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正丰跟在小燕,兰姐身后跃出,上得屋檐,只见星星点点,约有七八十个人手持火把兵刃,将屋顶照得通明。黑衣少女跃上。四人处在两丈来宽的一段屋脊上,无疑已成了瓮中之鳖,拜月神教独霸江湖,果然盛名之下景状不虚。被耶律红出手伤了的是个精瘦的老者,给两个教众扶起身来。丁正丰依稀有几分面熟。再定睛一看,心里便蓬的一响,瘦老头儿正是那日在燕子楼前抢夺自己宝马的那人,不想是拜月神教中人!
只听一人大声道:“五公子到!”众教徒听得,齐跪伏瓦上,大叫道:“拜月神教,文承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叫过后一片静寂。半晌,一人哈哈大笑三声,在一白眉老者紧随之下,从一处黑暗中闪上屋顶,脚轻点,衣袂飘飘,缓缓掠落在瘦个老者身前,正是那日跟瘦个老者坐在一桌上的另两个!五公子衣袖一挥,喝道:“免了。”众教徒齐道:“是,谢五公子!”刷地齐站起身,依旧高举火把兵刃,气势更旺。白眉老者惊道:“老三,你怎么了?”
老三抖擞道:“我,足踝中了她一射。”紧抓的手松开,现出血淋淋的半截笔筒。白眉老者惊声,五公子只看得一眼大怒,森寒的目光一扫丁正丰四人,喝道:“她人呢?人在哪里?”五公子自从在燕子楼给耶律红点了穴道,受迫放掉丁正丰以来,一直紧追耶律红到扬州,要探得她是何来头。拜月神教众遍布天下,他每时都能得到耶律红的消息,但耶律红所骑的是千里马,丁正丰所骑的是汗血宝马,二人一追一纵,扬州虽小,他三人却也丝毫追之不到。苦追二个多月,方于此刻追上耶律红,匆匆地召了七八名教众合围,本料定十拿九稳地能将耶律红逮住,但不料还没交手,便给她伤了一位好手,当时之下,真是说不出的惊骇,刚来时的萧洒神气,丝毫不剩了。
老三道:“在,在底下。”五公子吃惊,退后一步道:“姑娘是谁?就请现身一见?”可是没有应声。拜月神教教众齐扬火把怒喝道:“拜月神教,文承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白眉老者挥手,将他们喝声止住,拱手向丁正丰四人道:“几位朋友,拜月神教刘五公子在此,请你们贵人小姐出来一见。”他老成练达,虽只见过丁正丰,但料到四人必定跟那少女是一伙的,再者挟持他四人也可逼她出来,是以这么说。兰姐素来有智有勇,唯在这当儿不敢言。只听耶律红的声音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竞敢一路跟踪我而来,龙二死了么,这么急着来找我?”
她声音轻轻说出,便宛如在众人面前轻轻说出一般。众人并白眉老者、五公子莫不一惊。五公子道:“你,你是谁?胆敢呼我教主伯伯的大名?”耶律红道:“我是谁,只有龙二才敢问我,你们再跟着我,就杀了你。”五公子大是一震,颤声道:“你,你——”耶律红道:“龙二死了莫?”白眉老者大怒,手一挥道:“你才死了,好大的胆子。”拜月神教众教士见得手势,齐将火把一低,便要冲进屋去。忽嗤的声响,白眉老者“哦!”的痛叫,身子软倒,滚落下去。五公子大惊喝道:“住手!”众拜月神教徒都惊退原位。五公子疾如流星地将白眉老者抓住,提起放在火光下,只见一根笔筒生生射穿他右足骨,深插在左腿骨中,血流如泉涌,伤势极重。白眉老者当即昏了过去。兰姐四人、五公子并奔过来的两名拜月神教教徒见得,神色都是一变。
两名教徒喘着粗气将白眉老者抱开。五公子脸色白了,忍得一忍,终于答道:“我教主伯伯还好好的活着。”是向耶律红馁协了。耶律红仍旧轻轻道:“很好,你给我带句话给他——要得知血鹰秘笈,最好这一两天呆在教坛里,我会前去找他。”五公子蓦然惊耸至极道:“《血鹰剑谱》!”突地明白过来,啊的声道:“你,你是龙凤、龙——”手足打颤,忍不住要说出,但又不敢吐出。耶律红哼声道:“还等什么?”五公子张目结舌,急地一揖道:“是,我这就将话传给教主,也不再跟踪你。”起身喝众教徒道:“还不快谢谢我们拜月神教的好朋友?”
要知《血鹰剑谱》自龙二手中失传,一晃已有二十多年,这刻龙凤传人愿意交出找到《血鹰剑谱》的密决,那于他拜月神教当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称好朋友是太轻的了,实不知她姓耶律名红,否则要称红圣姑,给她以拜月神教对女子最崇高的称号。众教徒应五公子声齐道:“谢谢我拜月神教的好朋友,拜月神教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喊声仍是响亮。便这倾刻间,丁正丰跟兰姐两两相望,同时明白:耶律红之欲去拜月神教坛,乃是要以《血鹰剑谱》之秘,换丁奉出黑风堂。兰姐向发呆的丁正丰微微一笑。
五公子道:“姑娘,以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请早时移驾教坛,龙教主并我等定当恭候,就此告辞。”身子也不见纵起,平平飞去,闪落在黑暗中,看不见了。黑衣少女莫不骇异,以五公子如此武功,竞对耶律红害怕得胆战心惊,那耶律红斗丁奉,显是丝毫没尽全力,更她竞有什么秘笈,居然使得人人闻之色变的龙二教主恭候,在她这个拜月神教小小杀手,当真是耸然听闻。只她从没听说过《血鹰剑谱》,更没听说过龙二师妹龙凤跟《血鹰剑谱》之秘,怔怔发闷。众拜月神教徒纷纷跃下,在地面熄了火把,片刻离去。兰姐大松了口气,向丁正丰道:“走。”跟在燕儿后跃了下去。
丁正丰仍没动,黑衣少女忍得一忍,道:“丁五爷,她真是剑秋的婆媳?”丁正丰木然看她,想要不点头却仍是点了点头。黑衣少女浑身一缩,一咬牙道:“好。”跃了下去。她大踏步窜进耶律红房间,大叫道:“我答应你。你快去救他!”耶律律红正给兰姐引得轻轻发笑,见得她闯进,但看她气喘呼呼的,又不觉好笑,收了笑容道:“他在哪里?”丁正丰也跟进来。只见耶律红起了身,因稍近书桌旁更看得分明,脸色红润,身材娇好动人,眼中饱含沉静睿智的光茫,不由得为她美貌所慑,说不出一句话来。
黑衣少女也似到此时才发觉她的美貌,呆呆地打量了她半晌,长叹口气道:“在五六里外的黑风堂里。”又道:“你真漂亮——不过在他心中,恐怕也比不上——”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另一个人。”又顿色道:“我刚才笑,也是笑的这个意思。”兰姐微是一惊,拿眼看丁正丰,想:“丁大公子怎的还喜欢另个女子,小姐定不乐意。”耶律红稍是一怔,淡淡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三家庄的那个欧阳凤?”黑衣少女大是一怔,奇道:“你怎么知道?”丁正丰惊得呆了。三家庄的欧阳凤,那八九便是中了黑沙神掌的那女子,多半就是罗雪了。当时他并不知道,所以毫没放在心上,不想耶律红竞也能知道。
果然耶律红道:“她就是罗雪。”黑衣少女更是惊住了,呆得好一会,叹道:“正是,她就是罗雪,丁奉念念不念的,只她一人。”说到这里不禁又哈哈一笑,“你再美丽,不也是没有份?”小燕忍不住喝道:“胡说。”黑衣少女向她瞪得一眼,却也不笑了。耶律红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你并不需要我帮忙就可救他。”黑衣少女道:“什么意思?”
耶律红缓缓踱步,道:“你能到五里外找我,就说明丁奉并没有立时凶险,江镇北不在。其实江镇北纵然在,也杀不了他。”退步依旧到了桌边,问道:“江镇北什么时候来?”黑衣少女瞪目结舌,盯着她气喘良久,老老实实道:“你说的不错,听说明天就来。”兰姐丁正丰面面相觑。小燕道:“菜早凉了,丁大公子即是暂时没事,兰姐我俩去将菜端来。”
不一时菜到,黑衣少女告知了自己姓王名芹,五人都入了座,耶律红道:“王姐姐,我想知道,他自从自伤了一刀,从中原府中逃出去后,是怎生加入黑风堂的?”王芹怔怔地瞧了她眼,连喝两杯酒道:“好,我说。既是敬重你,也是敬重他。”兰姐道:“这当何说?”王芹看了耶律红两眼道:“你小姐这般厉害,他自然是属于你们小姐的——”话一出口,感到丁正丰在侧,不宜说下去,便取而代之喝了杯酒,闭起眼来体会这苦滋味。耶律红脸上晕红,小燕碰兰姐胳膊,两人忍笑。
王芹又忍得一阵,道:“那日他自伤了一刀,翻出院墙,便即无力摔倒,是我顺手牵羊,将他偷走了。南宫世家并罗家庄请了那么多好手来找中原大侠晦气,黑风堂惊觉,江堂主派我跟另两名杀手悄悄监视,必要时助中原大侠一臂之力。但那日暗中伏着的好手着实不少,我们不敢动。丁奉进去,我跟着进去。他出来我也就藏在一边,把什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抢走他是觉得他硬朗,有情义。“
丁正丰道:“原来是这样,真不知怎么感激芹姑娘搭救他之恩才好?”王芹淡淡一笑,道:“他以后数次救我,我还不知怎么谢还给他呢!说来惭愧,五爷今天跟踪我,跟踪得好险,若是他心情不好,突然射出一刀——”丁正丰惊道:“你们察觉了我?”王芹似想起了丁奉,毫没笑意,说道:“知道,只是他不愿见你。今天他来杀九龙鞭史铮,是他最后一次杀人,他今天心情好,不愿杀人太多,否则只一刀射出,嗯。”丁正丰道:“最后一次杀人?难道今天便是他退出黑风堂之期!”王芹点头。不止丁正丰,连耶律红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