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想给你个妈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啊!”李飞雄坐在床边,一边不停地唠叨,一边用力擦着小天的脏球鞋。
躺在床上的小天泥鳅似的扭扭身子,把脊背朝向李飞雄,闭着眼睛装睡。
李飞雄仍然在愤愤地说:“都怪大眼仔,自从认识他,你就没好好读过书,尽做些混蛋事。”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分辨小天的呼吸,一点也不均匀,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过来,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李飞雄苦口婆心地劝:“你还小,分不清好坏,他不是为你好,是在害你!整天瞎跑,以后怎么办?跑步不能当饭吃,等到我这年纪,后悔就晚了!”
随着李飞雄的动作,球鞋越来越干净,他的话却没停:“爸爸卖沙锅为了什么?还不是都为了你。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和大眼仔来往,收收心,把书读好!”
“呼——呼——呼——”小天故意打起了呼噜,高一声低一声,夸张得像在十八道弯的山路上吼着山歌。
李飞雄皱了皱眉,探过身子,捂住小天的嘴巴,鼾声还真停了,不过等他一松手,呼噜声就像一艘小汽轮,又拉着汽笛出发了。“臭小子!”他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替儿子掩好被子,又把擦干净的球鞋放在窗台上。李飞雄望了望不远处五楼的窗户——舞蹈室里没亮灯,窗户寂寞地暗着。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小天睁开眼,松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飞雄愣了很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趴在地上,从床底拖出了一个旧皮箱。皮箱上爬满灰尘,仿佛掩盖着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啪嗒”,打开皮箱搭扣,一件退色的红色篮球衣露了出来。天上的灯笼,给地上的一切都镀上了银白色的光辉。只有这件球衣,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像一团火一样炙烤着李飞雄的心。
“北京青年队”这五个白色大字,格外耀眼。
李飞雄用右手摩挲着球衣,柔软而微凉的布料让他手心发痒。虎口的硬茧是握菜刀磨出来的,指腹的茧是被三轮车车把磨的,但是,绕着掌心那一圈渐渐软下来的茧子,却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10年前?15年前?还是20年前?
时光像个小火箭,“嗖”的一声上了天,就不可能再回来。
那时候李飞雄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寒冬里和雪嬉戏。他有一双魔术师般的手,把篮球玩出百种花样。
一片不大的篮球场,就是他的天堂。
往事是一个有魔法的盒子,把人吸进去,让人沉沦,让人伤心。李飞雄眼里闪过一丝光,很快又消散了。他把皮箱扣上,使劲儿一推,推回床下。
月亮打了个哈欠,掀起一阵凉风,推搡着云朵在天上游移,最终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
室内暗下来,李飞雄站在小天门口,屏息凝神地数着儿子均匀的呼吸。
“儿子,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他对着空旷的夜色,像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