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了一夜,又落了一个中午,茫茫雪原,雪深过膝,人马俱不能行。小兰小燕心系小姐安危,每日里怔怔地望着那雪,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回万盛山庄去。丁正丰自和兰姐击掌,每日早起时看那四轮大车一番,晚饭时再看一番。对他来说,龙一一刻不来,就料得龙一的凶险多得一分。一连七天,七天担心吊胆地瞧过,连张鹤柏松也没现面,心里一直悬着的块磐石落定,料得龙一大是不祥。这天草原积雪消融过半,健马可行,诸葛风伤处经过包扎,无甚大碍,起身告辞。丁正丰并七位兄弟送出堡门。
诸葛风告辞上马,两位外庄好手捧了回礼,外露兵刃,紧随其后。小兰小燕待他们走远,方跟在后面。一行人不声不响,向雪原奔去。众人目送二女值到去远,这才转身回堡。丁正春道:“七弟,你去扬州什么时候起程动身?”丁正丰道:“再等几天。”丁正丰又等了三天,三天中仍不见龙一返回,方决定第四日动身。
他夫人给他打点好行李,一套衣服,一把鬼头大刀,一袋寒酒,一包咸羊肉,料得他来去顶多一个月,备了足够用的五十两银子。春夫人递给他个小包,叮嘱道:“务要多多拜上中原大侠,堡里寒薄,二百两银子实是不成敬意。”丁正丰一一点头。吃过早饭跨身上马,和众位哥哥作别,宝马载着他溜出城堡,向南纵驰。雪原茫茫,但在这宝马足下,皆近在咫尺。
丁正丰待马行得片刻,调转马头向西,纵得一阵,再转而向北。茫茫草原,要出得关内,必须经南面燕门关,方可入得关内。丁正丰折向西行,再转而向北,乃是要找寻诸葛风一行的马迹,好去万盛山庄,察看龙一是否得手究竟。万盛山庄在他堡西面深处。丁正丰还没出堡时,便想着要前去一探,只是事涉日月教内乱,他不愿众位兄弟担心,因此折转而行。行不到一柱香时,果见得五骑骏马踪迹。丁正风喝了口冷酒,西趋万盛山庄。
他任马一路跟踪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雪地中现出排庄子,把马放缓,但看得这庄子比他丁家堡的园围大三倍不止。雪白成群簇捅着的屋密密麻麻,好不兴旺。庄子外有着四五个马群,约有千余匹!马群涌动,八九十条汉子并无数条牧吠压缩着马队。丁正丰暗暗心惊,心想:“上番到他庄子来,尚未瞧见这许多匹马,万盛山庄财雄势大,当真不可小觑。”及得近前,庄子大门口六骑马追逐嘻戏,庄内隐有笑声可闻,其乐融融,竞是没半分大祸降临的模样。丁正丰心里怦怦直跳,暗想:“龙一没下辣手?那小姐没事?”想起龙一破门之凶,暗道:“断无此理!”忽心里一动:“是了,龙一到此,必到小兰所说‘傍晚到得那山’龙凤的藏身之所去。我何不去打听打听。”拍马向六人靠近。
六人本是门差,天寒地冻,禁寒不住,追逐取暖,见得有陌生人来,忙的驻马分列大门两侧,左右各是三骑,甚是规矩。丁正丰取袋灌了口冷酒,道:“众位小哥请了。”六人齐是还礼,带队的道:“大爷可是来投我万盛山庄?”丁正丰道:“不巧得很,兄弟我路过贵庄,看你们庄上人雄马壮,好不钦佩。”六人听他不是来投他万盛山庄的,紧缩的马队顿时放松了些。带队的笑道:“万盛山庄威风,朋友你也不错,哈哈,朋友是要投哪里去呀!”丁正丰道:“正要请教——这里哪里有座什么山,从这里骑马去能够刚好在一日内到达的?”六人齐是一愣。一人道:“朋友去哪里干嘛,那里可冷得很。”伸手指北面,“一直往前走就是。”丁正丰要的正是这句话,喜道:“兄弟要去采些药材。”又道:“你们家耶律红小姐,不在庄中吧?”说完瞧着六人眼色。他出奇不意地一问,是要得知耶律红是凶是福;龙一是否得逞,全在这小姐是否安好——丁正丰心里又是怦怦直跳。
果然这人毫不及防,奇道:“小姐在庄中呀,朋友怎说不在?”丁正丰大喜,笑道:“你家小姐艳名远播,我也是听人说起。”六人齐笑道:“朋友怕是听错了,咱天我们还见过小姐呢!”丁正丰更无怀疑,心道:“这小姐无恙,那么定然龙一多厄。龙一既然必去龙凤那里,宝马神速,何不去瞧瞧呢?”既没亲眼见到龙一生死,终究是放心不下,略一沉吟,便即北行。
雪中疾行,本是寒气彻骨,汗血宝马疾行如飞,丁正春坐在上面更是感到彻骨的寒气。行得一刻,他全身热气几欲散尽,只得住了马,狠狠地吃了些咸肉,大喝了几口冷酒,待得身上有了些热气,这才催马又行。片刻,望见北面现出连绵雪峰,竟不知有多少座山,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听那人指点好象只是一座山,怎的山峰如此纵多,单要找到龙凤所在的那座山峰,自己又是不识,谈何容易!不自主地把马放缓。回头后望,一条歪歪的蹄印拖到尽头,回去不知又要多久,好不犯愁。可也便是这望得一眼,忽地心中一动:龙一或许踏雪无痕,不见得别人也不见踪迹。想到这,顿时精神倍长,仔细寻起人踪马迹。他宝马有如电闪,丁正丰催得它横切直坚,几个轮回,终见雪地中有浅浅的细线.下马端祥,果是排人踪,辩出五双足印:三双较大,深浅不一,是男子脚印;二双略小,是女子脚印无疑。男子便定然是龙一,张鹤,柏松三人,女子中定有个是耶律红;一人脚印甚重,显是身已受制!
丁正丰这时已来到山峰下面,他望了望前面座山峰,想到龙一或者正在山上,不由得心惊肉跳,忽又一想:是了,龙一在不在山上,看有没有回去的踪印便知。丁正丰想到这里,当即便在这踪迹旁堆起座小雪峰,喝了两口酒,把空酒袋放在雪顶,便于好寻,这才去找龙一下山的踪迹.
他这一来寻得格外仔细,但雪地上除了松融融的雪外,就是连半个踪印也不见。寻得半个时辰,一无所获。丁正丰无奈地回到酒壶边,喝干了一点淋淋漓漓的剩酒,对着那脚印发愁:既没有踪印下山,那么龙一及耶律红定然都在山上,耶律红在山上,自然不可能在万盛山庄,那么在万盛山庄前问的那番话就是假的了,可假的自己又怎地看他神色看不出来呢?难道是诸葛风弄的鬼?心下但感说不出的好奇。待要上山,更感只要再往前走得几许,便会十有八九命葬这里,身上冷得浑身罗嗦.待要回头,怎堪甘心?又想:"龙一倘若没死,这么多日怎地还不下山;耶律红倘若没死,为何也不下山?难道都死了,拚了个干干净净?更冷静地想到龙一龙凤武功相若,龙凤苦心潜修,龙一漂泊不定,龙凤定然敌得过龙一。耶律红受制,龙凤少有帮手,八九拚了个干干净净。想耶律红若死,对秋儿可大有干系,当下心里一横,再也按奈不住,拍马再行。
去的踪印直到座大山前面,断了踪迹。丁正丰止了马,在马鬃上轻拍几下,示意它在此等候,取刀在手,跃上山峰。寻不多时,踪影又现。连翻过二座山,到得一座突兀高峰的平缓处,现出两间茅屋来。一间倒塌在地,一间没了门,可看到茅屋里的两个薄团,大门旁边的雪中露出截断枝,门前脚步印庞杂,有的地方雪面很薄,落脚略是一踢,现出枯褐路径.在丁正丰站立的左手近旁有个雪堆高有半尺。丁正丰孤身一人,瞧得这等境状,虽是握刀在手,也不禁瑟瑟作抖。
他不敢向茅屋走去,见左首有行女子上山的足印直通山峰,略一沉吟,落脚极缓极缓,把脚尽量放得无声,上得一步,抬一寸步,边小心奕奕地仰视。迎面森寒的银松饱蘸着雪球,远处高峰连绵,天地寂渺。走得上来,是具宽若七丈开外的峰顶,突兀的有座坟,四周略是平坦,不见一人。丁正丰早料得会有人死,一见下只呆了呆,大着胆子走到坟前。但见是座新坟,泥士疏松,坟前竖着块松树牌,也是新削的,上面刻着一行字:“师傅龙凤万古长青,徒儿有红深泣。”丁正丰只一见得,宛如睛天打了个劈雳,失声道:“龙凤死了!”他这下当真惊骇到了极点。龙凤死了,龙一踪迹全无,自是龙一还在。龙一举止疯狂,武功奇高,这刻定然夺得密闻,前去了日月教坛。日月教无人能敌,将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手下。震惊得半天,看着上面“有红”二字,想道:“有红是谁,她还有个徒弟活着,除了个耶律红——是了是了,‘有红’便是耶律红,她不敢直书其名,便是为了避祸。想不到耶律红居然还活着!一想到耶律红还活着,顿时来了精神,但又转念:不对,她脚印没下得山去,只怕也是死了。丁正丰现下既得知这地方曾发生过一场血拚,人都已不在,顿时大起胆子四下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