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绝大多数去过巴基斯坦北部的外国人都会颠覆对她的刻板印象：这个一穷二白的国家，居然拥有全球超一流的旅游资源；这个炮火连天的国度，居然还有如此祥和宁静的所在；而水深火热中的巴基斯坦人民，居然会如此享受生活。然而，当这些颠覆性的言论出现在朋友圈中，除了招来些“原来如此”的惊讶声外，几乎很快便被“拿生命去冒险，多好我也不去”的观点所颠覆。
2017年秋天，笔者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出发，沿着中国修建的喀喇昆仑公路一路向北，直抵857公里外的中巴边境红其拉甫口岸，深度领略了巴基斯坦北部的天赐之美。在巴基斯坦旅游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既然景色豪华至斯，皇帝的女儿为何也愁嫁呢？
108座7000米以上高峰
说到旅游资源，巴基斯坦绝对是个隐形富豪。“巴基斯坦旅行指南”网站如此骄傲地介绍自己：“如果把巴基斯坦北部比作车轮的轴心，那么世界上最伟大的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和帕米尔山脉便如同蔓延开去的辐条。巴基斯坦拥有108座7000米以上山峰，其中包括世界14座8000米以上巨峰中的5座，另外还有100多座6000—7000米高峰，地球上再没有其他地区能像狭小的巴基斯坦北部一样聚集如此多的高峰。同时，这里还有7条长度超过40公里的冰川，除了极地，世界上也再没有其他地方有这样的奇观。而1978年喀喇昆仑公路的通车，将巴基斯坦北部地区与世界连通。”
沿古丝绸之路修建的中巴喀喇昆仑公路是一条连接喀什到伊斯兰堡的国际公路，也是连接两国的唯一一条陆路通道。中巴公路穿越喜马拉雅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际公路，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畅行在雪峰之中，你会感觉喀喇昆仑公路是一条天堂才该有的路，是一条让人上车拍照、下车拍照、无心睡觉的路，是一个免费的七星级景区。它不仅打通中巴贸易走廊，也将巴基斯坦北部的世界级美景串联起来，有力地推动了当地的旅游业。
山色与湖光是《国家地理》大片中的必备元素。频繁的地壳运动加上丰沛的高山融雪，还造就了巴基斯坦北部一处处堪比天山天池的雪境圣湖。巴基斯坦的湖泊从不缺传说。曼塞拉地区的Ansoo湖形如泪滴，据说是白巨人Deuo Sufaid在得知自己挚爱的仙女公主嫁给他人后，洒泪而成的，而Ansoo在乌尔都语中就是泪滴的意思。纳兰地区的赛义夫·乌尔·马鲁克湖被著名诗人穆罕默德比喻为只存在于童话世界的湖泊。当地传说曾有位叫赛义夫·乌尔·马鲁克的王子发现了住在湖上的仙女并爱上了她，该湖由此得名。
众多湖泊中，最令笔者动容的是如绿松石般晶莹的阿塔巴德湖以及在此发生的真实故事。2005年南亚大地震给喀喇昆仑公路造成很大的破坏。应巴方请求，中国路桥公司于2008年开始实施335公里的喀喇昆仑公路改扩建工程。2010年1月，阿塔巴德地区发生一次大规模山体塌方，形成一个长约22公里的堰塞湖。为此，中方不得不沿着堰塞湖对公路进行改线，改线段全长24公里，新增5条隧道和两座桥，共增加投资2亿多美元。如今，在绝美的堰塞湖旁以及古丝绸之路对面，中国人建成了一条同样壮美的公路，为“中巴友谊路”再添传奇，也为巴基斯坦北部增添一处可以轻松抵达的景点。
无论第一次还是第N次去北部，洪扎都是必须要打钩的选项。它是“巴基斯坦的香格里拉”，是宫崎骏《风之谷》的灵感来源。不过介绍这些名头只为将您更快地带入这个小镇，因为洪扎之美无须任何注脚。到洪扎，推荐您住在半山腰一个叫鹰巢的旅店，因为爬上店前的小山，便可将环抱洪扎谷地的11座6000米以上山峰，尤其是4座7000+雪峰尽收眼底。每天日出和日落时分，都有大批游客来此记录天光雪色、绿水青山的光影魅惑。到洪扎，您不妨与街边的老人多聊几句，尽量多喝几杯杏肉榨出的果汁，或许“世界五大长寿乡”之一的秘密就藏在这里。
洪扎东北方向3小时车程，便是海拔4710米的红其拉甫口岸。随着国门的临近，沿途中国元素不断增多。在苏斯特口岸，很多中国货车停在那里等待清关，而不少店铺挂出中文标识招揽生意；距口岸约40公里的区域被划定为红其拉甫国家公园，栖息着雪豹、马可波罗羊、喜马拉雅野生山羊等濒危动物，当地政府对外国人和巴基斯坦人分别收取8美元和1美元的门票费，但对中国人免票，因为路是咱们修的；一路攀升，超越雪线的喀喇昆仑公路美不胜收，就连路边的秋叶都是红黄两色，似乎在向中国致敬。笔者抵达红其拉甫的日子是中秋节，倚着蓝色的边检线，我们向着对面的同胞高喊：“中秋快乐！中秋快乐！”而离开口岸往回走时，大家又生出无限眷恋：这么近却这么远，到家门口又要离开了。
如果对于普通观光客，巴基斯坦北部游是一顿山肴海错的饕餮大餐，那么对于高阶旅行者，这里就是松露、黑鱼子酱般的珍馐美味。巴基斯坦是与中国、尼泊尔齐名的登山圣地，就在2017年，中国人张梁在此地连续登顶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和第九高峰南迦帕尔巴特峰，成为中国首位完成攀登全球14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民间登山者。
商业登山探险运动的发展也带动了多元化的登山经济。根据巴基斯坦旅游部门公布的2017年登山许可费用征收标准，乔戈里峰7人团收费12000美元，每增加一人多交3000美元；其他8000米级山峰7人团9500美元，每增加一人收3000美元。此外，目前国际上非常流行的高山徒步项目，在乔戈里峰和南迦峰等地也开展得较为成熟。
因陋就简，乐享自然
从伊斯兰堡到纳兰要5小时车程，而从纳兰小镇到赛义夫·乌尔·马鲁克湖，还要换乘大马力吉普在悬崖边的石子路上颠簸40多分钟。可即便如此，按当地人的话说，“6—9月的旅游旺季，山上的吉普像蝴蝶般往来穿梭。”笔者10月初在此看到，湖边停放了几十辆观光吉普，卖食品和纪念品的小窝棚鳞次栉比，用绢花装饰的游船上坐了一大家子人，既有75岁的老祖母，也有1岁的小孙子。
巴基斯坦人不富裕，但他们因陋就简，乐享自然，幸福感并不少：瀑布之下，他们会在溪水中支张桌子，光脚泡在水里吃饭喝茶；雪山之中，有时溪流会冻成冰，小贩便把饮料码在上面，成为天然冰箱；印度河湍急的水流，是漂流的理想所在；而山谷中的一片平地，又可以成为北部人最喜爱的运动——山地马球的赛场；月上枝头，人们点上篝火，品尝北部名产冷水鱼，或者纯天然放养、时常蹿上岩壁吃草的山羊。在这里，中国人都是大明星，所有人都想跟你拍照，所有人都会说：中巴友谊万岁。纳兰的夜晚，他们把刚烤好的两串鸡翅送到我们面前，而自己只留一串。
旅行社老板阿布拉说，近三四年，前往北部旅游的巴基斯坦客人激增，其中到洪扎的巴籍游客每年超过50万。本土游火爆的原因，一是自2013年中巴经济走廊从概念提出到加速实施以来，巴基斯坦经济得到全面提振，富庶的旁遮普省愈发兴旺，而一些偏远地区居民也通过基建征地等途径迅速致富，加之南部夏季酷热，大家首选去北部休闲避暑。二是随着中方实施的喀喇昆仑公路改扩建一期工程的完工和二期工程的启动，从雷科特桥到红其拉甫口岸的车程从以前的14小时缩短到6小时，前往北部更快捷，更舒适。三是2014年以来，巴军针对境内恐怖组织发动了一系列重大反恐行动，使得从2015年起，巴国内恐袭事件逐年减少。据巴国家反恐局统计，2016年巴国内共发生785起恐怖袭击，恐袭次数比2015年下降约31%。同时，北部向来是巴基斯坦最安全的区域。2013年，当地曾发生恐怖分子截停公交车，屠杀车上什叶派穆斯林的恶性事件。为让游客安心，地方政府提升安保级别，甚至杀鸡儆猴，公开处决恐怖分子，使得近年来未再发生重大袭击事件。四是近几年，随着巴基斯坦通信网络的改善，智能手机的普及，社交网络广泛使用，如今在脸书（Facebook）上，北部游广告经常跳出。
停车检查15次
据不完全统计，眼下到洪扎的外籍游客每年不超过1万人，中国在巴虽然项目最多、人数最多，但旅游贡献却不及日本、泰国、欧洲。而对外国人而言，去趟巴基斯坦北部依然是不安的，繁琐的，简陋的，单调的。
首先，上个世纪，“天堂一角”斯瓦特山谷、“东方瑞士”克什米尔、“巴基斯坦的香格里拉”洪扎等曾是欧美背包客的重要目的地，但随着“9·11”事件后巴基斯坦被卷入反恐战争，外国游客销声匿迹。2013年，包括两名中国人在内的10名外国登山者在南迦帕尔巴特峰大本营被巴基斯坦塔利班武装分子枪杀，再次重创了外国游客的信心。2017年5月，西南部城市奎达发生两名中国人被“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劫持后遇害的事件，此后巴基斯坦政府加大签证管控和对外国人在巴流动的管理。
目前北部安全形势依然复杂。教派冲突时有发生，洪扎地区曾出现“伊斯兰国”黑旗，境外敌对势力通过各种渠道渗透，主要目的是破坏中巴经济走廊项目。2017年初，巴中央政府曾要求所有计划前往北部的外国人须提前6个月申请NOC（不反对证明），尤其针对境外非政府机构和频繁出入北部的外国人。不过实施半年后，北部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政府以影响旅游业为由予以反对，政策被取消。2017年10月，笔者进入该地区前，需提供护照复印件，说明停留时间，再被拍照后才能获得准入卡片。从该检查点直到红其拉甫，笔者的车辆总计被要求停下检查15次，行前备下的10份护照复印件全部用光。路程中有一段持枪警察上车护卫，还有一段警车随行。
其次，游客的不安还来自交通。喀喇昆仑公路之所以一直在改建维修，是因为沿途经常发生坍塌、泥石流，还因此获得了“地质灾害博物馆”的别称。从伊斯兰堡到红其拉甫将近一天的车程里，山坡上单摆浮搁的石块时时威胁着乘客生命。同时，喀喇昆仑公路虽然打通了中巴商贸通道，但连接各景点的支线道路依然匮乏，像通往赛义夫·乌尔·马鲁克湖、南迦峰大本营的道路便是在悬崖边开凿出的石子路，狭窄原始，安全隐患极大。此外，虽然北部吉尔吉特、斯卡杜、吉德拉尔等城市均有机场，但因高原环境复杂、飞机老旧等原因，航班时常被取消。2016年12月，一架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的ATR-42型双引擎客机在从吉德拉尔飞往伊斯兰堡的途中坠毁，机上48人全部遇难，包括1名中国人。
再次，景区配套设施落后：星级宾馆不多，饮食单调，购物品种单一，导游匮乏，医疗急救设施不足，缺乏如野生动物探索、主题乐园等配套产品，更没有直升机、热气球、滑翔伞等高端消费项目。
最后，宣传严重不足。长期以来在涉巴报道方面，迫于西方媒体的绝对强势，其感兴趣的恐怖袭击、印巴冲突、巴阿纷争、政坛内斗及对中巴经济走廊的争议性报道占据主导，加之外籍记者深入北部的机会有限、限制颇多，导致了皇帝女儿也愁嫁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