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国风·鄘风·定之方中》
【解题】卫被狄灭后,卫文公迁居营丘。这首诗记录他在营丘营建宫室,督促农桑的情况。诗里的图景是一幅农业时代的黄金画卷,自然里的那个人,诚恳,朴实,高洁,在一场劫难家园后,正重新开创一个新的历程。另,古人说晴天,用“星言”,古人到田间去,不是说“走”,而是用“说于”,真是一绝,几乎到了物我同化的境界,这算是语言反朴归真的精粹。
【注释】
1 定:定星,又叫营室星。十月之交,定星昏中而正,宜定方位,造宫室。
2 于:古声与为通,作为之意。
3 楚:楚丘,地名,在今河南滑县东、濮阳西。
4 揆(音葵):测度。 日:日影。
5 榛、栗、椅、桐、梓、漆:皆木名。 椅,山桐子。
6 虚(音区):一说故城,一说大丘,同“墟”。堂:楚丘旁邑。 景山:大山。 京:高丘。
7 臧:好,善。
8 灵:善。 零:落雨。 倌:驾车小臣。
9 星言:晴焉。 夙:早上。
10 说(shui税),通“税”,歇息。
11 匪:犹“彼”。 直:特也。
12 秉心:用心、操心。 塞渊:踏实深远。
13 騋(音来):七尺以上的马。 牝(音聘):母马。
14 三千:约数,表示众多。
【植物档案】
泡桐,玄参科,泡桐属,落叶乔木,树干挺直,幼枝中空。花絮圆锥状,花白色或淡紫。《诗经》中将“桐”与榛、栗、椅、梓、漆等造林树种并提,故理解为泡桐。
说道桐树,熟悉的是泡桐树。20世纪80年代,曾经出现过一阵“植树造林”的热潮,那时候,我还是个懵懂少年,跟在大人后面,到公社大队开会的院子里,排着队去领拇指粗的泡桐树苗,在麦茬地的边边角角,和大人们一起,抛出一个个一尺见方的深坑,把象箭一样笔直的泡桐苗种的满山满凹都是。来年春上,一大半成活的泡桐树苗发了新枝,秋天到来,再把胳膊粗,一人高的泡桐小树从离地几寸的地方锯掉,新的嫩苗会从树墩上长出来,一个树墩上,留下长得最憨最嫩当做主枝,把其它的份掉(家乡话,份就是掰),这就是几年后,能长到直径尺许,顶着蓝天巍峨高大的泡桐树的雏形。泡桐树有粗壮的生长神经,在贫瘠的土地上,会把根扎入深土,在肥沃的土地上,则会把根须伸到老远,长在大道边上,身子长的粗壮,冠盖迎风雨,遮灰尘。它粗放式的应时应势而生的生长形态,说明泡桐懂得自然物候的机变,是个能穿透环境阻隔的树种。
古代的民间传说里,“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说的是另一种桐木青桐。青桐是招凤树,随这个传说,高耸入云的桐木,具有了祈福保佑的神性,李白诗里“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是植物世界连接美好生活的一幅神秘画面。这是桐木又被称做“凤凰木”的一个原因。
时常说的“桐木谣琴”,指的是桐木在乐器里的角色。桐木中的维管纤维质韧而坚,中空且疏,可以保证有均衡音色的共鸣,是制作乐器的好材料。关于汉末音律家蔡邕,从烧木中辩音而取烧焦桐木,做“焦尾之琴”的故事,可以知道桐木在古代乐器里的价值。有幸能听上焦琴之音并有所懂得的人,应该都不是凡人。中国的音律里,古琴之音被称做“大音”,七弦琴上,运,捻,揉,拨,飘然而起的,全是人世里的荒凉,沧桑,不忍,愁虑和痛念。就连欢快如《高山流水》,透出的也是天地万物,时间流水的不忍之味。桐木带给人们生活的趣味和情感的寄托,是物性、人性,在音律上的一种汇合吧。
在江南读书的时候,看到路边高大秀美的“法国梧桐”,在四季里,树身象单色水彩画一样,周身绕着淡绿灰白的色块,树影婆娑,给人遮挡突如其来的风雨。时不时有热恋中的情侣的羞涩,若隐若现的遮蔽在树影的斑驳里。查阅资料才知道,所谓的“法国梧桐”,学名应该叫做悬铃木,和真正的梧桐并不是同一个家族。但总和桐木有点牵连,这里也记上一笔。
桐花,淡淡的紫色,串串缕缕,总会突如其来的结上满树,做我们俗常生活路上,陪伴数不清的下班人,伤心客的满头花盖,这是自然世界进入俗常生活的一点伴随,也是一点抚慰。因为看着头顶无声的铺天盖地的花,对于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来说,踩过金色秋天里桐叶落了满地的街道,听着脚下“喀嚓、喀嚓……”声里干脆碎裂的深秋,会想,独自一人走过这样的长街,会不会觉得凄寒,在这个时间让一切存在不断腐朽的图景里,两个人走过,会不会觉得活过一场的生命能够因此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