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李逵日记之聚义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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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千万别站错队(1)

(119)宋大哥的棋艺

今天很难得,扈三娘不舒服,翠红楼歇业,宋大哥很闲,晁天王也很闲,两人凑一起对着吹牛逼,当然,两人凑一起并不是因为两人和好了,而是除了彼此,都没人可吹。

吴军师摇着羽毛扇,偶尔插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其余兄弟叉手而立,时不时呵呵笑两声。

宋大哥最近刚学会下棋,棋艺进展神速,没几天工夫,就能饶人两子,兄弟们无人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连自称“赛神仙”的乐和,每次都棋差一着,拱手认输,用军师的话说,宋大哥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宋大哥慨然受之,到处哀叹一个绝顶高手的悲哀。

晚上趴屋梁上时,还经常跟我念叨:黑厮,你知道吗,一个绝顶高手,在世间找不到任何对手,是很寂寞的,所有的奇着,无人能领会其中的奥妙,苦思冥想的精湛棋艺,无人能欣赏,你知道他心中有多凄凉吗?

我不懂棋,但我大体明白宋大哥的心情,我想,他的棋艺肯定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不然是不会有这番感慨的。

晁天王也会下棋,在梁山也是难逢敌手,两人互不服气,摆上棋盘杀个不亦乐乎。

宋大哥嫌小卒太多,忒碍事,两人把所有的卒全拿掉,车对车,将对帅,厮杀开了,晁天王凭空打炮,宋大哥隔田跳马,你来我往,杀得是难解难分。

吴军师面沉如水,不停地摇扇子,乐和站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好棋!

好棋!

宋大哥连环马杀过边界,后马跳到晁天王大营,把老帅逼死了,晁天王突然说,后马跳不过去,前马挡马腿,宋大哥说绝对不挡,说他跟山上兄弟杀了百八十盘了,都是这么跳的,从来没挡过。

晁天王说,他跟兄弟们天天下棋,别人那么跳,都是绊马腿,绝对没错。

两人又吵起来了,请兄弟们评理。戴宗站后面,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林冲说昨天脑袋被驴踢了,满脑子糨糊,李应说他五岁那年脑袋被门板挤过,记不大清事。

军师劝两位头领息怒,消消火,别伤了身子,只有刘彦这厮,说什么的确挡马腿。

宋大哥当时脸就耷拉得老长,话也不说就走了。

(120)明查暗访

当时我就想,刘彦要倒霉了,果不其然,晚上宋大哥来找我,让明天跟他去东关县暗访,我心里咯噔一下,东关县令正是刘彦。

去山下当县令属于外放,是个肥差,一般人没这好福气,一般捞到这差事的要么是晁天王的亲戚,要么是宋大哥的老乡,谁也没想到刘彦能去,他自己都很意外。

大家都猜测他给晁天王和宋大哥送礼了,其实完全没有那么回事,他要有那脑子,也不至于混得如此之惨。

他去的原因是,太他妈烦人了,天天晚上跑人家里,给人掰扯大道理,晁天王烦得不行,宋大哥也烦得不行,更重要的是,两位头领夫人,更是烦得不行,大半夜的,人正打算说个悄悄话,他跑去唠叨个没完没了,两位夫人强烈要求丈夫将他调走,这不正好找个机会让他滚蛋,也好清静。

宋大哥对付不听话的头领两手准备,左手“明查”,右手“暗访”,你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招呼,一条道走到黑,左手一巴掌就把你全家拍得稀巴烂,你若是不上道,但还算识相,属于可挽救的那类,举起右手吓唬吓唬你,保准服服帖帖。

明查,就是摆明要办你,现在的头领,只要查,没有查不出问题的。

以前都是雷横操持,他在郓城当过都头,对文案税收、钱粮厘金门清,不过这厮办案太慢,又是谈话,又是查账,又是翻大宋律,还经常为适用哪条法例头疼半天,等弄完,个把月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忒磨叽!遇到个狡猾的,定个攻守同盟,再在账簿上做做手脚,白忙活一场。宋大哥不甚满意,后来换我去,我就直接多了,先杀再定罪,提着板斧,走到县衙前,连审都不用审,当头一斧头剁了,然后再张罗罪名: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以权谋私、欺男霸女。反正罪名是现成的,一罗一大串,官嘛,谁当都是那些鸟事,办过这么多案子,还从没冤枉一个。

暗访,就是抓你的小辫子,敲打敲打你,警告你认清形势,该支持谁,反对谁,心里要有个数,别站错了队,到时候悔之无及。我每次去暗访,连查都不查,吃饱、喝足、玩爽快,喊地方干部埋单,然后弄本空账簿,夹胳膊底下,深夜造访,上来先唬住他,把账簿往桌子上一摔,痛心疾首地说,兄弟啊,你这几年办了不少烂事啊。贪这么多,可是要杀头的啊,等他吓得浑身筛糠,三佛出窍,再话锋一转,宋大哥还是很赏识你的,特别关照过,能放一马放一马。聪明人自然明白怎么做。

做下属的一定要认清形势,若是明查,那你上司算是活到头了,赶紧落井下石,专搬大石头砸,照脑袋砸,往死里砸,砸得越狠自己越安全,说不定还能升一级。

若是暗访,一定得注意喽,千万别开口,打死别开口,不然搬石头砸自己脚,等你上司从井里爬出来,你会死得很惨,来找你谈话时,装装逼,演演戏,最好再整两滴眼泪,什么肉麻说什么:上司对我有知遇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宁死不敢背叛。

回头等着升官吧!

这几年办了不少大案,兄弟们送我一外号,催命阎罗,外派的地方官,见我不打招呼找上门去,保准吓得尿裤子。

上次,我好久没见张顺兄弟了,甚是想念,偷跑下山去看他,他官服上打了几层补丁,正在吹牛逼:做官讲究清廉如水、公正廉明。

龚旺、丁得孙等几人蹲在下面,梗着头,一脸恭敬,拿着个小本子不停划拉。曹正通过林冲的关系,寻了个官差,跳出了屠宰场,倒也混得如鱼得水,毕竟杀猪跟当官有共同之处,讲究看准、手黑、心狠。

我想给张顺个惊喜,悄悄地走过去,猛地抱住他,没想到,这厮脸色立马大变,扑通一下跪下,哭着说,兄弟啊,我坦白,我交代,我贪污白银一千两,黄金五百斤,纵容子弟违法十六起。我对不起梁山,对不起宋大哥的栽培,从江州一名鱼贩子成长为梁山的厅级干部,自甘堕落,没经得住诱惑,罪该万死,希望兄弟放我一条生路。

这时,曹正一溜烟爬起来,把本子猛一仍,蹿上前去,“啪啪”给了张顺两巴掌,大义凛然地骂道,你这个贪官,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一直想揭发你,未得其便,现在好了,李钦差来了。

我愣了半晌说,俺是来找张顺叙旧的。

(121)刘彦罢官

刘彦是块硬骨头,没啥缺点,不嫖不赌,不贪不送,抓他把柄还真不大容易,宋大哥估计我搞不定,跟我一起来,在大街上逛游了三天,所到皆是称赞声,爱民如子啦,清正廉明啦,还给取了个外号,叫啥“刘青天”。

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这厮账目弄得门清,一厘钱的屁事都登记在册,宋大哥翻得两眼发花,头都大了,也没找到一丁点破绽。

晚上,通判李应给接风洗尘,吃饱喝足,我抱着板斧坐门外,两人关起门来谈条件,李应最近有些得瑟,仗着是地头蛇,不大听使唤,跟刘彦关系不错,要办刘彦,得从他入手。

两人声音很低,听不清楚,不过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先威逼,后利诱,讨价还价,谈得拢,义结金兰,拜把子当兄弟,升官发财,大家都高兴,谈不拢,连他一起办喽!

我觉得,宋大哥这点做得比晁天王高明多了,宋大哥先谈条件,再拜把子,有啥话敞开了说,事成后,位子怎么排,银子怎么分,女人怎么上,都摆到明处,道义算个屁,谁也别装逼,大家提着脑袋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那点破事吗!

晁天王恰恰相反,先拜把子,再谈条件,这事整得,刚刚牛逼吹得劲足,话也放出去了,肝胆相照啦,义薄云天啦,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啦,转脸再跟亲兄弟讨价还价,谁也拉不下脸皮,心里别扭。开始厘不清,最后保准崩,往往从兄弟直接变仇人了。

谈得应该很成功,宋大哥很得意。

第二天,一群妇女拥进县衙,衣衫褴褛,罗衫半解,一把鼻涕一把泪,痛骂刘彦王八蛋,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经常拿言语调戏她们,其中有个六十岁的老太太,花白头发一大把,满脸皱纹,说什么刘彦三十年前强暴过她,我虽然不识数,但也知道三十年前刘彦还在他爹裤裆里哪。

妇女们刚哭闹完,一群乡绅拥进来,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大骂刘彦不恤民情,横征暴敛,经常借旱涝灾害强迫他们开仓赈灾,王员外最逗,跟大风中的树似的,半弯着腰,双手握着宋大哥的手,不停地抖,一边抖一边痛陈往事,说这次洪涝灾害,刘县令强迫他家捐了十万石粮食,说他都揭不开锅了,家里有十八房姨太太要养活,几十个孩子要吃饭,数百口仆人丫鬟要发工钱。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左手握着宋大哥的手,腾出右手擦鼻涕,擦完鼻涕又握住宋大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