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真,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简东平问,心里在犹豫是否该给李雅真的男朋友、他的铁哥们林浩昆发条短信,他总觉得单独跟李雅真见面不太合适。
“东平,我有话对你说。”李雅真娇羞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
“什么事?”他不喜欢她脸上这种暧昧的笑容。
“其实,你应该猜得出来。”
李雅真欲说还休,有人说这就是女人味,但简东平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味道。
“我猜不出来,你还是直说吧。”
“我昨天跟浩昆谈过了。”
简东平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你跟浩昆谈过了?谈什么?”他马上问。
“谈我们的事。”李雅真露出笑容。
“我们的事?”简东平觉得自己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在迅猛地跳着,“我不明白,我们有什么事?”
“我跟浩昆提出分手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爱他,我觉得我现在爱的是——你。”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秀气地抿了一口,“而且我觉得你也爱我。”
简东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跟浩昆提出分手?还说是因为你喜欢我?而你认为我......我也喜欢你?”他觉得自己的嘴完全不听使唤,“这从何说起?李雅真......你怎么能这么跟浩昆说?”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把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对林浩昆和盘托出,如果林浩昆真的相信了她的话,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他脑子里闪过浩昆的满身肌肉和跆拳道练功服,不禁打了个寒战。
“雅真,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我在野营的时候照顾你,完全是因为浩昆曾经拜托过我,他说你是第一次出门。”他定了定神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浩昆是你的朋友才这么说的。”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口看,看得他心里冒火,我胸口又没长毛,也没胸肌,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在说真心话,雅真。我真的对你没有什么意思。请你不要误会。”他冷冰冰地说。
她仿佛吃了一惊,接着立刻作出了反应。
“我不相信。”她说,“这一路上,你对我那么照顾,我不相信你对我完全没那意思,你在撒谎!”她的眼睛咬住了他,好像要钻到他身体里去搜查他对她的感情。
“你掉进河里,我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且我也跟你说过,那条河很深,你自己也说水性不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跳进去。”他冷静地看着她。
“因为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清的水,难道你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冲动吗?”
“没有。因为我至少看到过几百条这样的小河。”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现在他真想打个电话给林浩昆。
也许是他的态度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没那么自信了。
她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想,你也许不太明白自己,这......也是很正常的。人有时候会看不清自己......而且,我知道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对一个24岁的男孩来说,当一份感情突然降临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觉得这不是真的,但其实,这是真的。”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像吐西瓜子那样,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这番话把简东平气得七窍生烟。
看不清自己!从来没谈过恋爱!男孩!24岁的男孩!
他真想向她抛出一堆刻薄话来,狠狠打击一下她的自尊心,但面对一个亲口向他表白的漂亮女子,好像又说不出口,而且于情于理也不应该说。于是,他只好努力克制自己的不快,笑了笑说:
“雅真,别再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
她双手焦灼地搅在一起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升起一团雾气,接着忽然发起火来,声音还带着哭腔。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背我上山?为什么把好吃的都让给我?我生病了你为什么要走那么危险的山路到镇上去给我买药?我游泳的时候,你为什么自始至终守在河边?晚上睡觉,你还把你的帐篷借给我,自己睡在外面!我晚上想上厕所,你还替我找地方!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难道你能说,你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林浩昆吗?你说啊!”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感到厌烦。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好,把事情说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
“好吧,李雅真,我现在就来回答你的问题。”他清了清喉咙,冷静地注视着她,说道,“我背你上山是因为你的脚脖子崴了,你走不了路,但是大部队不能等你一个人;你所谓的我把好吃的让给你,是因为我向来不喜欢吃肉和蛋,但我看你很喜欢,而且那天胃口很好;你生病我当然得去买药,我可不希望你病倒影响大家的行程,至于为什么要走那么危险的路,那是因为只有那条路可走;你下河游泳,我在旁边守着,是因为我知道你水性不好,我不想你出什么事,我刚刚救过你,我不想再下一次水;我把帐篷借给你,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帐篷弄湿了,而且你感冒了;还有荒郊野岭,晚上你要去方便我当然得陪着,因为附近有蛇,我不想你被咬了,这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我对你好,虽然不一定全是为了浩昆,但其实对任何一个初次参加野营的朋友,我都会这么做,这是起码的道义。所以我没有对你更好。”
她哑口无言,僵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雅真,你对我来说,只是浩昆的女朋友。仅此而已。”他趁热打铁,再次把这条信息输入她的大脑。
“难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难道这全是我的自作多情?你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这个意思吗?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脸色苍白,好像受了奇耻大辱,神情激动地尖叫起来,并用拳头咚咚擂着桌面。茶坊里的客人都回头朝他们看过来,这让简东平既尴尬又生气,他没想到她会神经质到这种地步,但他也明白不能以疯狂的行为来对待疯狂。所以他只能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
“是的。”
“你真的不喜欢我?”
“真的。我以后不会再单独见你了,如果你找我,请你跟浩昆一起来。”他冷淡地说。
她神情焦虑地望着他,不说话。
“对不起。是我不识抬举。”他站起身,觉得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
但她好像没有要跟他说再见的意思,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就在他转身刚迈出两步的时候,她冲到了他的身后。
“等等!东平!”
“还有什么事?”他被她吓了一跳,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既然......”她站在他面前,吞吞吐吐,神情有些古怪。
他默默注视着她,不耐烦地等待着。
“既然,既然,”她又说了两个“既然”,但又没说下去,这时候他发现她眼睛瞅着他的胸口,露出贪婪的神情。
他觉得胸口的皮肤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很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随后不太客气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不喜欢我,既然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既然,既然是这样,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羞羞答答,同时又很坚决地说,眼睛里混杂着焦虑和渴望。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他觉得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收过她的礼物?
她朝他胸口一指。
“我说的是那颗纽扣。”她口齿清晰地说。
“纽扣?”他顺着她的指引低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瞄的不是他的胸口,而是他的衬衫。难道她是指那颗纽扣?那天在野营途中,他背她上山时因为绊了一跤,把衬衫最下面的纽扣磕掉了。当天晚上她坐在帐篷里,很热心地为他把纽扣钉上了,他当时还很惊讶,没想到她竟然随身带着针线包和一盒五彩斑斓的纽扣。“漂亮吗?我一直在收集各种特别的纽扣,今天算你走运,我这里正好有一颗跟你原来的纽扣颜色相近的。”她当时笑嘻嘻地说。
她要的应该就是那颗纽扣。可是拜托,只不过是颗纽扣而已,即便我不喜欢你,你也没必要向我要回去吧。而且衬衫是穿在最里面的,外面是羊绒衫和滑雪衫,如果她要最下面的那颗纽扣,他岂不得当众脱衣?这女人是不是爱我爱得发疯了?居然要看我当众脱衣?
“我要的是最下面的那颗,可以还给我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道。
“那只不过是颗纽扣!李雅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恼火地问道,心想,你居然真的要我当众脱衣服,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是你说不喜欢我的!是你说的!你说我自作多情!那你为什么还要拿着我的纽扣?”她竟然愤怒地叫起来。
“莫名其妙!”他决定不理她,转身就走。
这时候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忽然冲到他面前,扯着他的滑雪衫哭喊道:“把纽扣还给我!如果你对我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就应该把它还给我,你没资格留着它!你没资格!你不知道那颗纽扣对我来说有多么宝贵,我只有一颗!唯一的一颗!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共同拥有它,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我给你钉上的时候,我说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掉了,你记得吗......”
该死!她是说过这话!但是,这不过是颗纽扣而已!至于吗?!
就为了一颗纽扣,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着他的衣服大哭大闹!这不仅是在丢她自己的脸,还是在丢他的脸,他感觉各种目光正火辣辣地从四面八方朝他射过来。他快气疯了。也罢!给你就给你!不过是颗纽扣!你这么想看我脱衣服,我就脱给你看,反正也不是脱光!
“好吧。”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走回到桌边,放下车钥匙,干脆地拉开拉链,把滑雪衫脱了下来。
李雅真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真想给她一个耳光。
他撩开羊绒衫,从裤子里拉出那件衬衫,露出最后一颗纽扣。这时候,她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那热烘烘、还带着热气的衬衫下摆。他立刻寒着脸把她的手往边上一推,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把那颗纽扣割下来丢在了桌上。她像是生怕他会来抢似的,赶紧抓起那颗纽扣放进了口袋。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起滑雪衫一边穿,一边径直走出了大门。他的车就停在门口,现在他很庆幸这家店是先付账的,他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那里逗留了。
可是,她很快就追了出来。
“对不起,东平,也许你觉得我很不可理喻,但这颗纽扣对我来说真的很珍贵。真对不起。”她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女人,脸上满是羞愧。
“再见。”他没兴趣听她说话,重重关上了车门。
她趴在他车窗前,哽咽道:“我本来以为你喜欢我,我才把它送给你。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哼,不过是颗纽扣而已,又不是英国女王王冠上的宝石。
“谢谢你。我已经把它还给你了。”他转过脸来看着她,冷淡且有礼貌地问道,“李雅真小姐,现在我是否可以告辞了?”
她看了他两秒钟,终于低下头退到了一边。
他立刻发动了车子,开出几米后,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视镜,这一看差点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发现她竟然追了上来,他赶紧加快车速。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那号码就知道是她打来的。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她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干脆关上了手机,决定永远都不再跟她说话,永远不见她。
他没想到,后来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