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创口察微 事见端倪
沈均用手捂住韩容易胸前兀自流血不止的创口,悲难自抑,良久方才愤声道:“韩兄,你放心,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沈均这话说完,韩容易的眼睑,这才阖上了。好像其在天之灵得到了慰藉;也好像一生背负,如今放下,终得解脱。
青衫刀客看在眼里,竟不由得有些感动。眼前这个抱着死者的人又是谁呢?他普普通通,甚至经不起推敲的一句话。在此时听来,却那么有力。死者为之瞑目,自己也下意识的相信了——其实自己绝非对那句话深信不疑,只是看见了对方说这话时的坚毅神情,便不由得相信起来。
“他的刀法很好。”青衫刀客黯然长叹道:“如果我早一些来,或许可以会一会。”言下之意大为惋惜,显是因为不能与刀法有如此高造诣的人切磋,心中甚是憾然。
沈均抬头看了看青衫刀客,勉收悲情,淡然道:“他的人更好,更值一会。”
青衫刀客不由叹道:“可惜杀人的凶手。一个也没逮到。”
沈均正色道:“邪不胜正,自古皆然。造恶因的人终必会自食恶果。”
青衫刀客听了,若有所思,表情愤愤,冷声答道:“不错,因果不昧,报应不爽。血债终要血偿的。”
沈均仔细打量眼前这人——一身青布衫,个子很高,气质很是文秀。若不是刚才得窥其展露身手,还真误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呢!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手中提了把用青布缠裹的宝刀。刀与人好像成了一个整体,彼此不能或缺。
“你的心中,好像埋藏了很多仇恨。”沈均亮着洞察世情的眼,感慨的道:“仇恨就像一把双刃剑,可以杀掉别人,但一样会杀死你自己。”
青衫刀客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自已不经意的一个表情一句话,便让沈均看穿了内心。可是这种醒惕立刻就转变成不屑,他冷道:“你说得轻松。如果现在死去的是你亲朋,只怕你早就恨疯了,恨不能将整个杭州城翻过来。”
“你错了,他是我的兄弟,生死相赴的兄弟。”沈均低头望着怀中的韩容易,无限感伤的说,“只是仇恨却是蒙蔽理智、麻痹良知、造恶作孽的毒药。中毒久了,人便和魔没什么不同了。”
青衫刀客听得幡然一醒,直如醍醐灌顶。念及前尘影事,多有悔悟,一时之间竟汗湿衣衫,不由得态度转恭敬道:“多谢。”
“后会有期。”沈均心中哀切,不欲久留,抱起兄弟的尸体,就要赶返春花轩。现在自己首先该做的就是处理韩容易的后事。
青衫刀客却在这时伸手阻拦:“慢。”
沈均淡然道:“你要怎样。”
“这具尸体你不能带走。”青衫刀客严肃而武断,“它还有用。”
“你要拦我?!”沈均的脸色忽然变寒——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表现出愤怒来。是的,对于那些已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他只能淡然处之。可是对于那些正在发生,并且悖情逆理的事情,他绝不姑息。
青衫刀客这才感到自己把话说重了,歉然道:“兄台不要误会,只是这位死了的朋友显然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沈均一愣,不知对方所指为何。
青衫刀客已往下说道:“他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者在肩、经胸、至肋,是宛延尺来长的剑创。二者在背——断脊,那儿插着一柄五棱飞刀。你认为这是谁下的毒手。”
沈均冷静道:“‘大剑神通’苏清、‘飞刀宰相’雷承欢。”
“好眼力。”青衫刀客由衷的钦佩——要知道,要从创口中看出凶手是谁来,这绝对需要丰富的阅历、敏锐的洞察、细致的推究、明智的判断。这四种素质,只要掌握其中一种,就足于独挡一面,成为某一领域的精英。沈均不但具备了这四种素质,而且在知道凶手是近两年锋头最健、名声最红的两大高手后,还能镇定自若、淡然处之,这绝非寻常精英所能办到。
青衫刀客道:“苏清是升龙阁的高手,雷承欢是云蔚塔的二当家,两人合力下手,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升龙阁与云蔚塔素来交恶,常常为些矛盾刀兵相见。因为云蔚塔是习良叛离升龙阁而立的,两方该当势如水火,怎么会合力击杀韩容易呢?!
沈均本来只想到凶手,没想过凶手背后势力之间的关系,如今得青衫刀客提点,才感到其中利害,绝非简单——韩容易杀谭朝日,升龙阁派人来报仇,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云蔚塔掺合进来,不助诚心投奔的韩,反而助升龙阁。
莫非
沈均忽然感到很不安,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他道:“你是说,习良跟本就没有”
青衫刀客断然道:“这也只是猜测,其中内情,须得禀过王安平会主后才能深究细查。所以还望兄台以大义为先,同我一道,将这位不幸的朋友移送神枪会,以待定夺。”
沈均这回同意的点点头,目注怀中的好友,慨然道:“韩兄,你我交契,十年有余。不想天涯辗转,才聚一日,便生死各自,阴阳两隔,实是造化弄人。如今你既是为斩奸除恶、激浊扬清而死,那么就让这种精神薪尽火传,发扬光大吧。你我,还有这位不知姓名的青衫兄台,便共赴神枪会,查它个究竟。”
此话说得铿锵,仿佛韩容易精魂未散,义气相激。青衫刀客听了也不禁心潮澎湃,血气冲冠。这种感觉也不知久违了多少年,现在忽然来了,陌生而又熟悉,万分亲切。
两人四目相对,闪着星一样的光芒。
这夜天空有月,清光如洗,遗憾的是并不能照彻黑暗。只是在这月光透不进的密林深处,却还有四颗星星闪耀。不,不是四颗,而是六颗,(尽管其中两颗已然黯淡,或者说,是跑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