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八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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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生日晚餐(1)

他们各怀心事地度过了郊区至市中心的漫长旅程,最后高竞终于将车开进了莫兰住的西林花苑小区。这时候差不多傍晚6点半了,天已经黑了。

高竞把车停在莫兰家所在大楼的下面。

“再见。”高竞说。

“再见。”莫兰回答。

高竞坐在车上看见她下了车,走进了大楼,他瞥了一眼车玻璃前面的那块蛋糕,她没有带走,他知道她是在跟他闹着玩,她才不会吃这种便利店供应的普通蛋糕,她对食物的要求向来很高。她最近喜欢这样对他,这是她报复他的一种手段。

他想到她为他涂润唇膏的那个下午,她的手指隔着层油脂在他唇上滑动的感觉,虽然他明知道她是在逗他,但他仍然不得不痛心地承认,他真喜欢那感觉,这就是他无法推开她的原因。在这个冷清的夜晚,他特别想念那个下午。

他带着深深的落寞准备发动车子离开,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她再度出现在大楼门口。

她笑盈盈地奔到他车窗前。

她来拿那块蛋糕了?不会吧。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事?”他摇下车窗问她。

“晚上陪我吃饭吧。我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莫兰娇滴滴地恳求道。

她请我吃饭?她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吗?高竞困惑地望着莫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他只知道,她真漂亮,他望了她一会儿,只无奈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喂,你发什么呆啊,到底肯不肯,如果不肯……”

她还没说完,他就下了车。

“有人请吃饭有什么不肯的?”他倔犟地反问一句,随后锁上了车门。

“那就走吧。”她笑眯眯地说。

高竞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真的请他吃饭,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本来以为自己又会像往年那样孤单地度过,但是现在她却从天而降,不管她有没有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这都不重要,只要能跟她一起吃饭就是种幸福,哪怕只吃一碗清汤面也行。他想到这里,心头就一阵兴奋。

他们一起走进了莫兰的家。

他每次走进她的家,就会由衷地觉得温暖。她的家有暖暖的布艺沙发,沙发下面铺着复杂图案的地毯,餐桌玻璃下面压着漂亮的小花纹台布,窗子前还挂着淡绿的窗帘,这一切都跟他的那个家完全不同。他的家只有硬木桌、硬板床、硬板凳和硬沙发,还有漏风的窗,怪不得他总觉得冷,透骨的冷。

“你等一下,很快的。”莫兰找来张报纸给他,“你可以看看报纸。”

“我不要看报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不好意思叫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于是问道。

“不需要。里面有油烟,你还是出去吧,我也得换上工作服才下厨。”她说着就找来一身围裙自己穿上,又在脑袋上戴了顶塑料帽子。

他看着她的滑稽模样笑了出来。

“你现在真像我们食堂打菜的阿姨。”

“那快叫阿姨。”她马上说。

又被她逮住话柄了,他连忙闭上了嘴。

“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了,三十分钟很快的。”莫兰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他没有去看报纸,一直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外看着她忙碌,他忽然有种结婚回家的错觉,他感觉莫兰是他的妻子,他工作了一天回到家,看见她在厨房里烧晚饭。也许真的到那一天,他真的会拿起一张报纸放心地看起来,但是现在,他舍不得,舍不得把看她的时间浪费在报纸上,因为太难得,她今天为他做饭,明天可能把水倒在他身上。

她在炒菜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他在看她,不禁朝他莞尔一笑。

他只觉得她笑得美,却猜不出这笑代表什么,是友谊、爱情、客套还仅仅是面部肌肉抽动?

三十分钟后,她终于把晚饭做好了。

他被命令去厨房端菜,到厨房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有那么丰盛,刚刚光顾看她了,竟然没注意到她烧了哪些菜。晚餐共有四菜一汤。有他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杭椒牛柳、青菜蘑菇、红烧鸡腿和一大碗卷心菜番茄火腿汤。他本来还以为只有一碗清汤面呢。这可真是个惊喜。

“你速度真快。”他一边端菜,一边赞叹道。

“红烧鸡腿和汤是今天中午就烧好的。看看家里有什么就烧了什么,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糖醋小排了。”莫兰笑望着桌上的菜说道,随后忽然又发出疑问,“咦,我做的两碗葱油拌面呢?”

还有面?

“我去拿,你一定没看见,我放在微波炉上面了。”莫兰说着就急匆匆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就端出两小碗葱油拌面来。

“对不起,面只有四两,我本来不想做的,但是想想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所以我做了一点,凑合着吃吧。”莫兰稳稳当当地坐下了,看见他还呆立在那里,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愣着干吗,快坐呀。”

她还是记得他生日的,他心里不由得感到既难过又高兴。

见他坐下,她笑盈盈地说:“快吃吧,我等会儿告诉你,我今天究竟去找什么,不过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终于愿意透露线索了吗?他又是一阵兴奋。

“我能回答的,我一定会回答。”他用他一贯的保守作风回答道。

“那好吧,这样,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何?”莫兰提议道。

“好吧。”他吃了块糖醋小排,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糖衣炮弹的意义。

“味道怎么样?”莫兰问道。

“那还用说吗?”他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不好。”他故意说,看到莫兰像要生气的样子,马上接下去说,“那是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说笑话了,不容易。”她笑道。

“你知道我上次吃糖醋小排是什么时候吗?”他问。

“什么时候?”

“是十年前,也是你做的。”他满怀感触地说,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一年他21岁,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她叫他来家里帮忙干点活,当天晚上她的父母留他吃饭,16岁的她下厨房给他做了一碗糖醋小排,她说那是她刚学会的。他一尝,心中由衷地赞叹,真好吃啊。他当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产生了一种想把她推到墙边强吻她的冲动,他想跟她一起啃一块甜甜酸酸的糖醋小排,他想象自己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光滑的黑头发,然后将身体紧紧贴在她身上……因为糖醋小排产生的性联想,让他度过了很多过无奈和伤感的晚上。现在,这感觉又上来了,可是现在除了想亲近她的欲望外,他还有种想躺在她怀里痛哭一场的欲望。他想揪住她的头发问问她,为什么你离我很近的时候,我不得不远离你,为什么我可以靠近你的时候,你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以后既不会跟她成为朋友,也不会跟她成为亲戚,所以对我来说,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天,她是这么说高洁的,这意味着,她也不准备跟他有任何关系,当时这句话就像盆凉水兜头向他倒下来,他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喂,你在想什么?”她拉拉他的袖子问他。

“没什么。”他连忙驱赶掉脑子里的悲观想法,用轻快的口吻说:“那我们就边吃边问好吗?”

“好的。谁先问?”莫兰把筷子伸到嘴里咬着。

“你先吧。”

莫兰转了转眼珠。

“好吧,你去调查姜容喜了,有什么结果吗?”她问。

“她在大学毕业那年做了一次流产手术。”他简短地答道。

“是吗?你问谁的?”

“喂,应该我问,你怎么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他故作严肃地说,同时吃了一筷子面条。

“好,你问吧。”

“你去别墅找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笑着用筷子指指他。

“我去找过她的老公了,他告诉我他们已经分居了,他好像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是他告诉我流产的事的,他为这事一直在怪姜容喜,说她不听他的话,硬是要跟杜小美住在一起,结果感染了病毒性感冒,非常严重,最后只好把孩子拿掉。”他一边不亦乐乎地吃着拌面,一边平静地说。

“他的种又没什么好,凭什么要留住?还好意思说呢,看容喜生病就抛弃她,把容喜对他的好全部忘得一干二净,这种男人就跟猪差不多!”莫兰愤怒地用筷子把盘子敲得当当响,好像一个被煽动的妇联干部。

“喂,你不要敲了好不好,影响大爷的就餐心情。”他说。

“好吧,这头猪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要骂得那么难听,你怎么比姜容喜还要气?”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好了,是不应该侮辱猪,这个三腿生物还说了什么?”

“三腿?”他疑惑,抬头却见莫兰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嗨,这家伙!他忍不住要笑。

“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提到廖勇立了?”

“对,他说那天他之所以在餐厅跟廖勇立吵起来,是因为廖勇立的态度,他一进门,廖勇立就向他声明,优惠卡只能本人使用,说他不是姜容喜,所以不能使用。”

“哈,干得好!这小气鬼一定气坏了。可是当着女朋友的面又不好意思退出去,真是进退两难啊。”莫兰为之欢呼雀跃。

“后来,他又发现汤里有只蟑螂,他怀疑是廖勇立故意放的。他把廖勇立找来,你猜廖勇立怎么说?”

“他怎么说?”莫兰好奇地问,大眼睛像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害他差点走神,幸好又马上走回来了。

“他说那是中药蝉蜕的原态,没加他的钱已经很好了。”

莫兰捂着嘴笑起来:“真有他的,勇立干得好,气死这浑蛋。”

“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好吧。我说。”她慢悠悠吃了一口面条,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结果听到的却是令他大失所望的老生常谈,“我在找润唇膏呀。”

“喂!”他不高兴地把筷子扔在盘子里。

“生什么气啊,我还没说完呢。我是去找润唇膏的,不过却有意外的收获,好吧,看在你生日的分上,就告诉你。”

他后悔自己扔筷子了,他恨自己乱发脾气,幸好她没生气,他连忙偷偷把筷子捡了起来。

“是什么?”他柔声问道。

“是面膜,杜小美那天找我们做面膜了。我后来也买了同样的来,我发现杜小美把面膜都调换了。”莫兰认真地说,不过,他没听懂。

“调换?”

“就是用A的包装装B的东西,全部搞混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试探谁用过这面膜,结果果然被她发现了。我也知道是谁了。”莫兰得意地夹了块牛柳放在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对了,你应该已经查到那个假手指是从哪儿来的了吧。是不是杜小美自己弄的?”

又被她猜到了,他点头笑了笑。

“我早猜到,只有想用八鲜汤吓唬我们的杜小美才会去弄什么假手指,按理说凶手根本不可能想把事情引到八鲜汤的案例上去,因为那等于在说,杜小美是因为外遇事件才被杀的。而且,在来赴约之前,谁也不知道杜小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也根本不可能随身带一个假手指来赴约,因为来不及准备啊。”莫兰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高竞问道。

“对,我知道了,其实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撒谎。”

“是谁?”他马上问道,一口面条还在嘴里。

“其实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动机,不是吗?”莫兰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戴柔,一心想跟廖勇立好,他们也的确是情人;燕淑,每隔一段时间跟勇立开房;容喜,如果她要恨杜小美害她流产,她也能找到理由杀她。”

“其实我觉得廖勇立也有嫌疑。”

“是吗?”莫兰很吃惊。

“我觉得他是在故意作弄姜容喜的老公,这表明他对姜容喜可能有点意思,只是他们之间更隐蔽而已。所以,他的拘留也可以被解释为他跟姜容喜在联合制造他的不在场证据。”

她没有接口,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说:“当然,这次被害人是被勒死的,所以必须现场操作才行。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当然不是他,勇立是个心肠很好的男人,也许搞搞外遇可能,但他绝不会杀人,他没那胆子。”莫兰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对,这次谋杀需要作案机会,他在拘留所,的确没机会杀人。”他冷静地说,“凶手一定是事先躲在杜小美的房间,趁其不备伺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