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前世的一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身而过。如果这是真的,宇文捷宁愿前生少那一百次的回眸,那么她就不会在法国普罗旺斯再次和方东凌擦身而过,那么她也不会因而差点死在异国。
四月末的一天,远在普罗旺斯的贝丝打来电话,热情的邀请宇文捷到普罗旺斯作客。这时方晨逸已经九个月,再过两周就是预产期了,本不应该再出远门,但宇文捷临时起意想去普罗旺斯看看方东凌给她的城堡,在临去机场时才通知爷爷奶奶及好友们这个决定。
“好在,她还带了看护一起去。”安妮丝奶奶对急忙赶来询问情况的方翊如是说。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法国?方翊带着这个疑问,几经辗转才找到了于晓曼的电话。后者只回答了一句:“随她高兴呗,她身体好着呢!”
他又问:“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她肚子大得上楼都有需要人扶了!”
“拜托,方二少,我上个星期才听她说能打两场羽毛球呢,有你这么夸张吗?”
方翊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缓了语气又问:“你知道她去哪了?”
“知道啊,去普罗旺斯,你想去找她的话我可以给你地址。”于晓曼很热心。
拿到了宇文捷将会落脚的地址,方翊赶紧回公司处理交待了一些事,又让秘书订了去法国的飞机票。尽管一切从速,当他站在普罗旺斯大地上时,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当被好友电话告知方翊会在短期内来普罗旺斯的消息,很久没咆哮的宇文捷再一次咆哮了。“丫的!你们就想给我添乱是吧!”
“话说,你到了浪漫的普罗旺斯身边却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不是太对不起这个浪漫的国家了吗?”莫冠尘调侃她。
“我不需要男人!”她咬牙切齿。
“方翊这男人没什么不好啊?拿来当老公是比较不安全点,但拿来当情人却是极品,你就敞开心扉享受他的服务嘛。再说有他在你身边我们五个就可以放心工作,一举数得,多好的事?”莫冠尘说得头头是道。
宇文捷说:“你们就趁我怀孕期间尽量给我捣腾吧,等方晨逸生下来后,有得你们好受的!”
莫冠尘嘿嘿笑说:“我们等着你呢,这几个月少了你切磋,我都感觉手脚快要生锈了。”
她笑骂:“你就一个贱骨头。”
“彼此彼此,别告诉我你手脚没有生锈。想狠狠的揍人吧?想杀进顾清宏的贱窝给他一顿教训吧?想放开身手爽一爽吧?赶快把孩子生了我们一起去实现梦想吧。”
“请问莫大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偷偷转行去搞传销或是跑江糊卖狗皮跌打膏药?”
“我最近太忙估计没空转行,不过也可以考虑一下,请问宇文小姐,卖这个狗皮药赚钱吗?”
“去你的!不跟你聊了,我正准备出门去逛逛。”
“压田梗?”
“对。”
“去吧去吧。我继续忙。”
收了线,宇文捷又接到贝丝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和丈夫在来城堡的路上了,大约二十分钟到达。
世事无巧不有,三天前她刚到普罗旺斯的城堡落脚,打电话告诉贝丝地址时才发现这里跟贝丝的家只有半小时的车程。热情的贝丝知道她来了,说好要带她逛遍普罗旺斯大城小城。
大约十分钟过后,负责看守城堡的老约翰先生通报说有访客到来。她正想贝丝夫妇的速度还真快,结果来人并不是贝丝夫妇,而是意料之外的某人。
“方二少,你的办事效率真高,估计我要是跑到南极去,你也能在半个月内奔去。”宇文捷皮笑肉不笑地对站在几步之外的方翊说。
他笑说:“不要把我定位在只会吃喝玩乐而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一旦是我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那么很荣兴我可以成为破你纪录的人。”她边说边往城堡外走,“你如果想参观一下方东凌给我的屋子就自己进去逛逛,我没空奉陪。”
“你要出去?”方翊很自然的跟出来。
宇文捷走到城堡外,放眼望去天清云淡,绿野片片。今天天气晴朗,和风习习,让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很有抬扛的兴趣。她饶富兴味地问:“我不能出去?”
他不以为忤地笑说:“我陪你一起。”
“可我不想让你陪着,这样我很难跟别人介绍你。”
“没关系,我可以介绍自己。”他弯起桃花眼,似乎今天的心情也不错。
宇文捷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因为贝丝夫妇的车已经来到城堡外。
贝丝先是惊讶的说:“难以相信这座古堡是你的,你也许知道,它在这一带有多出名。它是这一带最大的一座城堡,也是最神秘的城堡,因为我们谁也没见过它的主人。”
而且她又把目光转移向方翊。
方翊用英文和夫妇两人打了招呼,以宇文捷普通男性朋友的身份介绍了自己。贝丝看着他,还开玩笑说:“刚才在车上我还以为方先生是捷的丈夫,捷说过她的丈夫是中国人。”
方翊说:“我也想,可惜她不肯给我机会。”结果被宇文捷白去一眼。
热情的法国夫妻带着宇文捷和方翊先是逛了普罗旺斯的市区,午饭时候奥拉夫作东请方翊喝一杯,于是一行四人决定去街边小餐馆吃地道的法国料理。
下车之后,要走到奥拉夫说的那间餐馆还有一小段路,四人便一起漫步前行。
走着走着,宇文捷忽然听见旁边有一个女声用中文说:“东凌哥,我好喜欢这里哦,我们在这里买一栋别墅吧?以后每年夏天就可以来这里度假了。”
紧接着又是一男声说:“你想买什么都可以直接吩咐下去。”
女声又说:“真的啊?东凌哥对我真好,我好爱你哦。”
宇文捷背脊一僵,不用亲眼所见,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男一女是谁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想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他们偏要和她同一时间来到法国,来到普罗旺斯,为什么要在今天的这个时间经过这条街道?
她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方天地,最好对方根本没有发现她们,但老天爷显然没有听见她的祷告,也或许是她二十几年来总在吹嘘自己是无神论者所以老天爷不肯帮她,反而让她砰地撞上从街边餐馆走出来的男人。
她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后退两步,又冷不防和最不想见的人——方东凌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对无言,结果第一个说话的反而是旁边穿得花机招展嗲声嗲气的女子钱丽莉。“咦,我以为是谁这么没礼貌呢,原来是东凌哥的前妻,啧啧,肚子这么大了还出来,小心别摔倒哦。”
宇文捷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仅这一眼立马就灭了她不少嚣张气焰。她满意地说:“看来钱小姐还没有忘记我们上一次见面的事。”
上次她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打又骂,要说钱丽莉不怕肯定是假的。她身体下意识的往方东凌身后挪,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方东凌看了看宇文捷,没说话,目光直接移向后面走来的方翊。“你怎么会在这?”
“我陪捷一起来度假顺便拜访友人。哥是跟莉儿一起来订婚纱的?”方翊笑容可掬,但那笑显得别有深意。
方东凌沉默地看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洞来。钱丽莉却得意的笑出声说:“是啊,东凌哥说要给我办一个本世纪最隆重盛大的婚礼,让所有女人都羡慕我,就连婚纱也要是世界上最华贵的婚纱,所以我们就到法国来了。”
她说这话时,看着宇文捷的眼神像在说:“羡慕吧?嫉妒吧?你结婚的时候可是寒碜得连普通人家的婚礼都赶不上。”
宇文捷没理会她,微笑看着方东凌,问:“还好吧?”
这句话,估计只有他和她听得懂。她是在问他,计划一切进行得顺利吧?她以为他会挑眉说还好,结果他只是默言,神情冷淡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东凌哥!”钱丽莉跺脚,挽着他的手说,“我们快走啦,呆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巴黎。”
方东凌眼神和钱丽莉交汇,而后点头,挽着钱丽莉的手,对方翊和贝丝夫妇说告辞。
钱丽莉和他手挽手走出几步,又回头投给宇文捷一个胜利地微笑,接着朝方翊挥挥手说:“虽然我对表哥现在的品味感到怀疑,但还是祝表哥玩得开心。”
方东凌扯了扯她的手,淡淡说:“要走就赶紧走,别做些无谓的事。”
钱丽莉撒娇说:“好嘛好嘛,听你的。”
宇文捷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依偎着离去,使尽全身力气握紧了拳头。
他就这样走了,冷漠得就像面对路人甲,陌生如贝丝夫妇尚且能得到他的一句告辞,而她却连一个简单的回应都得不到。他和钱丽莉是那样亲密自然地挽着手,他刚刚和她的眼神交汇是那样默契,分明传递了一种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信息。
她想:或许他和钱丽莉的婚姻也是一个计中计,或许一切都是为了扳倒顾清宏而为之,但有一点却是骗不了人的。那就是眼神,当了好几年律师,她知道一切都可能是假像唯有人的眼神永远假不了。他看她时的冷漠,他看钱丽莉时的默契,全部都是真的。
犹记得她离开中国时,他看钱丽莉的眼神还是淡然冷漠的,即使在她打她骂她时,他也是冷漠的看着。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同了,她知道,也感觉得到。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短短的几个月,原本让方东凌不屑一顾的钱丽莉,竟然已经有了能够凭一个眼神就知对方想法的默契。
而她呢?当初说要和他并肩作战,他非但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毫不留情的远离她。他说一年为限,一年之后还给她一切补偿她一切,但此刻她只能预测到,一年期限过后他们已经回不了最初。
宇文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城堡的,只知道看到空空荡荡的城堡,就像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心。
晚餐的时候,她只吃了几口就没食欲,搁下刀叉对看护说:“明天准备机票,我们回迈阿密。”
她不应该来法国的,如果不来,她可以一直平静地呆在迈阿密待产,可以怀着愉快的心情数着儿子降生的日子。听见看护点头说等一下就去订机票,宇文捷点点头,起身离座,对方翊说:“你慢吃,我先去休息会。”
方翊担心地放下刀叉在后面跟上来,问:“你没事吧?别想太多。”
她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们谁也不要跟过来吵我。”
方翊闻言驻足了,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往楼上走,看护也站起来了,想跟上去又不敢跟。然而,两人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不前,下一秒意料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宇文捷像游尸一样走上楼,走到楼梯中央时,眼前一阵晃忽,脚下被台阶绑住。几乎是在同时的,她的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但是意识到情况不妙为时已晚,她的人重重摔倒在楼梯上开始往下滚。
“啊——”腹中传来的刺痛让她尖叫出声,人跟着进入休克状态。
方翊和看护吓青了脸奔过去。看护掐她人中,方翊掐她手心,她又缓缓恢复了知觉,下体却开始流血了。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也来了。她从城堡被担出来,被抬上了救护车,又被抬进了医院产房,一路痛得死去活来。
方翊一路听着她的惨叫声来到产房外,在焦急的等待过程中拔了无数通电话给方东凌,却一个也没得到回应。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产房里除了宇文捷的一声凄惨过一声的叫声外再没其它动静。他再一次打了方东凌的电话,这回终于被接起,却不是本人接的,而是表妹钱丽莉。“莉儿,快让哥听电话。”
“表哥?东凌哥现在没在我身边,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等他回来再转告他。”
“宇文捷出事了,现在在普罗旺斯医院,你知道哥在哪的话马上去告诉他,让他第一时间赶过来。”
钱丽莉说:“她都已经跟东凌哥离婚了,干嘛还让他过去?”
“可她肚里的孩子是哥的!”方翊又急又气,“莉儿,我不管你们其它的事,但这个时候别任性,赶紧告诉哥让他马上来。”
“知道啦,我去找他总行了吧。”钱丽莉不情不愿地说,“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赶过去。”
方翊恳求:“莉儿,就当表哥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哥来,我知道你可以办到的。”
“知道啦!”钱丽莉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收起电话,方翊的脸色又因为产房内的嚎啕大叫而益加凝重,看见护士从产房里出来,他立即奔上去问:“怎么样了?”
护士有听没有懂,直对他摇头。听着宇文捷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叫声,方翊根本无暇思考护士摇头代表什么意思,一门心思以为摇头就是坏消息,当下不顾一切冲进了产房。
他冲到沾满血污的产床前,握住宇文捷的手。
宇文捷此时已经痛得神智不清,为了忘记目前的非人疼痛,她一边尖叫一边大喊:“方东凌,你个大混蛋!”
“杀千刀的王八,去死吧你——”
“再给我碰上,我剥了丫的皮——”
“抽丫的筋——”
直到她喊得声嘶力竭,分娩的疼痛仍然在持续。
身上不知何时也染上污血的方翊抹去金表上的血水,看着时间又过去一小时,方东凌却毫无消息,甚至连一个电话回来都没有。他看向产床上已经渐渐乏力、脸色青白的宇文捷,紧紧握住她的手,俯在她耳边说:“宇文捷,加油!不要放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宇文捷大哭出声,眼泪混着汗水淌过脸颊,****了散乱的银发。她紧紧抓着方翊的手,指甲掐进他的肉里,把他抓得皮开肉绽。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握着她的手一遍遍鼓励她。
终于,她的尖叫结束在婴儿的啼哭声中。随着婴儿的出世,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身体,躺倒在产床上连呼吸都显得微弱。她在垂下眼皮前最后看了方翊一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谢谢……”
“傻瓜!”方翊伸手抹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小心翼翼地探她鼻息,确定她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均匀持续着,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幸好,宇文捷母子都平安!
接下来的三天,原希雅,莫冠尘,安远琪,宇文妈妈,宇文老爷爷,方妈妈和方雨纯都陆续来到普罗旺斯医院探望,但最该出现在这里的方东凌却直接第五天都没有出现。
方翊照三餐打电话给他,最初还打得通,后来就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兰斯动用了梅杰士家在法国的势力,最后查出方东凌在宇文捷分娩的当晚就和钱丽莉离开了法国,进入了摩纳哥境内,接着第二天就乘船进入地中海地区,手机失去信号也在那段时间。兰斯猜测他们找顾清宏去了,因为后者近来就在摩纳哥活动。
这些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宇文捷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连她差点死掉的时候他都能为了别的事离开法国,她还有什么好希冀的?
终究,她还是和雄性动物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