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朝延位高权重的人有两位,一个是左丞相林维生,一个是右将军林宗元。两人虽同姓林,但并非什么亲属,甚至连同乡都不是,林维生是南方人士,而林宗元祖籍北方,不知内情的外人,往往误以为两者是什么血亲。
林绮梦是左丞相林维生的女儿。林维生娶有一妻二妾,共生有三子一女,林绮梦排在最小,庶出,也许是生母的地位并不高,又是一名女儿,所以林丞相甚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她。
“哦。”司空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不到相貌平平的林丞相居然有个如此美丽的女儿。那林将军呢?听说他也有一个女儿,去年你去他府上替他开灵境,有没有见过?”
一听到有人提起林将军的女儿,花剑云一张俊脸扭成了一团:“不要提她,那是我的恶梦!”
“啥意思?”
花剑云一下子跳起来:“啊呀,今天我还约好了潇潇姑娘一同赏月的,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你就在这好好想你的美人林绮梦吧。啊呀,真的迟了,我要赶紧走人了。再见!”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院外,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能让花剑云这个老油条都觉得是恶梦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哈哈哈,这小子也有今日——报应。”司空湛心情顿时大好,哼着小曲离开了济世居。
天下最有名的琴者是吟泉居士,就住在城外的十里处的一所老宅子。司空湛将林绮梦留下的琴好生装好,拿去请吟泉居士调较,来日好拿去丞相府送还给林绮梦,借此再见她一面。
吟泉居士已有五十多岁年纪,却一头青丝依久,毫无半点老意,一见这琴,就说:“此琴叫‘问天’,是相府家小姐的琴,不知道如何到了王爷手里。”
司空湛十分惊讶:“先生好眼力,居然只看一眼就认得。”
吟泉居士晗首微笑:“相府家的林绮梦小姐是老夫的弟子。”
“怪不得林小姐的琴艺能如此高超,原来是师承先生。先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王爷过奖。”
“不知道在先生所教的弟子当中,林小姐是不是最出色的弟子呢?”
吟泉居士笑道:“老夫这一生只收过两名女弟子,林小姐应该是最勤奋的。”
“不是最出色的吗?”
“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
司空湛听蒙了,这吟泉居士总共也就收了两名弟子,谁好谁差应该是很容易区分出来的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吟泉居士不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问天’琴装好丝弦,重新调较好,随手一拨——一连串乐声如泉水一般潺潺而下,流进人的心里,倾刻间让闻者的心里平静下来,进入到一种无我的境界,甚至连呼吸都能忘掉。
琴声止,司空湛不由得喃喃自语:“先生不愧是天下最好的琴者!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琴声。”
吟泉居士摇摇头:“我也许是天下最好的琴者,但也许也不是。”
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位先生到底在讲什么?
吟泉居士接着说:“我的另一名弟子,看上去似乎很笨并且很懒惰,无论我教她什么她都学不会,并且也不愿意多加练习,不管是多么简单的曲子,在她的弹奏下都会变得一塌糊涂,不管是多么浅显的意境,她都体会不到。不过据我观察,她这种笨拙的表现似乎是故意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先生您的意思是您从来都没有听过她真正的琴艺?”
“是。”
“那您怎么能判断她的琴艺有可能会高出您和林小姐呢?”
“我与林小姐的琴艺谁高?”
“当然是先生。”
“可有一次我与那名貌似笨拙的弟子一起外出的时候,很意外地在路上听到有人在弹琴,当我从那悲切的琴声里听出所奏之人有轻生之意时,而那位平日里表现笨拙的弟子早已先我一步,寻声而去,将轻生者救了下来。由此可见,她平时都是在故意装笨,为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琴艺究竟有多高。很有可能,她的琴艺还要在我之上。”
明明是高手,却故意装傻充愣,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拜人为师呢?吟泉居士的这名弟子也还真是怪异。
司空湛怀抱着琴盒走在大街上,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忽然路边上跑出一个人,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痛哭起来:“哥,你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吧!”
司空湛低头一看,是上回在树林中遇到过的小乞丐,只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不伤心,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哥,我保证以后听话,把家里的所有活都做了,让你和嫂子两人舒舒服服的,你带我回家吧。”小乞丐一边哭,还一边把鼻涕抹在司空湛原本洁净无比的长袍上,上面立马黑乎乎地一大片。
司空湛好不恼火,厌恶地抬起被抱住的大腿,想摆脱眼前这个又黑又脏的乞丐:“哪里来的疯子,你今天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滚开,赶紧滚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哪知道小乞丐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不放,还赖在地上不起来:“哥,你怎么可以不认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当初娘临终前,你有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我,为什么你一娶了嫂子就全都忘了。”转而又向四周的人哭诉:“我好命苦啊,十岁那年就死了娘,与哥哥两人相依为命。哥哥原本待我还不错,可是自从娶了那个恶毒的嫂子之后就全变了,不再让我念书,天天在家里干许多粗重的活,吃不饱穿不暖。上个月哥哥出远门,我那恶毒的嫂子更是把我赶了出来,让我流浪街头,我无依无靠,只能靠乞讨度日。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哥哥,他却不认我!哇……我怎么这么命苦,呜……娘啊,你怎么走那么早啊,儿子在这里天天忍饥挨冻,没人疼没人爱,呜……”小乞丐越哭越伤心,抽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周围的人听说之后,无不同情小乞丐的遭遇,纷纷指责司空湛见色忘义,有了媳妇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无论司空湛怎么辩解,人家就是不信。有个老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小弟弟,你多大了?”
“十六了。”
“可怜哦,都已经是十六岁的男子了,还长得这般瘦小,个头还不齐你哥的肩膀,身子骨没有你哥一半壮,造孽哦,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多久没有吃饱过了?我这里有一个馒头,给你。”
小乞丐感激地接过馒头又伤心伤意地哭了起来:“奶奶,您真是好心人,您一定会有福报的。哇,奶奶,我那嫂子要是能有您一半好的心肠,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样子。”说完,抓起馒头就啃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它啃了个精光,吃完之后,还拚命地吮着了几下手指,看得众人无不心酸。
司空湛恼火地叫到:“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老太太抓起手上的拐杖劈头就朝司空湛敲了一下:“混帐东西,你弟弟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你居然忍心就这么把他丢外面让他当乞丐?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四周的人都一个劲地点头,附和老太太的话。
司空湛无奈地说:“老人家,他不是我弟弟。”
老太太又挥起拐杖敲了他一下:“赶紧回去把你家那个恶婆娘给休了,这样的媳妇娶回来是祸害。”
司空湛快要抓狂了:“小子,你究竟想怎样?”
小乞丐可怜兮兮地说:“哥,我还饿,我一连三天都没有怎么吃过东西了。”
“哎哟。”一不留神,老太太又一拐杖敲中了他,“看你穿得这么光鲜的样子,身上应该带着银子吧,还不赶快带你弟去吃顿好的。吃完了赶紧带他回家,以后好好照顾他。知道不?”老太太大义凛然的样子让司空湛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司空湛牵起小乞丐脏兮兮的手,面带微笑地附在对方的耳边,却咬牙切齿地细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小乞丐脸色怯怯地,却理直气壮地细声说:“你们上次扰了我的好梦,理当请我吃饭作为道歉才对。”
“今天我自认倒霉,就请你吃顿饭。吃完饭后,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好,只要我吃得满意,我绝对不再来烦你。”
两人私下里商量完毕,司空湛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表面上笑吟吟地说:“弟弟(这个称谓真让自己吐),你想吃什么?”
小乞丐也一脸幸福的样子说:“哥哥,我带你去一家又经济又实惠的酒楼随便点两个小菜加一份米饭就好了。”
众人一听,不住地夸到:“这个弟弟真是懂事啊。处处懂得替他哥哥想,到现在都想着替哥哥省银子,真是个好孩子啊。”
司空湛的肺都快气炸了,却只能忍着,任由小乞丐在前面带路,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当司空湛看到小乞丐口中所说的又经济又实惠的酒楼时,有一种要晕眩的感觉——“云中客”。这分明就是全京城最贵的酒楼嘛。“云中客”,此家酒楼的菜色极具特色,在京城首屈一指,让食者觉得此菜只能天上有,意在“云中”,而价格也是只能天上有,更是“云中”啊。
“小子,你敲诈我?”司空湛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之感。
“请客嘛,自然要有些诚意。”
司空湛捂了捂自己的钱袋,深吸一口气,悲壮地踏进了“云中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