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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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潮

“一切顺利吗?”他先问道。

“嗯,目前是这样。我刚从办公室出来。你在干什么?”

常昊沉默了一会,像是叹了口气,“北京今天在下雷暴雨,没办法出门。”

“胳膊有没发炎?”

“还好。”自嘲地倾倾嘴角。

“常昊,真的感谢你。不然,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钟荩真挚地说道。

“不必了。法庭见!”

“法庭见!”

又一声闷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从天际滚过。雨点噼呖啪啦打在窗台上,清脆有声。要是打在人身上,会很疼的。

办公桌上的座机很有耐心地响着,助理听不下去,从外面跑了进来。是法政大学通知常昊这月讲演的时间和地点。

助理看看站在露台上的常昊,抓了抓头,他觉得今天的常大律太过沉默,他没打扰他,把通知放在桌上,又出去了。

办公桌上,堆满了房地产和不少资产的证明文件。C公司即将发行1000亿的证券,作为承销商证券公司的法律顾问,常昊要忙的事很多,但他就是静不下心来。

阴雨天气,受伤的手臂处隐隐发痒作痛。

在下湾镇时,钟荩突然晕倒,他伸手去接,不慎把缝好的伤口又撕裂了,当时血流了一地。幸好主人回来了,稍微懂点医,给他上了些中药,才止住血。

他准备向主人询问付燕的消息,苏醒过来的钟荩阻止了他。

他们当即回宜宾。

在路上,钟荩一直发抖,却不像是身体虚弱,而是精神异常慌乱。她说道:作为一个小检察官,接这么大的案子,我以为是我幸运,原来是天意。它就像一根线,牵引着我走向源头。可是,他怎么就确定精神病会遗传,他不是一直好好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泪水流得来不及擦,她无措地捂住脸。

他听不懂她的话。

他们走了一路,她就说了一路。她的恋爱、夭折的胎儿、临走前留下的那句“我爱你”、包包里的跟踪器、海鲜饼、他对她失声说“真想自私一点”……

“他应该是在意我的,对不对?”她问他。

他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掏出手帕递给她。“跟我回一趟北京。”

“呃?”

“我会帮你找到所有的答案。”

“他是特警。”

“相信我。”

第二天,他们飞北京。他将她带回他的公寓。电梯口,她无力地靠着墙,嘴唇和脸色都发白,坚持要去住酒店。

“你就迁就我一次吧!我没有力气几个地方到处跑。”他举起伤臂。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四下张望。

最终,她妥协了。

他的公寓简洁得使房子空旷,干净到令人头皮发麻。他在书房的沙发上给她铺了个临时床。其实他很想把卧室让给她,但他就是知道她不会接受。他把助理叫过来,去商场买了一大堆女生用的东西。

助理一看到钟荩,就笑得心领神会。直到常昊瞪了他几眼,他才识趣地收敛了笑意。

钟荩非常过意不去,一再道谢。

“你再说谢谢,我就不管你了。”他气她的过分矜持与见外。

她咬着唇,十指绞着。

“我不为谁,我是为自己。”他咕哝道。

她不解,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话什么意思,反正他没有一点勉强。

他下午出门了。军方里的消息不好打听,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几年来的律师生涯,他也结识了不少人。他们总是找他办事,他很少麻烦他们,这次,总算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将近午夜,他带着一卷带子回家来。

站在楼下,看着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心,蓦地柔了、软了、暖了。

把带子放进机器里,他看向沙发上的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让她看到那些对不对。她说:我挺得住。

带子是从精神病院拿过来的,开始的日期是凌瀚从江州回北京之后的隔天。是一个窄小的房间,窗户上装着铁栅栏。凌瀚好像失控了,两个高壮的男护士想按住他,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拳一脚就把医护打倒了。外面又冲进来几个医护,其中一个手里持了电棍,朝着他挥去。凌瀚扑通倒地。再次醒来,他的眼神迷茫而呆滞,当有人走近,他跳起来,眼神变得疯狂、无畏。他撕破了身上的衣服,像原始人一样在房间里横冲直撞。他用头撞墙,额头上裂开了一道口子,血把脸都染红了。医护给他注射一针镇静剂,他终于安静下来。医护给他穿上病号服,把他的双手双脚与四根床柱捆在一起。

凌瀚不知做了什么梦,笑了,很温柔。然后,他轻轻一叹,喃喃叫道:钟荩!

眼泪如滂沱大雨,倏然狂落。

常昊把电视机关上了,安静的客厅里,只有她抽泣的声音。单薄的肩膀耸动,仿佛脆弱不堪。

他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没有和卫蓝约定,直接闯去医院的。卫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刚做了套孕检操,正躺在床上休息。

看见钟荩,卫蓝板起了脸,“关于戚博远的案子,我没什么话要说。我准备上诉。”

钟荩站在床边,恳求地看着她:“我不是为戚博远的案子,我是为凌瀚来谢谢你的。”

卫蓝冷笑:“迟了三年的感谢会不会太晚了?”

“她并不知情。”常昊看不下去,插了句话。

“这是理由吗?爱得甜甜蜜蜜的男友随便编了个谎言,你就信了?你要知道,他那时已经有发病的征兆,他都是用超强的意志在抵抗。而且,非常可怕的是,他清楚自己的病。你就那样放弃了他,把他扔在冰冷的世界里,他居然还只记得你的名字。”

“你说得很对,我是个白痴。”

卫蓝嘲讽地挑着唇角,“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治愈了他,但不代表就不会复发。你是要回到他身边去?”

钟荩的手,捏得紧紧的,可仍旧抵不住胸口涌上的寒意和痛楚。“我从来就没离开过他。”

“你觉得你很伟大?”卫蓝摇头,“我告诉你,你所谓的爱情,对他现在没有一点益处。他是一位特警,特警以牺牲在战场上为荣。他已被剥夺了做特警的资格,他不能开车,要常年服药,定期检查,不可以结婚,当然也绝不能要孩子,他随时有可能发病。这样的他,怎么回应你的爱?你可以说你不需要回应,那你可以完全忽视他的尊严吗?他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一位犯罪心理学家,这里有他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让你看到他过得非常好,他要断绝你的念想。你那天来找我了解情况,我一下就猜出你是谁了,他的情绪起伏太大,我当时紧张了一下。他上次精神彻底分裂,就是在一次情绪失控之后。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一切烂死在肚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再打扰他,还给他一片安宁。”

钟荩吸了吸气,声音带着轻微的颤动:“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感受。很多事就是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做不到理智。作为精神病科医生,你一定早察觉到戚博远的异常,但你拒绝接受。你坚持说他是蓄意谋杀,而非精神病发作。这公平吗?”

“你……”卫蓝气到了。

“凌瀚明明离我那么近,你让我装着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那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他不会让我后悔的,因为他爱我。”钟荩脸上闪烁出一缕坚定、执著的光泽,她轻轻点了点头。

下台阶时,常昊一直侧目打量着钟荩。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脆弱的女子突地生出无穷的力量,变得坚定而又自信。

他没有爱过一个人,也不知爱能深到什么程度。今天,他似乎有点懂了。

爱一个人,原来可以忽视时光、无畏病魔。

如同结婚誓词里所讲:无论疾病与贫穷,不离不弃!

钟表的秒针稳稳跳动,一格一格慢慢走过,时间在静静流失。

钟荩回宁城已经快三十个小时,他却觉得像过了很久很久。思念一个人,仿佛连呼吸都放缓了。

砰,他心里突地绽放出一朵花,轻姿淡雅,婆娑摇曳。

他捂住心口,慢慢坐下。

有一个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再次见到戚博远,钟荩的心情有所不同。

有一会,她没有讲话,就静静地坐着,默默凝视戚博远。戚博远回以她风度翩翩的一笑。

她很想给戚博远拍一张照片,让凌瀚看看,那样,他该对他们的明天多些信心。但她也知道,凌瀚的病情和戚博远是不同的,而且凌瀚了解自己的病。

卫蓝给她讲了个小故事:在古罗马时期,有个学者在两个死刑犯上做了个试验。他在他们的手臂上用刀各划了一个口子,然后给其中一位蒙上眼罩,并在他的脚下放了只盆,让侍者往里慢慢地滴水。十分钟之后,没有蒙眼睛的死刑犯的脸上只是浮出疼痛的表情,而另一位,摘下眼罩之后,发现瞳孔放大,表情惊恐,已经死去。那人以为滴下来的水是自己的血,从而心理崩溃,直至丧命。

钟荩懂故事的寓意,凌瀚能有现在已是个奇迹,那是因为他放不下钟荩。这样强大的精神支柱,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卫蓝又加了一句:药物的作用是有限的。

“钟检,我很快就会出去了吧!”戚博远问道。他并不知去北京是做精神鉴定,他以为北京之行,是上面找他了解情况。真相大白,他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越发温和亲切。

“马上就要再次开庭,法官会告知你结果的。”

远方公司向法庭申请戚博远缺席审判,免他受刺激。法庭考虑到他的情况特殊,有可能会同意。这样子,中国会多一位动车组专家,不然,精神病院则增加一位病人。但远方公司也承诺,他们会聘请精神病科医生监控戚博远,只让他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确保他不会伤害到别人。

戚博远点点头,“我今天脸上有什么吗?”他摸摸自己的脸。

钟荩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我替戚工感到高兴。”也只有戚博远这样的人,在杀人之后,不留一丝阴影。“现在的媒体非常及时,涉及面也广,我想你心里的那个人一定对你的事情有所耳闻,你有没想她来……看望你?”

这好象是道难题,让戚博远沉思了许久。

“想过是不是?”钟荩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在这个意外之前刚见过面?”

“我们都已重组了家庭,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到另一半的感受。上一次见面是三年前了,她主动来找我。一起去喝了杯咖啡,她问我身体怎样,工作压力大不大,其他没说什么。”

三年前,不正是凌瀚发病时吗?付燕是想向戚博远倾诉苦衷,还是找他帮忙?

“平时电话联系么?”

“她不方便的。”戚博远语气有点怅然若失。

“似乎你爱她比她爱你多,有没觉得不公平?”

“感情里,不存在一丝勉强与作假。她没有要求我爱她,我心甘情愿的。她心里能给我多大的位置,那和我无关。”

听完这话,钟荩能够想像当年付燕突然失踪,对戚博远是怎样的打击。“遗憾她……没给你生个孩子?”钟荩小心翼翼地问道。

“相反,我很欣慰我们没有孩子。不然,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

“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么?”

“我不喜欢孩子。”戚博远回答得斩钉截铁。

钟荩的心像被人狠狠地一扯,她不由自主攥紧椅子,紧到关节隐隐生疼。

看守所长陪她出来,忍不住发牢骚,有戚博远这样一个犯罪嫌疑人在这里,他日夜不得安宁,生怕一不注意,让他发了病,不知怎么收场。钟荩安慰道,快开庭了,马上你就解放了。

这天又是艳阳高照,路边的柳树叶被晒得萎萎的。钟荩在树荫下站了站,想起凌瀚当时装扮成哑巴在这里猛抽烟的情景,他当时也不只为看她,可能也有不放心戚博远,而戚博远却不知这个世界上有个他。

钟荩轻轻叹了口气,向高尔夫走去。

车门突地从里面开了,驾驶座上坐着汤辰飞。

“你……怎么……”钟荩吓一跳,她记得她把车锁好才进看守所的。

汤辰飞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当开个车锁真是什么技术活!”

钟荩咽了咽口水,有点来火:“汤主任还真是多面手,啥都擅长。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眼角巡睃了下,没看见汤辰飞的陆虎。

“我两夜没合眼。”汤辰飞恨恨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让钟荩看得很清楚,“告诉我,男朋友之类的话,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你看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汤辰飞的语气骤然积聚起愤怒,声调有些高:“那你该给我个交待,我记得不久前我们还谈婚论嫁了。”

那才是个玩笑,钟荩沉默。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插足进来的,他比我好在哪里?你说呀,让我输得明明白白。”汤辰飞表现出不符常规的烦燥。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钟荩一脸疑问。

“你说呢?你和我相亲,然后我们相处得挺不错,一起吃饭看电影、约会,我见过你爸妈,接着,你该见我爸爸了,你这个时候说你有男朋友,你把我当猴耍。”

钟荩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汤辰飞跳下车,几大步就追上了她。

“我没有话和你讲,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汤辰飞仰起头,强光刺得他眯起了眼。他缓缓闭上眼睛,“你很爱他吗?”

“长这么大,我就爱过一个人,就是他。”钟荩一字一顿。

汤辰飞睁开眼,盯了她有十秒,突地邪邪一笑,双手摊开,“知道了,行,那我退出,让有情人成眷属,我做你的蓝颜知已。说好了,你结婚,我要做伴郎。”

钟荩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已经倒地了,你还要踹我一脚?”

“世界很小,说不定你们认识呢!”

“我认识的男人还没一个比我帅呢,我相信你眼光没那么差!”汤辰飞恢复了往昔的狂妄。“我们回城吧!”

他欲揽钟荩的肩,钟荩躲开。

他咂嘴,“现在就和我划清界限了,哼,我恨夺走你的那个男人。”抢过钟荩的车钥匙,先上了车。

钟荩犹豫了一会,拉开后面的车门,也上了车。

人刚坐定,汤辰飞一脚油门,高尔夫像颗炮弹,嗖地下飞了出去。钟荩抱住前面的椅背,脸都白了,“汤辰飞,你疯了,慢点!”

汤辰飞对着后视镜吹了下口哨,“这算什么呢,我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速度。”说完,又往下踩了踩油门。

树木、建筑物如闪电般飞快向后掠去,马路上的车来人往,汤辰飞视若不见,犹如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一路驰骋。迎面驶来的车惊恐地避向路边,行人瞠目结舌。

高尔夫迅速地闯过一个红灯,钟荩看到路边值勤的警察拿起对讲机,盯着后面的车牌,喊叫了几句,应该是让下个路口的警察把车拦住。

“汤辰飞,你靠边停车,我来开。”钟荩一阵紧张。

汤辰飞神态自若如闲庭漫步,“放心,没人敢拦我们的。谁拦,我撞死谁。”

“这是本事吗?如果你不是汤志为的儿子,你敢这么横?”钟荩高吼道。

方向盘倏地一转,在一个丁字路口,汤辰飞倏地急拐,车驶进了一条小巷,在刺耳的刹车声中,车终于停了。

汤辰飞回过头,对着钟荩笑得春风拂面,“你以为我在仗他的势?错了,你大错特错。我从来不屑于沾他的光,如果有得选择,我不情愿姓汤。真是娇柔的一朵花呀,开个快车都吓成这样,以后要是有个什么风雨,你可咋办呢?你确定那个男人有能力保护你吗?不如,你还投进我怀抱吧!我不介意你移情别恋过,只要后面乖点就行。”

“出了巷口就有出租车,你下车吧!”钟荩尽力镇定地说道。

“这又气上了?唉,我赔礼道歉,带你去吃好吃的?”

钟荩推开车门下车,膝盖直发软,但她努力站住了,她替他拉开车门,“再见!”

“不再理我了?”

“对不起,我赶时间。”

汤辰飞长长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下了车。钟荩上了驾驶座,欲关车门,他的胳膊横在中间。

四目相对。

“钟荩,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理智与冷漠而后悔的。”汤辰飞以少有的严肃口吻说道。

“汤辰飞,适可而止吧!”钟荩语带双关地回道。

汤辰飞歪歪嘴,笑,收回手臂,“改天我们再联系。原谅我吝啬,我不祝你幸福。”

“幸福是争取来的,我不在意。”

“你放心地走吧,交警现交接班刚过,没人会把你的车拦住。你所有的违章记录我会帮你删除。”汤辰飞挥挥手,“

钟荩咬咬唇,慢慢把车倒出小巷。

汤辰飞直到高尔夫没了踪影,才拿出手机给解斌打电话。刚按了一个键,有电话进来了,号码也没看到,直接接通了。

“你好!”生硬的问候。

汤辰飞放声大笑,“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你的第三封邮件什么时候发过来,我可一直等着呢!嘘,你别说话,听我说。你有什么,直接放马过来,别故弄玄虚。我让你失望了,我没哆嗦,也没躲。你再不来,我就过去了。你信不?”

一声无力的叹息。

解斌到的时候,汤辰飞直直地立在巷子口。

解斌愣了愣。在他心里,绝对是把汤辰飞当“大哥”的,似乎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在这宁城,汤辰飞谈不上呼风唤雨,至少也能令风云变色。

今天的汤辰飞看上去有点……山穷水尽处的悲壮,犹如当年项羽在乌江边,四面楚歌响起,霸王仰天长叹。

“汤少!”他没敢靠近,远远地叫了一声。

汤辰飞缓缓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去喝点酒?”解斌小心地问。

“我要去趟我父亲家。”汤辰飞捏捏额头,似乎有点无力。

解斌嗯了声,把车调头。他没敢多问。汤辰飞有什么事想让他去做,会直接讲的。

“你有结婚的打算吗?”汤辰飞突然问道。

解斌呵呵笑道:“暂时没有,不想太早被捆绑住。汤少呢?”

汤辰飞沉默了,进了紫荆花园都没说话。他没有解斌等着,挥挥手,让他走了。

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听他吼叫过之后,平静地告诉他:第三封邮件已送到汤志为处,汤志为将会转交给他。

然后,那人挂了电话。中间间隔不到一秒,汤志为的电话到了,让他立刻回家一趟。

抬手按门铃。

汤志为搬新居时,付燕特地为他配了一整套钥匙,他没要,这又不是我家,我要了干吗?付燕脸色当时很难看,他看都没看。

汤志为开的门。保姆和付燕都不在,家里就他一人。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看汤辰飞,转身往书房走去。汤辰飞跟在后面。

“把房门关上!”汤志为背对着他。

他蹙蹙眉,关上房门,当他转过身时,汤志为手里拿了盘录像带。

他轻笑摇头,慵懒地在沙发上坐下。“你约我来陪你看录像?”

“你不关心这里面的内容?”汤志为严厉地瞪着他。

“别绕圈子了,有啥说啥!”

“你费尽心计找过它,现在找着了,心里面一块大石落下了?”

“这又不是母带,有什么可落的。”

“汤辰飞!”汤志为暴吼一声,额头上青筋蠕动。“你是不是该解释下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找戚博远的老婆?”

汤辰飞仰起头,朝天花板眨了下眼睛,“我想你夫人应该会给你答案的。”

汤志为咚地拍了下桌子,“都到了这时候,你个孽子还敢这么狂妄,你不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汤辰飞不耐烦地看过去,“你被枕头风吹得老糊涂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嫌我碍眼,我走人好了,犯不着把我往火炕里推。”

“气死我了!”汤志为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间接杀人也是犯罪。”

“笑话,我和她无怨无仇的,吃饱撑着啦!你讲话有点可信度。”

“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早就……”

“早就报案了?你心里面是不是早就想把我绳之以法?可犯罪不是讲证据讲事实,你有吗?就凭这录像带,拉倒吧!我伟大的、敬爱的父亲,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你四周的一切。我没想到她会对你坦白,她告诉你戚博远是她的谁?老乡?学长?初恋情人?她必定是挑她能说的说,其他不能讲的,她会带去殡仪馆的,比如他和她的儿子。”

汤志为面色如凝寒霜,“你就这么恨她?”

“在你眼中,别人都是善良之辈,我永远是个不肖之徒。我从来就不指望你相信我。”

汤志为痛心地跌坐到椅中:“我再问一次,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还真是诬陷上我了。”汤辰飞冷笑,“我是你生的,所谓知子莫如父,你懂的。”

汤志为瞬间被击败了,面色苍白,眼神绝望。

汤辰飞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没什么说的,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辰飞,我已向领导申请退居二线,我……”汤志为无力地闭上眼。

汤辰飞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趁早找好退路,你是当之无愧的俊杰。”说完,拉开门。

汤志为没有喊住他,他亦没有回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早之前,就形同虚设。所以,没什么好讲的。他的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和汤志为没任何关系。

钟荩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凌瀚做了蔬菜豆腐卷,很费功夫的一道菜,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另外还有红烧小黄鱼、苦瓜炒杏鲍菇、丝瓜鸡蛋汤,主食是蒸的泰国香米。钟荩直嗅鼻子,跑到厨房探头探脑,催着开饭。

她的语气、神情,包括举止,无疑都向外透露着一个词“快乐”。仿佛连过渡期都没要,她一下子就转换过来了。

凌瀚都有种错觉,之前那三年不过是匆匆三秒。

结果,她又吃撑了。碗也没洗,拉着凌瀚出去散步。走着,就走到了上次的街心公园。广场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伴侣在起舞。没一个专业的,跳着跳着就笑场。欢快的笑声感染了围观的人,他俩不由自主也弯起了嘴角。

“那天,你躲在哪看我?”钟荩耳语道。

凌瀚已经不吃惊了,指指一棵高大的棕榈树。

钟荩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我哭的样子很美,所以你看呆了?”

他笑,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臂,两人继续往前走。关于往事,她都用一幅调侃的口吻谈起,轻而易举就抹去了忧伤因子。路灯已经全部亮了,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

“我今天去过看守所了。”她把头搁在他肩上。

“嗯!”他知道她想谈谈戚博远。这个人对于他来讲,是非常模糊的影像,不能用“有情”“无情”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付燕打电话告诉他戚博远被捕一事时,他也没特别意外。精神病患者发病时,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

“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判决书生效后,他就能出来了。”

他对钟荩笑笑。

话题到这儿就结束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按道理我该回避这个案子的,说起来我是他的……”钟荩撅起嘴,清眸晶亮。

“你就是我的钟荩!”法律上,他是个孤儿,所以何必拉扯一堆关系呢!

钟荩抿着嘴乐,“我咋就成了你的?”

说话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家药店前。药店门口显目处放了个公告牌,上面写道:伟哥已到货,另有各种型号的避孕套出售。

两人不约而同都把眼光别开。

钟荩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腋窝处,细密的牙齿俏皮地轻咬着他的手臂。心里面像有只酥手,柔柔地轻抚,不由自主身子发软、脸颊发烫。一种久违的感觉从脚底向上弥漫,她站立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凌瀚吻吻她的发心,清俊的面容俯下去,“钟荩,我们走吧!”

钟荩牙齿一用力,给他手臂留下了两排半月型的牙印。凌瀚呵呵笑两声,半抱半揽拖了她走。

钟荩不免有点泄气。显然凌瀚是懂她的心思,只是他不回应。她不是多前卫,而是只要跨入这个坎,她才算把凌瀚的心扉打开。

相爱的两个人,无论表面多么亲热,没有肌肤之亲,那就等于是纸上谈爱、镜花水月。

回到小屋,凌瀚去厨房洗水果,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时段,都是新闻,她闷闷地把电视关了,闭着眼小憩。不知不觉,到真的睡着了。依稀觉得凌瀚走过来喊她,然后轻轻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

她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客厅里黑漆漆的,书房里漏出少许的光。她站起身走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凌瀚坐在书桌前的一个背影。

电脑屏幕亮着,他好像在浏览网页。手边放着一杯水,过了一会,他低头打开抽屉,那里面放着几个药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僵硬地回过身,钟荩慌忙退回沙发,拉上毯子,眼睛紧紧闭上。

敏锐的听力捕捉到瓶盖拧开的声音,紧接着倒药片、喝水。

顷刻之间,钟荩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塞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她疼痛难忍。

凌瀚还是非常在意他的病,连吃药都不愿她看见。

他知道她溺水太久,而他不是给她希望的那根稻草,所以他看着她,却不靠近。在这个世界上,他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工作,没有家人,患有随时可能发作的遗传性精神分裂症,那么,他对这个世界能有几许留恋?

活着,对他意味的已不是幸福,而是一日累积一日的痛苦与无奈,甚至是屈辱。他之所以这样承受着,是因为有她的牵绊。

如果没有她,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多了?他可以天高云淡,去意随风!

她拼命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温热的液体却不停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进领口,直至冰凉。

“钟荩!”客厅的灯亮了,她的泪水无处躲藏,索性拿一张泪容对着他,“怎么了?”

她扁扁嘴,向他招手。

他蹲下,抱起她。

“觉得特别特别的幸福。”

“呃?”修长的手指替她拭着泪。

“睡着了有人帮我盖毯子。”

他失笑,“今天很累吧,一会早点回家休息。”

她不出声,趴在他胸前听心跳。

“阿姨和叔叔今天签协议,你该回家看看阿姨。”

“要是没有你在,真不知如何挺过去!”她无助地嘀咕,顺手拉过他的手从毯子下方钻进她的衬衣内。“有没发现我胖了!”

掌下一根根肋骨戳手,凌瀚心疼地叹息:“你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