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回事。我姐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吃惊，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赵依依把玩着手机链子，“她是出走前两个月开始收集遗言的，地点就在刚刚字条上写的那条川张河。我姐有段时间在报纸和网站上搜集关于自杀的新闻和信息，有人说，川张河那一带经常有人自杀，因为那条河藏在山谷中，风景宜人且荒无人烟，自杀容易成功。而且，跳河后尸体会飘到下游，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源头是发生在川张河。我姐听了这话，就开始对那条河产生了兴趣，她经常利用周末跑到那里去蹲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开始的，反正后来她就跟自杀者聊上了。她说有个老头生了绝症，他想在临死前听一首周璇唱的老歌，我姐就用手提电脑从网上搜索了一首给他听，她这边放着音乐，老头那边就跳了河。”
这故事让简东平听了觉得有些恐怖。他不知道该说邱元元什么好，也许完成自杀者的心愿从某方面说也算是高尚之举，但他是个普通人，他认为面对想死的人，努力帮他留下生命才是最正确的，而不是给他听首歌，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他觉得邱元元这个女孩非常不一般，或者说，有点冷血。
“她一共收集过多少自杀者的遗言？”简东平问道。
“一共才四个。”
“有没有记录？”
“有的。她写过笔记，但她出走的时候把笔记本一起带走了。”赵依依说。
“这四个人，除了那老头以外，另外三个是什么样的人，她跟你提起过吗？”
“提过一些，第一个是小女孩，跟我们同龄的，因为跟班里的男生发生关系怀孕了，所以就不想活了，她的遗愿是半夜给那个男孩打恐吓电话惩罚他。作为报答，那个女孩把自己的钱包给了我姐姐，里面一分钱也没有，只有一张公交卡和她的一张照片。我姐姐用录音机录下了那女孩对那男生的控诉，在女孩死后的两个星期内，每天半夜给那男孩打电话放录音，据说把那男生吓得都快精神分裂了。”赵依依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继续说，“第二个就是那个老头，第三个是个中年男人，因为生意失败，老婆得了绝症，他就想死。他的遗愿是死了以后，有人把他的遭遇公布出来。我姐后来就把他的故事整理成文发到网上了。那个男人没给我姐什么报酬，不过我姐也不在乎。最后一个好像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因为他女朋友跟他老爸有一腿，所以想自杀。他的遗愿是有人说爱他，作为报酬，他说要给我姐一些东西。我姐姐最后满足了他的愿望，但是我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拿到那个人给她的东西，因为她后来没再提过。”
简东平决定去查一查三年前的自杀记录，这方面老爸一定能帮他查到。
“邱元元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几个自杀者的姓名？她有没有特别跟你提过谁？”
“她从来没说过他们的姓名，也没特别提起过谁。”赵依依说。
“这些事，你有没有告诉过你爸？”
“我告诉了，我爸也找人去查过，但好像只查到那个想听周璇唱歌的老头，其他三个都没查到，我爸后来也没查下去。他那时候怀疑我姐的失踪跟什么人血纽扣的事有关，我姐好像听了段什么杀人录音，她听出了被杀的女人是谁，我爸一直觉得我姐的失踪跟这事有关，他才不关心什么自杀者，他觉得那纯粹是我姐在瞎胡闹。但纽扣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姐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对了，还有人血纽扣的事，简东平想了起来。既然赵依依说她对此知道得不多，那应该是实话，他决定纽扣的事今天先不问。
“邱元元平时最要好的同学就是程敏？”他换了个问题。
“是的，她只有她一个女朋友，另一个就是袁之杰，我刚刚说过了。她跟程敏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她们都是女的嘛。”说到这里，赵依依的声音忽然尖锐而急促起来，“江一定告诉你了吧！我昨天看见她了！我真的看见她了！”
“我已经跟他说了。”江璇道。
“你肯定是程敏吗？”简东平问道。
赵依依用力点头：“绝对没错，绝对！”
“可是你后来怎么会让她跑丢了？你不是一直跟着她吗？她有没有看见你？”
“她看见我了！她在前面逃，我在后面追。算她运气好，正巧赶上一部电梯，我挤不进去。我跟她就在电梯内外这么对望着。我敢肯定，就是程敏！她烧成灰我也认识！这贱人！逃得那么快！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干吗要逃？”赵依依愤慨地捶了一下桌子。
“说的也是，她干吗要逃啊？你把这事告诉你爸妈了吗？”江璇问。
“我当然说了！我打电话回去，我妈说，我爸去找张律师了，等我赶到律师事务所，我爸已经走了。后来我在电话里跟我爸说了这事，我爸昨天晚上就跟程敏的老爸联系了。程敏的老爸最近经常来找我爸的麻烦，我爸问起程敏的事还装糊涂呢，他说他根本没见过程敏。程敏的老爸程华也是个老混蛋，三年前就说是我姐拐骗了他家的程敏，现在他的程敏回来了，我倒想问问，我姐姐到哪里去了？我爸已经联系了当年负责调查失踪案的程警官，程警官说，他很快就会去程家调查，看程13的爸爸怎么说！”赵依依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堆话。
“为什么叫她程13啊！”简东平好奇地问道。
“因为......”赵依依笑了出来，“因为她就是个13点。她有两个特色，小气和自作多情。最喜欢告诉我们谁谁谁看上她了。至于小气，那是他们家的传统。我来举个例子啊。有一次，我姐、她还有袁之杰，她们三人准备去看望她们的美术老师，这个美术老师好像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他们三人凑份子买了大概300元左右的礼物。最先是由我姐垫付的钱，第二天袁之杰就乖乖把100元钱还给了我姐。你猜这个程13怎么着？她到第三天才拿了两双丝袜来，说用袜子抵消那天的份子钱。”赵依依做了个快晕厥的表情，“哦，当时可真把我姐气坏了，不过我姐这人也有意思，她对程13说，袜子我收了，钱是抵消不了的，如果你想以后继续占我的便宜，你就得听我的。那程13知道自己不用付钱了，以后还可以一直占便宜马上就答应了，所以，她们两个就这样成了朋友。我姐说什么她都听，只要不用出钱就行了。”
听了这番话，简东平暗想，那的确可以认为是你姐姐邱元元把程敏拐跑了。
“你刚刚说，程敏的老爸最近一直在找你爸的麻烦，为什么事？”简东平问道。
“不就是为了人血纽扣的事呗。”赵依依回头问江璇，“你没跟他说过吗？”
“还没来得及，你快点说吧。”江璇催促道。
听到人血纽扣，简东平感觉身子好像被电了一下。
“是这样的，有个叫王升的男人，他也是收藏家俱乐部的成员，前段时间生病死了。临死之前，他给俱乐部的5个收藏家分别寄了封信，说他把所有的收藏都留给我爸了。他死后的第二天，我爸果然收到邮寄来的10个箱子，但全是空箱子。王升对那5个收藏家说，他把他收藏的人血纽扣也给了我爸。但他已经收了那5个人的钱了，现在那5个人都来问我爸要东西，你说气人不气人？”
啊，这玩笑开得可太大了。简东平想。
“能告诉我，那5个收藏家的名字吗？”
“没问题。”赵依依爽快地说。
跟赵依依见完面，简东平便急着送江璇去参加一次面试，他已经把她推荐给了另一家杂志的编辑，对方正在寻找封面模特。
“江璇，你别紧张，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我们再找别家。”简东平见她一路都不说话，知道她很紧张，便安慰道。
“我还从来没给杂志拍过封面，不知道会怎么样。”江璇一脸忧虑。
“你以前不是也经常面试吗？为什么这次这么紧张？不都一样吗？”简东平好奇道。
“不一样。以前，我们都是一大群人一起去面试的，这次是我一个人，而且，以前也不是你带我去的。”
说了半天原来是怕给我丢脸啊，小女孩的心思可真敏感。看她那娇滴滴的模样，他真想好好亲亲她，但转念一想，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信心而不是亲热，于是他用很平静的口吻对她说：
“江璇，不要想那么多，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相信你会通过的。因为我了解杂志编辑的需求，他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脸型，你这样的身材，你这样的相貌。”说完，他又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是。”
江璇露出了笑容。
“好吧，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点点头道。
“对，别紧张，就当是见老朋友好了。”他继续鼓励道。
他们走出一段路后，情绪良好的江璇从背包里掏出四个绿色的小东西递到他面前。
“猜猜这是什么？”她笑嘻嘻地问，一脸神秘。
他拿起其中一颗，看了看，说：
“这应该是纽扣吧，下面还有穿线的孔。”
“你猜对了，是纽扣，是翡翠纽扣。”江璇加重语气说。
简东平吃了一惊。
“这哪儿来的？”
“是依依从她爸爸那里偷出来的，想托我卖了，这样她就能得一笔钱买衣服了，她还答应分我两成呢。这纽扣漂亮吧，你猜她爸是花多少钱买来的？五万块。我准备晚上去问问我姐姐，说不定还能卖更高的价。我姐姐很精明，干这事她很在行。”
简东平等她把纽扣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后才说：“江璇，把纽扣还给赵依依吧。”
她一惊，抬起眼睛瞪着他。
“这些纽扣价值不菲，如果被他爸知道，他说不定会报警，就算不报警，他不怪自己的女儿，也会怪你，而且，现在正好这些案子都跟纽扣有点关系，我不希望你牵连其中。还给她吧。要卖也让她找别人，你不缺这些钱。”
“怎么不缺？”江璇有点不乐意，她小声说，“我一个星期最多一场秀，每次只有300元，有的还不是当场给的。”
简东平现在明白她的难处了，他本来以为小模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呢，现在看来她真的还是刚刚起步。
“璇，”他牵住她的手，温柔地说，“这样好不好？我来帮你接CASE，我想我还是有能力帮你找到一些挣钱的机会的，因为我说过，我了解他们的需求。当然，一开始报酬不一定很高，比如这次如果面试成功，他们找你拍封面，顶多只有800元，但他们付钱会很爽快，你拍完就会给你。”
“800元？”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有那么多吗？”
小丫头，这在平面模特中，算是最低的价了，简东平心说。
“嗯，800到1000，可能拍半天，时间要比你走秀稍微长一些，工作也会更辛苦一些。”
“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他们要我，我就拍。”她开心地说，随后仰头问他，“你真的能帮我接到CASE吗？”
简东平点了点头：“好歹我在这行也做了几年了，我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办到。”
“那好吧，我把纽扣还给赵依依，现在我不缺钱了。”她看了他一会儿，干脆地说。
“嗯，我的小璇真有志气。”他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响亮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的脸立刻红了，但看得出来，她也喜欢他这样做。
“我把纽扣还给她，她一定会生气的，不过没关系，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江璇笑着说。
“你跟赵依依是同学吗？”他问道。
“是啊，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以前还坐过前后座，关系一直很好。我也认识她姐姐邱元元，不过我不太喜欢她。她也不像依依说的，从来没说过谎，刚刚当着依依的面，我不好意思说，她跟元元感情一直很好。”江璇小声说。
像邱元元这样的女孩，恐怕很少有同龄人会喜欢她，简东平对此一点都不吃惊，他感兴趣的是后面半句。
“难道你听她说过谎？”他问道。
“也不能说她是在说谎，但是我觉得......有时候她的表现就跟撒谎没两样。我该怎么说呢？还是举个例子吧。”
“好，你说。”
“有一次，我去依依家玩，元元从外面回来。依依问她去哪里，她说去老师那里了，就是依依前面说的那个美术老师，元元跟他很投缘，以前这老师还教过他们。元元对依依说，我今天送了老师一个礼物，接着她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纽扣来，我没看清是什么样的纽扣，等我想看的时候，元元已经把纽扣收回去了。我只听到依依叫了一声，啊，这不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的吗？你有几颗啊？元元说，我有五颗，我送了一颗给老师，让他收好。依依说，可这只是颗纽扣啊。元元说，我没说不是啊。接着元元就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给我印象很深，我觉得，她虽然没说谎，但那好像跟说谎差不多。她这样做，如果那老师不了解她，会以为那真是什么无价之宝。当然，我也不知道那纽扣值多少钱，但我觉得......我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表情的。她会做各种表情。”
“你的意思是，她会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或做一些特别的表情来误导别人，虽然嘴上没说谎，但是事实上却造成了说谎的效果，对不对？”简东平问道。
“对，我就这意思。有一次，她盯着我的头发看，我还以为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呢，结果去照镜子发现什么都没有。所以，对于她说的话，她的很多行为，我都半信半疑。”江璇说。
简东平觉得小女友今天说的话非常耐人寻味。
“还有吗？”他问。
“嗯......我觉得她还有点变态和色情。”江璇说出最后两个字时，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依依不在我才说的，你不许跟依依说。”
“开什么玩笑？赵依依跟我什么关系？你跟我什么关系？”简东平马上表决心。
江璇笑了笑。
“我有一次去她们家，路过她的房间。那天她父母不在，依依在自己的房间。我去卫生间，正好路过她的房间，我听到一种声音......就是男女在一起的那种声音，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声音......”
“我不知道，没听过，要不你学一个我听听。”简东平一本正经地说。
江璇打了他一下，两人都笑了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啦。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
“你说你说。”他把耳朵凑到她跟前，“我洗耳恭听。”
“她的门没锁好，开了一条缝，我就......我也是有点好奇啦，我就凑过去看。我想她也太大胆了，难道她跟男人在干那种事？但是透过门缝，我看见就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听录音，放得好大声，她还在那里一边听一边记笔记，不晓得在记什么。我第二次路过她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她还在听那录音......所以我觉得她好变态，也很色情，你说呢？”
确实是个古怪的女孩！
变态，是有一点。色情，未必。她在记什么呢？
“你不上去了吗？”他们来到杂志社楼下，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她问他。
“我在下面等你的好消息，你一个人上去吧。”他觉得自己不在场，她应该会发挥得更好一些。
她好像也有同感，马上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先走了。”她笑着朝大楼里走去。
目送着她俏丽的背影，他心里发出一声赞叹，小江璇真是天生丽质！就好像普通的苹果跟涂了一层油的苹果就是不一样，也许都漂亮，但后者就是更亮，更吸引人，更让人有食欲......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成为名模，成为名模后会不会瞧不上我。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他的手机响了，自从被老爸调侃过后，他就把手机铃声改成了这首歌。没有理由，听了这歌，就是觉得心情好，革命热情高，祖国大地形势一片大好，反正什么都好。不过，等他看了那个来电显示后，就觉得并不是事事都好了。电话是李雅真的男友林浩昆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