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咬牙坚持跑了一会儿，李飞雄已是汗如雨下。小天又着急又心疼，真想放声大哭。
“臭小子，别着急，很，很，很快就，就到了！”李飞雄故作镇定地安慰。他盯着前方一座高楼，放足狂奔，跑了两分钟，那高楼还远得像在天边。奇怪，难道是永远跑不到的海市蜃楼吗？李飞雄心道。
长长的大道，好像没有尽头。可是，为了儿子，他绝不能放弃！李飞雄继续加速，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咔！”一辆宝蓝色的摩托车突然急速刹车，停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摩托车排气管喷出的烟雾，和车轮卷起的尘土混在一起，像一条大尾巴。骑手用脚撑着地，扭过身来，摘下头盔。
“大眼仔！”父子俩同时大喊，像看到了救星。
看着筋疲力尽、狼狈不堪的李飞雄，再看看红着眼睛、一脸丧气的小天，大眼仔眉头一皱，“这是在拍戏吗？”
“别废话了！赶快带小天去报到，要赶在10点半之前！”李飞雄连贯地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放下儿子，扶着膝盖，气喘如牛。看儿子担心地望着自己，李飞雄心里一暖，口气却又硬了起来，“臭小子，快去！”
“放心吧！”大眼仔抓过迟疑的小天，把他丢在后座上，又给他套上头盔。
“老爸——”小天迟疑着。
李飞雄勉强抖擞起精神，朝儿子笑笑，“臭小子，别看不起你老爸！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就算现在，让我再跑个马拉松也没有问题！”他又朝大眼仔道，“拜托啦！你们俩快去！”
大眼仔点点头，“等会见！”他跨上车子，让小天抱着自己的腰，一拧车把，摩托车“突突突”地甩着尾巴就蹿出去了。
等那一抹宝蓝色消失在视野里，李飞雄本来强撑着的一口气瞬间坍塌。他觉得浑身酸疼，疼痛像长着倒刺的藤蔓，从小腹蔓延到胸腔、脖颈、额头，爬上四肢，渗透到血液里，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痛！痛！”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只片刻工夫，就觉得脚底像踩着通了电的熨斗，火辣辣的疼，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脚底磨起了血泡。
幸好，儿子的努力不会白费，他欣慰地想。
小天戴着大大的头盔，像动画片里的巴斯光年，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最爱的动画角色，只是回头望着那独自站在马路上的疲惫的老爸。等李飞雄的身影渐渐消失，小天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
居然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老爸是如何小心地、卑微地爱着自己，百般呵护却不动声色，如影随形又不问收获。微尘飞舞在春风里，不懂风的和煦；蝴蝶沐浴在阳光里，不知会被暴雨折断翅膀；游弋在碧水里的鱼儿，又怎么懂得水的珍贵？那些温暖的、无私的爱，总是沉默的。
往事像倒放的电影镜头，一幕幕从小天的脑海里闪过：
他伸出小指，任蹒跚学步的小天拽着，在宽阔的街道上行走，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
他带小天到游乐园里乘坐旋转木马，大声喊着：“木马快跑，我儿子想要飞！”
空气都能拧出水来的桑拿天，他窝在没有空调的厨房里，给吵闹的小天包饺子。
急诊室里，他围着病床打转儿，在小天哭着要妈妈时，高大的汉子红了眼圈。
雨伞倾斜着，伏在他背上的小天被罩得严严实实，但雨水已快把他打湿，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又狼狈又滑稽。
他很抠门，为了几毛钱和菜贩斤斤计较，但每次去买菜回来，他就会像小叮当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桃子、一个芒果、一把樱桃。
“他不太会表达，他固执、独断、暴躁，他永远不会说‘儿子我爱你’，他凶起来会大吼或者打自己的屁股，他几乎蛮横地推翻了自己的理想……”小天心里默默地总结着李飞雄的几宗罪，最后却得出结论，“这些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他啊——沉默地爱着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