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宋大哥的忽悠功夫
接下来轮到林冲出场。
两人在东京时曾是同事,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关系相当铁。
两人回忆了曾经的光辉岁月,当初两人同中武举,骑马并辔游遍东京,是人人羡慕的青年才俊,都怀着一腔热血,发誓要忠君报国,保境安民。
时过境迁,如今竟在强盗窝里相见,一时欷歔不已。
哭完了,擦干眼泪,步入正题,林冲盛赞晁宋两位头领宽仁宅厚,义薄云天,说其实当强盗没啥不好,当着当着也就习惯了。
任林冲说得天花乱坠,徐宁不为所动,这没啥奇怪,就像林冲在吃一堆大粪,任他脸上的表情多享受,在徐宁看来,仍是一堆大粪而已。
林冲没辙,拍拍屁股走了。
接着是花荣、秦明、孙新。
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没辙,只好宋大哥亲自出马。
宋大哥的忽悠本领在大宋朝那可是无人可比,他要自称榜眼,绝无人敢当状元。
宋大哥在郓城县当押司时,别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还拒不娶妻,任媒婆踏破门槛都无动于衷,宋老爹急了,把棺材板卖了,凑了一百斤黄金,请动济州府大名鼎鼎的张媒婆。
张媒婆号称“说破天”,能把王母忽悠得下凡,把道士忽悠得信佛,只要她撮合的姻缘,无一不成,任你铁石心肠,也经不住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据说张媒婆和宋大哥聊了整整一下午,聊的内容旁人不得而知,聊完后,宋大哥照常去官府当差,将单身进行到底,张媒婆家也没回,直接去附近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42)自杀
赌场开了盘口,一赔十,一时盛况空前,鲁智深、刘唐、鲍旭这些老赌棍自然少不了,就连扈三娘的丫鬟、公孙胜的道童、吴用的书童都扛着大锭银子赶来下注。
以前这三人从不踏进赌场半步,扈三娘自诩是大家闺秀,公孙胜奉行道家的清静无为,吴用秉承孔孟之道,都对赌博很反感。
这次,三人也坐不住了,毕竟装逼换不来银子,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是傻帽。我把压箱底的银子全部押上,形势一边倒,都押宋大哥赢,不知道哪个傻帽押宋大哥输,押了一千金,真是脑袋被门板挤了。
整个梁山泊只有一人未下注,朱武,这厮躲在一边冷笑。
朱武冷笑准没好事,兄弟们谁也不愿意答理他,嫌晦气,宁听夜猫子半夜叫,不听朱武冷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淡定自若,两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坐立不宁,三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焦躁不安。
宋大哥跟徐宁从日出谈到日中,从日中谈到日落。
夕阳西下,宋大哥阴沉着脸出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犹如三伏天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炸了窝,有破口大骂的,有哭爹喊娘的,有寻死觅活的。我和李兖、刘二抱头痛哭,这次三人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三人来到金沙滩,想投河,河边人太多,没挤进去。又到树林里,想上吊,结果树都被人占了,有几个兄弟为争位置打得头破血流,只好来到后山悬崖处。
下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希望。
一人独自慷慨赴死,容易,一群人共赴黄泉,忒难!大家都有拿刀抹脖子的勇气,但没人希望死在别人前面,还被人骂做傻帽。上次,和宋大哥等一干兄弟,攻打青州时中了埋伏,被官军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突围无望,援兵未至,粮草断绝,眼看被俘,众人大呼宁死不当俘虏,一行人拿着兵器横在脖子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宋大哥说一起来吧,喊一二三,喊完后,众人纹丝不动,一人倒地,那人叫李楞,忒实在,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啊!
三人站在悬崖边,犹犹豫豫,你推我让,谁都不想第一个见阎王。
最后,李兖提议用老办法,闭上眼睛,喊一二三,然后一起跳。
这法子不错,我和刘二同意,闭上眼睛,喊完一二三,我没动,睁开眼睛,李兖这厮也没动,刘二跳了。
刘二在半空中骂了一句:“李兖,你大爷的!”
我问李兖为啥不跳,李兖转过头对我说,黑哥,我还有很多话憋在心里难受,我说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吧。
李兖说:黑哥,以前我总说你长得板正,其实,你长得真丑。我说,美也好,丑也罢,死后不都得烧成一坨灰?咱不磨叽了,喊完一二三,一起跳吧!这次我没闭眼,刚喊完一,抬起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娘的,我最讨厌别人说我长得丑!
(43)何为强盗
活着,需要勇气;死,更需要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戴宗赶来了,说不用跳了,宋大哥有令,输的银子当做奖金如数返给众兄弟。
有时候,一刹那,生死两重天。
上梁山后,我跟戴宗一向不和,经常互相骂娘,他要是藏着私心,晚喊一会儿,我这狗命算是交待了,我一阵感动,忙不迭地道谢。
戴宗说,别谢,要不是你还欠我二十两银子没还,我才懒得跑这么远来救你。
唉!有时欠钱也是一种幸福!
原来押一千金赌宋大哥输的,是宋青。
山寨上下感激涕零,盛赞宋大哥仗义疏财,及时雨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若是再及时点,刘二就不用跳崖了。
吴用召开会议,赞扬了这次赌博,说这次赌博吸引赌资黄金一万两,充实了山寨的粮草,兄弟们的俸禄翻了几番,是三皇五帝未曾创造的奇迹。
反正说了一大堆,我也不懂,我感觉啥都没变,输了的银子又发了下来,不多不少,怎么会翻了几番?想不懂,可能是我太笨了。
宋大哥让我把徐宁拉到乱坟岗给咔嚓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这厮害得我差点跳崖,正想狠狠地多砍几斧,朱武来了。
朱武说他要跟徐宁聊聊。
我想,聊就聊吧,宋大哥都忽悠不了的人,你还能忽悠出个景来?
反正徐宁现在是案板上的鱼,等着他的,只是清蒸还是油泼的区别。
朱武问徐宁为啥不愿意落草?
徐宁说他不愿意当强盗。
朱武冷笑一声说,当今朝廷,人人都是强盗。
徐宁不解,我也很惊讶,支棱着耳朵听。
朱武说,朝堂上那些公卿大臣,个个肥头大耳,却不知忧国忧民,只会欺君误国,贪污受贿,剥削百姓,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举人秀才,呼朋引伴,把持衙门,吃了原告吃被告,歪曲法理,谄媚权势,颠倒黑白,弄得人家破人亡,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公子哥,依仗父兄权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百姓无处申冤,官府不敢盘问,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商人富贾,虽锦罗绸缎,但心如蛇蝎,囤积居奇,克剥伙计,以次充好,以旧充新,大斗进小斗出,难道不是强盗?
最后朱武说,既然处处是强盗,何不栖身水泊,留有用之身?
一席话,徐宁当场愣住了,最后情愿纳降。
(44)朱武是个明白人
宋大哥趴在屋梁上睡着了,呼噜震天响。
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上万两的银子,挥挥手,说不要就不要了,眼睛眨都没眨。
我靠在窗栏上,月光从窗户钻进来,很亮。
我琢磨着朱武白天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具体哪里有道理,却又想不明白。
我琢磨问题的时候,喜欢喝酒,就像军师琢磨问题时喜欢摇扇子,鲁智深琢磨问题时喜欢拿头撞墙一样。
喝了两坛绍兴女儿红,心中渐渐有些敞亮,对啊,那些王八蛋的确是他妈的强盗!
又喝了两坛,又有些迷糊,为啥都是强盗,他们却高高在山,人五人六,我们却被逼得东躲西藏?为啥别人都拼死拼活地要加入他们,却宁肯杀头都不肯加入我们?
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一般不问宋大哥,问了也白问,他自从当了头领后,只知道喝酒应酬,到处赶场,三句话离不了梁山大业,没劲!
我虽然笨,但有个优点,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要问,为这习惯小时候没少挨揍,有次我缠着母亲问驴的老二为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母亲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巴掌。还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母亲不在的时候,他总爱往隔壁王婶家跑,回答我的,仍是一巴掌。
我提着坛酒,去找朱武。
梁山的夜晚很热闹,鲁智深等人在赌博,武松在喝酒,林冲在练功,他也就这爱好了。
朱武正在看书,边看边骂娘。
我有些糊涂,在我心中,书是很神圣的东西,记载的都是圣人之言,前朝之事,我每次帮宋大哥搬书都双手捧着,生怕弄皱一点皮。
我问他为啥生气。
朱武合上书气呼呼地说,写书的人也是强盗。
我更糊涂了。
朱武说,写书的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难道不是强盗?
嗯,有点道理,我问他既然都是强盗,为啥我们犯法,他们不犯法。
朱武说,强盗分两种,一种是合法强盗,一种是违法强盗。
我问哪些是合法,哪些是违法。
朱武说,谁得了天下,谁就是合法,得了天下的人说谁是违法,谁就是违法。
朱武接着说,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君,没一个不是强盗,我朝太祖赵匡胤,本是柴世宗的臣子,捧着大周朝的饭碗,拿着大周朝的俸禄,却夺了人家位子,是强盗无疑。
前朝太宗皇帝,本是隋朝臣子,国家有难时不知匡扶社稷,却趁机谋反,后来为了争皇位,射死哥哥李建成,又把五个侄子一刀一个剁了,又杀死亲弟弟李元吉,然后把弟媳妇抢过来自己用,连强盗都不如。
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一伙强盗打跑了另一伙强盗而已。得了天下的,就是功臣元勋,自然有一帮文人来捧臭脚拍马屁,写书立传,流芳百世;败了的,就是乱臣贼子,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哪?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朱武说,要看天意。
(45)老黄和槐花
最近无事,升厅级干部的事总没影,问是怎么回事,回答永远是一句:
还在研究!
无聊时总去后山看老黄,老黄是头牛,名字我给起的。
老黄是我的战利品,有次下山抢劫,遇到一财主驾牛车载着女儿去赶庙会,财主肥头大耳坐在前面,女儿头戴围巾坐在后面。
武松二话不说,当头一刀砍了财主,鲁智深抢了财物,我拿着斧头对着女儿犹豫,我跟武松不同,他是人人可杀,我则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尤其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坐在车后,埋着头,瑟瑟发抖,看背影,应该很漂亮。
我用斧头挑开女人的围巾,当即愣住了,半边脸全是疙瘩,密密麻麻,我不由得想起了癞蛤蟆。
武松挺刀赶了过来,也愣住了,他喜欢杀漂亮女人,如此丑的,也下不去手。
兄弟们起哄说那个女人跟我挺般配,让我干脆娶了她吧,我拒绝了,我长得丑,并不代表我喜欢丑!
山上的规矩,不留活口,兄弟们商量半天,一致认为,让她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决定带她上山,谁看上就给谁做压寨夫人。
兄弟们要回山,没有多余的马,谁也不肯跟她同骑一匹,说谁抢的算谁的,我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只好把马让给了她,让她先行。
兄弟们都满载而归,就我自己,因为被她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工夫啥都没抢到,心里很窝火。
现场只剩一头牛,兄弟们抢劫时,极少抢牛,块头太大,杀了扛不动,牵着又太慢,赶不上回去的庆功宴。
看着兄弟们的背影,越想越气,提着板斧正要回去,这时老黄“哞哞”
地叫了两声,我正心烦,回身“啪啪”给了它两巴掌,这厮除了眯了眯眼,居然不跑不跳。
我正准备一斧头结果了这厮,突然一想,上山的路太远,还拎着两把板斧,太累,干脆骑着吧,回去杀了下酒。
这头牛是属驴的,不打不动弹,我都打累了,它还慢悠悠的,索性不去管它,走多快算多快。
从午时走到酉时,从酉时走到戌时,太阳落山时,终于到了半山腰,又碰到那个女人,正独自下山,我叫住她,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山上的头领都看不上她,让她快点下山,我笑笑,意料之中。
她的眼神像极了受伤的小猫,我突然明白了王矮虎曾讲过的笑话:
一美一丑两女深夜出门,途中遇到歹徒,歹徒放走了丑的,玷污了美的,他问我,是美的痛苦还是丑的痛苦?我说当然是美的痛苦,他说,错,是那个丑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摸摸口袋,只有五两银子,全给她了。
她千恩万谢,说不会忘了我的大恩大德,这套说辞都听出老趼来了,刚当强盗时,我也偷偷放过几个活口,他们当面感谢我八辈祖宗,转身就去官府里告我一状,还详细描绘我的相貌。这个倒也罢了,让我气愤的是竟然把我描绘得那么丑,真是岂有此理,希望这个女人不要把我说得太丑。
我问她叫啥名字,她说叫槐花,我点点头,让她慢点下山,不用急,她长得很安全,绝对没人打她主意。
我把老黄扔到后山,赶到聚义厅时,庆功宴都已经结束了,吃了两口剩饭,喝了两杯冷酒,窝着一肚子火,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跑到后山又给了老黄两巴掌,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我这人特爱管闲事,经常惹一肚子气,一生气就睡不着。吴用给出主意,数羊,说数到一千只就睡着了,我表面上说军师神机妙计,是好主意,但心里直骂娘,老子连十只羊都能数错,上哪数一千只去。
王矮虎出主意,说娶房媳妇就睡着了,不过看到张青天天鼻青脸肿的鸟样,也就心懒了。
这下好了,生气时,就去后山扇老黄两巴掌,扇完气就顺了,也就睡踏实了。
(46)行酒令
梁山别无他事,喝酒、抢劫、吹牛逼,唯此而已。
今天聚会喝酒,有文化的行酒令,没文化的答题,我很自觉,乖乖地坐到答题那一桌。
王矮虎这厮,仅念过两天书,三字经都背不全,就敢跑到有文化那桌装逼,每次都醉得抱着老黄叫娘,醒酒后还大言不惭地炫耀:“兄弟我可是在有文化的那桌喝醉的。”
他那行酒令,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我早就摸透了,什么“酒是米做,不喝是错。”要多下流有多下流,呸!人至贱则无敌,王矮虎算是贱到家了。
晁天王领第一杯酒,说“女人大点口,男人全进去”。
众人哄堂大笑,我也跟着哈哈大笑,其实,我真不觉得有啥好笑,既然众人都笑,我也只好附和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