中。混江龙出动了不少精明的弟兄。亲赴歇浦侦查。第四天午间,信使赶到客店,请艾文慈速至殷家汇会面.强龙不敌地头蛇。混江龙是本地上下数百里的地头蛇,要探消息还不简单?事先已得到消息了,而有备而来;利用当地的眼线,鬼集所有的动静,总算大功告成。
在殷家汇的两栋茅屋中,艾文慈会见了扮成村夫的混江龙。时已黄昏,茅屋中有两位村妇,一位小童,一位长工打扮的人,毫不起眼。附近没有可疑的人,没派有伏桩,不致于引起外人的注意,谁敢相信这位村夫是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混江龙欧阳大侠?
混江龙将艾文慈请至后进内室,坐下笑道:“老弟,幸不辱命。消息虽不够深入,但已聊可复命了。”
艾文慈长揖到地,由衷地谢道:“多蒙前辈相助,云情高谊不敢或忘。但不知消息……”
“老弟请坐,但愿不致今老弟失望。秋浦那群人,占据浦中心的中浦村,那是一座小荒村,以前曾经有四百余口人丁,目前大概已不足百日了。该村外围四五里,左右后三方环水,前有路通前浦村,相距约十里。后面有渡口,有至建德县的小径。可是,那些人已来了月余,中浦村早就与外界断绝往来。老朽的人,不敢接近至五里以内,警哨甚多,虽村妇顽童,也不许接近。为免打草惊蛇,才不敢派人探听,”
“哦!他们来了月余,那么,不是岳家兄弟了?”
“正相反,就是他们。”
“那……”
“中浦村的西南是秀山,下游五里余是姥山和郎山。老朽的弟兄,探出姥山的人曾经看到八天前有一群人经过山下,其中有一乘轿子,八九个人公人打扮。据我判断,岳家兄弟早已派人在秋浦布下巢穴,将人犯押解至中浦村藏匿,布下陷井等你入伏。”
“但……他们为何又突然隐起行踪?”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的用意显然是乱你的心,激你暴躁发火。再就是他的后援末至,目前不想让你过早入伏。”
“这……恐怕不可能吧?他们的人,足以对付我有余,不必等后援的。”
“他们恐怕已知道你有朋友,而且恐怕已知你找到他们了。”混江龙笑道,神色似乎有点冷淡。
“我有朋友?老前辈,小可只有一个人,哪来的朋友?”他讶然问。
“咦!你真的没有朋友?”混江龙也讶然问。
“没有,天涯亡命,从不与人结伴而行。”
“咦!那就怪了。老朽的人,曾经发现了乾坤二丐,四海狂生.还有几个女人。几个女人中间,有一个是黄山天都老人的孙女儿飞霜。这些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出没无常,企图不明。”
“这些人都是要捉小可的人。”艾文慈愤怒地说。
“老弟,你的仇人未免太多了。”混江龙感慨地说。
“但小可敢向前辈保证,小可行事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光明正大“老弟,我不问你的来历,也不问你的行事。你是凌老弟引见的人,凌老弟一代奇人,快名四播,我与他结拜兄弟,深知他的为人,他决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与江湖恶贼交朋友,更不会将信物交与小人凶徒。世间欺世盗名的人多的是,犯众怒受冤屈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艾文慈。”
“能获前辈的信任,小可铭感五衷。”
“老朽打听出昨天池州到了一批客人,从南京来的人。”
“老前辈需要待客,小可……”
“呵呵,那些客人是你的。”
“什么?”
“他们之中,有金翅大鹏的好友妙峰山三刻客崔氏兄弟,大清河双杰万家昆仲都是北地名号响亮艺臻化境的名宿。可能有岳家几名子任,可惜这些年轻后辈极少在江湖走动,老朽的人无法指认。”
“他们目下……”
“他们仍在府城南大街的悦来客栈。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他们就是岳家兄弟,所等待的大援助手,至秋浦会合,这几天之内,他们将有所举动了。
艾文慈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先发制人,小可要提前下手。”
“我已下令召集弟兄,咱们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混江龙豪放地说。
艾文慈却抱拳施礼,诚恳地道:“老前辈,小可已说好了的,只请老前辈提供消息,不希望老前辈卷入漩涡……”
“老弟,你这是什么话?”混江龙变色叫。
“老前辈清冷静些,不是小可矫情,而是出于至诚。老前辈一代大侠,白道中侠誉极隆,而金翅大鹏也是白道中的英雄名宿,与老前辈多多少少有些交情……”’“往口,告诉你,任何人的交情,也没有我与凌老弟的交情深厚,你“老前辈稍安毋躁,我一生行事,独来独往,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会因一己之事累及他人。小可持凌前辈的信物求助时,已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消息,别无他求。如果老前辈坚持参与,那表示小可言而无信不够朋友,也对不起凌前辈,那么。小可虽不才,但却也珍惜羽毛,不愿贻人口实被人唾骂,只好就此放手。”
“你……”
“由此到京师,万里迢迢,要救人何处不可下手?何必冒险钻进他们的埋伏找死?小可的命还不想白丢去,希望多活上几十年呢?”
混江龙叹口气,苦笑道:“你这人很固执,也值得爱惜。好吧,你不愿老朽过问,珍惜老朽的虚名,老朽不能不领清,你能将打算告诉我么?”
艾文慈森森一笑,说:“小可说过.万里迢迢,何处不可下手?犯不着冒险从井中救人。”
“那你……”
“他们既然布陷阱,小可也不能太过示弱,给他们三分颜色,然后盯在他们后面,到了京师附近再动手救人并不晚。”
“那……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将沈家父子女正法,岂不弄巧反拙?”
“他们不会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那么,良乡岳家,必将血流成河。亡命者有的是时间,岳家除非在这数十年中旦夕提防,不然总有一天会受报。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之理,风吹草动,也会令他们心惊胆跳。我要迫疯他们,我要把岳家一门连根拔掉,我做得到的,除非我死了。”艾文慈凶狠地说,虎目中杀机怒涌。
当晚,他失踪了。
当晚,混江龙修书派人急送京师,劝告金翅大鹏立即停止这件愚昧的举动,以一位好官的家小,诱擒一位武林的小辈,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是,他这封信已来不及递,金翅大鹏已经出京,大错已铸。
极荒凉的中浦村,连蔬菜也没有出产,一切食物皆仰给于前浦村与后汉口对岸的三叠庄,甚至须远去姥山的阁亮砦。食物的采购,通常分为前浦供蔬菜,三叠庄供给米粮,鸡及酒食,陶亮砦供给鲜鱼与肉类。
至于需要的药品,便须到池州或石隶采购了。因此,一大群以往大秤分金银,大碗用酒肉的黑道之雄,事实上不能在这种荒村僻壤久留,不可能与世断绝往来,自然也无法完全封锁消息。
暗中实地侦查了两天。再从混江龙的弟兄口中得到不少消息,艾文慈已概略地摸清村内的活动情形,不由疑云大起,怎么这些人全无半点官差的味道?那些受伤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人数之多,也未免令人大惑不解哩!
最可靠的消息,该是从对方的人口中直接盘诘拷问得来、是发动的时候了,也该进一步深人踩探了。
三叠庄约有百十户人家,当地的里正已受到严厉的警告,不许村民远行,规定每两天由里正向各村户征购鸡鸭各五十只,美酒两罐。早上有五名仆人打扮的大汉前来携回,倒是按时价给款不少分文。村四周,有暗潜监视着村民动静,近两日来,不但村中的鸡鸭行将绝种,家酿的美酒也将告罄,村民又被禁止远行,日用品备物短缺,莫不叫苦连天,但敢怒而不敢言。
一早,五名大汉带了货物出村,四个人抬酒,一人挑了一百只鸡鸭,大踏步沿小径奔向渡头来。
渡头河面宽仅十余丈,但水深得很,初冬水枯,但仍然深有三丈左右,水色碧绿,寒风将河面刮起阵阵访涟。虽是初冬,四周的群山都是经冬不调的针叶林,仍然显得山水秀,风景如画的。
渡口两端,原设有把守的暗桩。一艘小渡船,渡夫由中浦村的一名老汉掌理,早出晚归,过渡的人不多,倒也清闲。
五名大汉向潜伏在远处的暗桩打手式招呼,由于来往有定时,日久便显得马虎,依列打手式了,并不管暗桩是否现身回答,打过手式虚应故事,径自奔码头。
天色尚早,渡船静悄悄地泊在木制的码头上,渡夫倚靠在后艄假寐,遮阳帽盖住脸,看不见脸容。身上穿了破棉袄,夹裤也有不少补钉。
五大汉末留意艄公,径自登船,放下货物叫:“开船。”
艄公慌忙不迭爬起,戴好遮阳帽,沉着地低头解缆,竹筒一点,船滑离码头。
挑鸡鸭的大汉一怔,走近船公猛地拉掉艄公的草帽,讶然叫:“咦!
鲁老头呢?你是……”
艄公换了人,不是摆了二十年渡的鲁老,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古铜色脸膛,五官清秀,一双大眼黑多白少,明亮如午夜朗星,熟练地撑篙,船缓缓向对岸滑。
青年人咧嘴一笑,操着纯正的江南口音说:“小的叫鲁水,是老船公远房侄儿。家伯回家吃早饭去了,小的前来替他。”
“怪!没听说鲁老头有一个侄儿,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