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月光下,只见这人是个老者,衣着打扮,宛然是南宫世家中人,丁奉便持剑不动。那老者先出剑而在丁奉后拔出来,一时给惊住了。吹牛角号的十多汉子见得惊动,忙地撇了手中长号,个个绰枪在手,齐扑过来喝道:“谁?”;“李大爷,什么人?”。罗雪不识那老者,其他的人都是认识,眼见势拔弩张,急中大声叫道:“我是罗雪,别乱伤人!”挺身踏前一步。
罗家庄十多人奇是一愣,旋即近前一看,事隔三年,罗雪虽是有了些变样,八九却还是辨得出。一见之下大喜道:“是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哦——哦小姐回来了!!”欢涌过来,把罗雪围在当中。罗雪乍见儿时伙伴,心情激动,那老者一听来的是罗雪,忙地收了剑喜道:“原来是罗雪小姐归来,天大喜事,小老儿南宫世家白世金,惊撞莫怪!”拱手一礼。丁奉见他无甚恶意,方收剑入鞘。便这时又有几人奔来,三个人在前,两人在后。五人口里都是喜叫出声道:“是雪儿吗?在哪在哪?!”
十多人齐道:“是小姐回来了!”当先两人奔到,是三个跟那老者一样打扮的老者,看见罗雪,个个脸上神采飞扬。忽地其中一个见到静立一旁的丁奉,脸上神色一变,拔剑出鞘道:“原来是你这小贼,几位兄弟,上次暗算了我跟胡兄弟的就是他!”原来这人正是那日在酒楼里,给丁奉一筷射中左腹的那人。应他声另三人齐声怒道:“什么?”精光闪动,四柄剑将丁奉困在场中,后面奔着的二人赶到面前。
罗雪涌身上前道:“不要动手,他是我哥哥。”南宫世家并众人都是一怔,给她话怔住。那持枪奔到的两人中一人喝道:“雪儿,快出来!几位伯伯好大的面子,出来帮我们找你,你还敢护着别人!”罗雪回头一看,一个是他二伯罗冰,一个是她三哥罗虎,各叫了声。她身处两难,并不退步。
丁奉一直没出声,也没拔剑,这时说罗雪道:“你走开,南宫世家人好不要脸,你入得他家,只怕也不好受,我这就出剑,将他四人杀了,断你这条后路,你另觅个婆家。”右手伸出,抓住大惊的罗雪右肩膀,手一抬,向着罗冰提起送出,把剑拔出三分,耳听眼视,便要杀人。
罗雪给罗冰接住。南宫世家四人见得他这一提之功,神色都微是一变。罗雪一经落地,口里呼求道:“哥,哥,哥——”一连叫了四声。丁奉头也不看她,可心里终是软了,手一缩,将剑插入鞘中。罗雪身给罗冰拉住不能动,只一见得他这一收手,心里便是一荡,忍不住地流出泪来。罗冰大是奇异。
在丁奉左手的一个老者厉声喝道:“你敢公然辱骂南宫世家,可得说个清楚,倘若我们一举手杀了你,大伙还只道我们杀人灭口。你信口雌黄,我南宫世家一向光明磊落,可有什么不要脸之事?这里人人听得,若有半句不尽不实之言,叫你立时身受千刀万剐之苦!”气恼当头,手一抖,长剑微微作响。罗冰手一挥,喝道:“围起来!”四十多个汉子齐道:“得令。”将丁奉并南宫世家四人围在一起。丁奉毫无惧色,眼逼给他射了一筷的老者道:“你说我暗算你,可不知当日在那酒楼中,是谁先暗算谁?是南宫真先暗算我吧?”
三个老者眼望那中筷的老者郝运通。郝运通脸色一变,愤声说道:“江湖中规矩,谁敢在旁偷听说话,便将他杀了也毫不为过,你在旁偷听我们少主说话,我们少主射了你一筷,依我说只可惜没射中!”丁奉哼的一声道:“你说的有理,但话要说清楚,当时一层楼上共饮,不期而遇,怎能说是偷听?难道那家酒楼是你们包了下来的?”郝运通道:“这——”他们那日只准备接了庆元帮的礼金便走,实没想到会另有他事商议,因没将那一层包下,何况他中了伤总是怀恨在心,从没思到其中过节,此刻细论,还是已方理屈,不由怔住了。另三个老者心中便有了数。
丁奉道:“这也罢了,江湖中规矩,有恩不报,枉自为人,当日我出手要杀了你三人,却只将你们伤了,是何人救得你等性命?”郝运通脸上蓦地变色,那日他三人给丁奉伤了,回到南宫世家,众口一词,只说南宫真是给多管闲事的沈一万伤了,众人自是深信不疑。不想这刻自己意欲借几位兄弟之力,以报前仇,给他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这于他南宫世家当真是大大有损,可又发作不得。眼视另三人,见们都向自己点头,便一起收了剑。
那左侧的老者微是羞惭,向丁奉抱拳道:“是我南宫世家负罗雪小姐,阁下指教的是,想来阁下必是中原大侠门下丁奉丁少侠了?”丁奉哼的一声,松了按在剑柄上的手,那人讨了个没趣,大是尴尬。在丁奉后面的一个老者上前,朗声说道:“罗姑娘本和我家公子联了姻,她对我南宫世家的恩情,也只有公子本人才能报答得了她。”话峰一转,“至于丁奉少侠跟我南宫世家有隙,眼下谁对谁错还不知晓,我家公子就在附近,待我禀告了我家公子,少侠想来个怎生了断,便怎生了断如何?”他见丁奉既能连伤公子三人,自己四人显是不敌,且先把他拖一拖,待那边仍有的四位老伙计过来再说。他一番话,既示了歉意,又按下了伏兵,又毫不示弱,端的说得密不透风。
罗冰散了合围庄众,大是震惊:丁奉连败九大高手,江湖中人传得沸沸扬扬,眼下更知连他一向倚重的真公子都是给他伤了,此人武功之高,大使他惊心。想到自己刚才对他无礼,不安地看罗雪道:“你认他作了哥哥?”罗雪点了点头。罗冰方放了心。丁奉道:“我来这里,是送我义妹罗雪的,算什么账,以后再说,我不希望另起瓜葛。”郝运通等求之不得,齐抱拳说道:“就依少侠之言,以后再说。”丁奉总算瞧在罗雪脸上,还了一礼。
罗雪甚不自在。罗冰喜执丁奉手道:“既是罗雪兄长,请!”一行来到火堆之旁,早有人抢前从账蓬里搬了几张凳子摆好,一张当中,罗冰坐了,五张呈两列摆开,请南宫世家四人,并丁奉坐了,空出当中老大个地方。罗雪看罗家众汉子持枪森然两列,宛如大将军升账,知道是要收自己回罗家去了,心里既是欢喜又是不安,偶尔眼视丁奉,丁奉也正目不斜视地瞧着她。
罗冰喝道:“罗雪。”罗雪跪伏地上,应声道:“罗雪在!”罗家庄留下了祖上罗成的枪法,连出将入相的切口也留了下来。罗冰道:“三年满了,你学了些什么回来?”罗雪道:“我学了,学了点兄长的青云剑法。”她听丁奉刚才称自己为义妹,这当儿便改口呼他义兄。丁奉闻言心下抖动,连一众人惊“青云剑法”之名向他投目也不知道,只一个劲地盯着罗雪。罗冰继一喜后看得丁奉模样,暗暗生怒,喝罗雪道:“做过什么坏事?”跟着一一祥问。罗雪一一回答,那样子柔顺极了。罗冰道:“可伤杀过什么人?”罗雪道:“——杀,杀了二个万刀会中人。”南宫世家四人互相抬望,似甚不信。罗冰道:“万刀会中人?——我罗家跟万刀会势不两立,杀也就杀了,杀得好!”
又问了一些,说道“很好,你站起来,三年前你爷爷送你出罗家,是希望你学得高深武功回来,如今你天幸学得青云剑法,满载归来,我重收你入罗家,你私下里愿不愿意?”丁奉心中亦是一抖,暗道:“你愿不愿意?”他将罗雪送到这里,看她对他们柔顺屈服的样子,心中大是不适,近乎一种自私的本能认为,你只有对我才柔顺,对他们怎么能柔顺呢?但见罗雪怔得一怔,跪伏的身子一挺道:“愿意!”丁奉心中顿然一抖,恨不得一把将她从地上抢抱手中,好好的丁存一番,不使她那颗心冷落,但继而一想,断不可能,便立时心中大痛,被一股无名的深伤重重包围。
但听罗冰道:“很好,祖上的一些规矩你也知道,不必赘述——罗虎。”罗虎躬身道:“在。”罗冰道:“你用罗家枪法,接他青云剑法。”罗虎道:“是。”从一旁接过一竿铁枪在手,威风凛凛道:“师妹,你不必手下留情,我也不会留情。”罗雪起身拔剑道:“哥哥出招罢。”罗虎大喝一声,挺枪当胸挑去。
罗雪避身,以剑隔枪。丁奉看上去,罗家枪法虽在罗雪手中毫无锋头,却在罗虎手中使出股刚劲霸道的势头,也是套过得去的枪法。对这套枪法的拆解,他是早教会罗雪的,但见罗雪把剑使得灵动,对罗虎威武霸道的枪法生怯,见隙不敢当即立断。露得四五回,才绊得罗虎倒在地上。罗雪手中剑一伸,抵住罗虎胸口,算是赢了。
持枪的十多汉子都是一愣,他们或多或少都学了点罗家枪法,眼见罗虎正宗的罗家枪法给罗雪青云剑法灵巧的打败,心中对罗雪大是佩服,一人叫道:“好!”于是齐声叫好,跟着就地跪伏,叫道:“恭迎小姐回庄!”一声跟着一声,声震天响,仿佛燃烧着的火焰也给挤得一闪一闪的。罗雪心热,收了剑眼望众人,心神惴惴。罗冰起身喜道:“雪儿,三年来可辛苦你了,好了,到家了!”罗雪忍不住滚出激动的泪花,点了点头。罗冰对丁奉道:“名师出高徒啊,原来丁奉少侠是雪儿的师傅,义兄义妹之言,不过是遮人耳目。雪儿,快来叩谢恩师!”原来罗冰见罗雪眼总是望着丁奉,对二人心中已是生疑,此刻又见罗雪剑法精奇,绝非只学得青云剑法一点,两人孤男寡女相处良久,难免有肌肤之亲,这事落在人耳里想也不敢想,他头脑机灵,又见南宫世家四大家将脸有怒色,顿时将他硬栽成是她师傅,在任何人眼里,义兄义妹什么事都可做出,但师徒间却断不会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