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普通的民歌集子是Percy:The Reliques of Ancient English Poetry同Evervman’s Library里面Brimiey Johnson所选的A Book of British Ballad;若使要一本搜集无遗,考证精详的本子,那就不能不推Child’s Endish and Scottish Popular Ballads(5vols)为第一了。剑桥大学出版部印有节本(Studem’s Cambridge Edition),然而也是有七百多页,字又是印得很小的。这部书的确是想研究歌谣者所必备的。
伊利莎白时代的诗歌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英国文学的极盛时代多半是当女皇执政的时候。伊利莎白女皇看到英国戏剧的成熟,同英国抒情诗吐萼扬华,开得满园春色,安女皇朝英国散文演进成为一种玲珑的文学工具,维多利亚女皇朝,英国那几位最伟大的小说家都正在写下他们不朽的杰作。这三朝里尤以伊利莎白时代最为动人心魄。那时文艺复兴的思潮震荡了全欧,人们大梦方醒地望着这个“世界的发现和人的发现”,大家都怀有无限的热狂和希望,个个人都觉得身里充满着跃跃欲试的生命力。英国那时又值隆盛之世,百姓过着太平的日子,没有什么苦闷,老是笑嘻嘻地听听慷慨激昂的骑士故事和荒诞不经的海客瀛谈,看看演戏,赛会,假面剧种种的玩意儿。他们一面还吸收罗马的古典学问和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的文化,酒馆里的主顾常拿文学批评来做高谈阔论的题目,朝野一同显出一派新气象来,人民生活的内容可说是丰富极了。在这块肥沃的土壤上就开出了万千朵临风招展的抒情诗小花,那一种斗艳怒发的盛况是英国诗坛上空前绝后的巨观。
这个时代的抒情诗有两个特色,它们的情调具有天然的甜蜜同新鲜,好像乡下的山歌,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却是这么可口,这么清新,真可说是天真流露的作品,好似我们的《古诗十九首》。那一种简朴不俗的口吻,后人虽然非常欣赏,却绝不能做到,这也许是因为此后时代精神同大自然是背道而驰,到我们这般尝着世纪末悲哀的人们,对于它们更只有含着无穷惘怅的赞美了。当时一位大诗人Sidney说道,“瞧你自己的心写出来吧”(“Lookin thy heart and write”),这句直爽的话可做当时诗人的考语,他们都是童心尚在的可爱人们。他们的第二特色是根据这个特色而来的,因为他们情感纯挚,所以他们的思想也是直率挺拔,会深刻地印在我们心里,他们的诗里存有壮健的意味,这也许是出于他们那种简单的人世的人生观,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忙人,不像后来文学家那样雕琢字句,沾沾自喜,化为一个没有心肝的无聊文匠,一些洒脱的气概也没有,自然只能写出柔弱不振,四平八稳的句子了。
Sir Walter Raleigh(1552~1618)——他是伊利莎白朝一个权臣,他又是一个探险家,一个战士,一切骑士的精神他全备有了。据说番薯同烟草都是他介绍到英国的。他后来被詹姆士第一杀死,为的是要讨西班牙皇帝的欢心。他临刑的前一夜还做一首滑稽诗,这种如虹的意气的确是那时候的风尚。他不是一个有名的诗人,然而他有几首诗非常可爱的。
史本塞(Spenser,1552~1599)——他年轻的时候很穷,在剑桥度苦学生的生活。后来做了许久的官,最终死的时候却又是很穷,BenJonson还说他是饿死的,这也许是为着要说得动听点吧。他最伟大的著作是《仙后》(Fairy Queen)。他的诗浸在幻想的境界里。他是幻觉的,不是善于观察自然同人性的诗人。但是他的诗情是这么缥缈,他诗的音调又是这么铿锵,人们都把他叫做“诗人们的诗人”(The Poet’s Poet)。
Sidney(1554~1586)——这个豪爽英迈的青年是史本塞的好朋友,他在战场上忍着口干将一杯难得的水给身旁的兵土去喝,这件事是谁也知道的。他著作的范围极广,批评同创作两方面,都有相当的成就,可惜才过三十岁就死了。
莎士比亚(Shakespeare,1564~1616)——有人说他是世界最伟大的文学家,这大概不是过誉吧。他对于人性有极深切的了解,他看出人性的丑恶同美善。他不单写出人间世一切的色相,而且画出人们黄金的幻梦,所以他既是写实作家,又是浪漫作家。他对于任何种的人都有同情和原谅,所以他所描写的是真正的人性,一点儿偏见也不杂在里面,他心里本来是给温情占满,毫无偏见的余地了。他使用文字真可说是神工鬼斧,他毫不费力地用美丽的句子将他那微妙的意思传出来,文字和意思在他手里达到平均的发展,恰到好处,两不为害。据说他对于自己的作品不大重视,发财后,在家乡过舒服的日子,绝不问他著作的存亡,自己也不去把它们收集起来,这的确具有大文学家的风度。他的短诗神采飘逸,天衣无缝,不愧仙品之称。
Campiom(?~1619)——是一位有名的医生,他的诗几乎全是为乐谱做的;音调甜蜜可喜。但是他却有一个主张,以为诗歌应当是无韵的,这类错误是诗人充作批评家时所常犯的。他的批评学说不久就被人们忘却了,而他的诗歌却与天地同存,这也可见出乎感情的东西的力量是超过出于理智的,因为那是个人性格更深的,更基本的表现。
BenJonson(1573~1637)——他是这个浪漫时代里的古典主义诗人,他反对史本塞,以为不该乱用风花雪月的字眼,他心中理想的是表现得恰到好处,强弱均匀,一丝不漏的玲珑作品。他自己的小诗是具有男性的壮健和女性的秀雅的。这两个性质好似相反,其实相成,精练的句子常使人觉得秀色照人,拖泥带水的东西却绝说不上柔美。
Donne(1573~1631)——他也是史本塞诗派的反动者,他弃掉普通所谓的文字同诗的题目,专从枯索平凡的现实里去找诗料。他能把臭虫说得非常有趣动听;这样子不用诗的情调遮住现实,却将现实加以诗化,是很近于近代人和现实肉搏的精神,所以他是近代人所喜欢的。他不单是热情沸腾,而且思想玄妙,能够挟着热情一道儿奔驰。他被约翰生称为玄学的诗人,他的诗里每个意象,每个显明的思想后面都隐隐地现出人生同宇宙的最终神秘的闪光,使人们想入非非,所以玄学诗人于他倒是个好名称。
十七世纪诗歌
Ben Jonson同John Donne既是一反伊利莎伯时代作风的诗人,他们自然而然地另开一种诗派,Jonson的古典主义,和Donne的用古怪的幻想溶入诗里都成为第二代诗人的风气。当时诗人专取一个很小的题目,堆砌上许多惊人的比喻,用严密的构造将四五佳句紧凑成一首完整的短诗。他们失去伊利莎伯时代雄伟壮丽的魄力,因为文艺复兴的高潮已经退下去了,他们不能喷出火焰,只能结些晶晶的露珠。虽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是在这类小慧可人的好玩的诗里,他们不失为达到完善境界的聪明人了。但是这些情诗太斫琢了,弄得后来只剩下形式,里面没有什么真情。恳挚动人的情歌暂时不再现于文坛了,一直等到十八世纪的勃莱克(Blake)彭斯(Burns)这般人出来,我们才又有一巢新的歌鸟,唱出牵情的相思曲。Herrick(1591~1674)——他和Donne一样,也是一个牧师。他的抒情诗音调非常悦耳,好似清溪的歌声。他唱着鲜花,茅亭,彩柱,畅饮。暮春和盛夜的好景,新婚的夫妇和他们的喜筵,以及天堂的欢娱。他是那时代写短诗人们里的最大诗人,他的诗里存有永生的青春和不醒的幻梦。
Waller(1605~1687)这位十七世纪里享有盛名的恋歌作家的特色是甜蜜。他在诗的形式上有个大贡献,他把古代诗人的对句诗体裁(heroic Couplet)改良一下,就变为当时新诗最普通的形式,在诗坛上占有一百五十年的势力。Lovelace(1618~1658)——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才华又佳,所以当时人们都爱他。不幸得很,他因为忠于王事被反对党囚闭起来,他的爱人,Lucy Sacheverell“Lucasta”——又以为他已经死了,就跟别人结婚,他后来穷愁潦倒得不堪,怪可怜地死了。
这个时期里最大的诗人当然要推那《失乐园》的作者,米尔顿(Milton,1608~1674)。他在十七世纪的位置,正像莎士比亚在伊利莎白时代一样。他用最美的形式把清教徒严正克己,虔信朴实的精神完全表现出来。他曾说过,“诗人自己应当是一首诗”(The Poet must be himself a poem)。他那高尚沉雄的人格正像一首慷慨伟大的诗歌。他生在文学批评开始洗涤英国诗坛的时候,他自己对于古典文学又有很深的研究,所以他的诗没有伊利莎白时代诗人那种放肆同胡闹,可是他的想象力是不弱于他们的。
他虽然没有他们的流利自然,可是他有一种更微妙的风格,对于自然也描写得更深刻,诗的结构也更见谨严,最可佩服的是他那种宏大的风韵,苍老劲遒,绝不是别人所能效颦的。无论咏什么题材,用什么格式,他总是具有狮子搏兔那样的从容态度,所以他能将一种新的生命贯注到一切形式里去。他的杰作《失乐园》是谁也知道的,尤以开头两卷最为伟大,有人说好像两条大黄金柱子。他的十四行诗在文学史有很重要的位置,以前诗人做十四行诗多半是一写就几十首衔接着,内容又脱不了言情说爱,米尔顿却指出给我们看,十四行诗是偶成的诗最合宜的形式。米尔顿的十四行诗内容是很复杂的,有的是歌夜莺,有的是叹自己年华的消逝,有的是反抗强暴的呼声,有的是赠朋友的温语,因此给华慈华斯这般善于做十四行诗的人们开了一条大路。
他在大学毕业后在家闲居六年,专攻古典文学,后来投到政治的旋涡里去,做Cromwell的秘书。他那伟大的人格在政治生活里也是同样地可钦敬的。他工作太勤,不久就成为盲人了。查理二世复辟后,这位盲诗人隐居着写下他的杰作,寂寞地死了。
米尔顿是旧时代最后一位的大诗人,是无限好的夕阳。他和伊利莎白时代的诗人同样地歌咏着人生的热情,现在却来了一个新的风气了。理性同幻想变做诗歌的唯一题目。他们虽然也在做情歌,但却不是由狂热里迸出来的火花,而是理智熔炉锻冶成的。这般新时代的人们受了法国当时古典主义的文学批评的影响,老是讲究剪裁,干净,精巧,无疵,明了,这些方面。他们的诗是冷冰冰的,不过这类结晶的东西也有它的亮光,也有它的美处,也很值得吟味一番,并且约束住了前时代草率放纵的毛病,在训练方面来说,的确是很有益的。
Dryden(1631~1700)——是这新时代诗坛上的唯一的权威者。他是讽刺诗的能手,最善于做俏皮的句子。他的目的是想达到强壮有力的思索,微妙精确的形式,文雅无疵的辞句和完美流利的韵律,这几点他全都成功了。有人说他缺乏同情和热忱,这是有点冤枉的。他不是没有强烈的情感,只看这本集子里他这首纯挚的情歌就知道。他所以好似无情,那是因为他生在批评时代,理智时代,只有他的理智得到完全的自由发展。所以他不单是个诗人,并且是一位大批评家。人们总跳不出时代,就说他带些冷酷,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十八世纪诗歌
一、古典主义
有些批评家把诗人分做两类:“自然”的诗人(the poet of nature)和“技巧”的诗人(the poet of art)。前一类是史本塞,莎士比亚,米尔顿这般具有灵感的诗人。他们靠着自己的美丽的心境,伟大的气魄,和强烈的热情,来领会“自然”里美丽,伟大同强烈的意味,他们真可说是和“自然”的灵魂有个神秘的感通。他们既是用想象力将“自然”和盘托出,凡是禀有天性的人们对于他们的作品当然会起共鸣,而感到一种神游八极,与万物一体的喜悦。他们从“自然”走到读者的心里,使读者觉得他们的诗歌都是读者自己心坎里所蕴有的说不出来的真情。至于那班“技巧”的诗人就大异其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