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这种害人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人养它呢!”
老者:“因为来钱很快呀!”
子龙:“死得也很快。”
玉絮:“小小虫儿,弄死它就是了,怕什么?”
老者连连摇头:“弄不死的!它已通灵,仿佛是个鬼神,倏忽之间,能隐形而不见,你从何处去弄死?它倒能够钻入你的肚皮之内,弄死你呢。即使被你捉住,它脚踏之不腐,刀斫之不断,水浸之不死,火烧之不焦,你怎么奈何得了它!”
玉絮:“竟没方法可以弄死它么?”
老者:“有是有的,小人听说有两个。
一个是这样的,一位读书人偶然清晨出门,看见一个小笼,里面盛着银器。他拿到室中,便觉得大腿上有物蠕蠕而动,一看是个金蚕,其色灿然,捉而弃之,须臾又在大腿上,无论如何,弄它不死,赶它不走。
一个朋友知道了,告诉他:你上当了,人家嫁出的毒蛊,你去娶来了,是很难对付的。
那读书人听了,懊丧之至,回去告诉妻子:我不幸得到这个毒蛊,要想养它起来呢,于理不可;要想转嫁它出去呢,照例要加倍的银器,我家贫哪里拿得出?想来是前世的冤孽,横竖总要给它啮死的了,不如早点吧。说着,就将那毒蛊吞下去。
妻子大哭,说他是必死的了,但是久之无恙,他的寿命而且很长。这个是至诚之极,妖不胜正,可算一种方法,然而不能仿行。
还有一个,是养蛊的人家,因为无法供给毒蛊,大遭荼毒,全家人口,几乎都被毒蛊食尽,所余无几。内中有一个人,无聊之极,异想天开,竟跑到地方官那里控告,求他救援。
适值遇到一个地方官,是很仁慈干练的,不说他是发狂,竟答应了,督同公役,亲自到他家去细细搜查。但是毒蛊能隐形,能变化,哪里搜查得出呢!
那地方官回去发愤研究,得了一个方法。第二日,派人捉了两只刺猬,带着公役,再到他家,将刺猬一放。可怪那刺猬,如猫捕鼠一般,东面张张,西面嗅嗅,找出那躲在榻下或墙隙中的毒蛊,将它的刺一挑,统统都擒出来,咬死,吃去。这又是一个方法了。“子龙:”这个真是一物克一物了。但是刺猬能捕毒蛊,这个地方官,从何处研究出来,亦是不可思议之事。“玉絮:”那么你的银镶筷子,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老者:“是呀,凡养蛊的旅舍食店,总是拿了蛊的涎或粪,暗放在食物中害人。要防备它,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当面叫破。将要饮食时,先将碗敲几下,问主人:此中有蛊毒没有?这么一来,其法自破,就不会中毒,但是太觉显露,小人未曾实行,不知有效无效。
还有一个,就是用银筷或象牙筷。因为这两种,都可以试毒的。象牙筷遇毒就裂,银镶筷见毒即黑。小人孤身来往,深恐遭凶徒暗算,所以不得不带银筷子。“子龙:”中了蛊毒之后,是不是立刻就发作?“
老者:“听说不一定,有的隔一日发作,有的隔几日发作,甚至隔几年发作的都有。
这边的妇女,近来最喜欢自由恋爱,尤其喜欢与中土人恋爱,因为中土人清秀儒雅。
你在中土,有妻无妻,她都不计较。她既和你恋爱之后,决不许你抛弃她。假使她不另有恋爱时,一定要你和她白头到老。你要回中土去,看看你的旧妻子,她亦答应。不过要你约定,过多少日子转来,原来她早已下蛊毒在你的肚里。
你假使按期而至,她自有药可以给你解救。假使不来,到那时便毒发而亡。照这样看来,岂不是隔儿年发作的都有么?“
玉絮和子龙听了这话,不觉恍然大悟,才知道三苗的毒计,真是厉害。
玉絮又问:“养蛊的人,看得出么?”
老者:“人的面貌是看不出的,至于他的家庭里,是看得出的。跑到他家里,只见他洁净之至,一无灰尘,这个情形,就有一点可疑了。
还有一种,养蛊的人家,到得夜间,往往放毒蛊出来饮水,如流星,如闪电,如金光。假使看见有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这份人家,一定是养蛊的。“玉絮:”原来如此。养蛊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养的,你知道么?“
老者:“小人只知养金蚕蛊是用梁州地方所出的锦。它每日吃四寸,如蚕食桑一般。因为金蚕产于梁州,以后才蔓延各处,所以须用梁州锦,其余小人却不知道。”
玉絮便不再问,赏赐那老者不少财物,足以养老,养他的孤寡,使他以后不必再做这个负贩的生计。那老者欢天喜地,拜谢而去。
玉絮和子龙觉着三苗如此阴险凶恶,不由得又是痛恨,又是担心。
一日,走到一处,只见前面一片广场,四面处处钉有桩柱,绕以红绳,留着几处作为道路。正南面有门,竖起一块木牌,牌上大书月潮二字,场内宽广,可容数千人。
玉絮:“看这个情形,想来就是婚姻跳舞了,但不知是否已经跳过舞。如未还没跳,我们到此,不可以不看看。”子龙就叫了一个土人来问。
土人:“我们此地不叫跳舞,叫做跳月。每年从正月初三到十三,是跳月的日期,所以明日就要举行。”
玉絮:“何以要这许多日子?”
土人:“人数太多,一日二日不能完事。”
玉絮听了,亦不言语。到了次日,便和子龙前去观礼。
过了些时,只见一队一队的男女都来了,个个穿红着绿,打扮得非常华丽。
有的拿着一支芦笙,笙梢挂一个葫芦。据说,葫芦之中是盛水的,因为吹久了,笙簧要燥,不能吹响,所以须时时以水润之。
有的拿着一个绿巾结成的小圆球,不知何用。
又过了些时,来的人越多,几乎将这个广场塞满。但其中亦有不少看客,是青年男女跳月者的家属或朋友,并非纯是跳月之人。因为这跳月是他们的一个大礼,应该来看。
隔了一会,只听见芦笙悠悠扬扬的吹动,嘈杂无比的人声顿时为之肃静。
凡是看客都在外面一圈,在当中的都是求偶的青年男女,有的手牵手,有的交头接耳,或是并坐,或是并立,非常亲昵。
过了片时,芦笙又吹,只见对对男女立在一处,相对跳起来,足有几百对。每对旁边,必有四五个女子,圈着手臂将他们围绕在里面,都唱着歌曲。
虽则人声嘈杂,芦笙激越,然而隐隐约约亦听得几句,有一个男子唱道:“狂狗吠月唔知天,想妹姻缘会发癫。妹今好比月中桂,看时容易折时难。”
一个女子唱道:“翠竹低垂是我家,竹枝用来编篱笆。阿依若解郎心意,结伴山陬亦不差。”
又有一个唱道:“前月姘识于山中,昨夜幽会于林丛。什么万般的恩爱,只换得泪珠儿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