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江心救美 飞刀雪恨
惊红,红的是小巧的肚兜,似深冬最后一朵红梅坠下枝头。
雪白,白的是匀净的肌肤,像昆仑山中最珍贵的宝玉,此时已被凿出。
红梅与珍玉一起坠入黝暗的江心,就像绚丽晚霞被山挡住、秋成金麦被风掀翻、繁华城邦被沙湮埋——多么令人哀伤、扼腕。幸好半空里忽然多了一件青色长衫,绿叶一般将它们挽住。
不是冷浸浸、寒彻彻的江水,而是温暖的怀抱。她感觉到了,感觉自己落回了儿时的襁褓。
这种感触非常特别。还在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生活便缺少了一种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母爱。然而这一刻,她却有了被母爱深拥的感觉。多年来湮埋在心底的缺憾一下子得到了成全,很暖,也很安全。
江心里惊起一束水花,那是石神秀解衣救人、踩上一脚的结果。将自己的长衫往那女子身上一裹后,他抱着她,急掠回小船。
“飕”的一声已钻入船蓬中。
那男子站在大岩上,看着“英雄救美”的经过,冷笑一声,人便变了,变得庄严肃穆、气静神凝,然后便发出了杀手锏——飞刀。
飞刀一现,天下再没人不知他是谁了。他,就是“飞刀宰相”雷承欢。
盛名在外的人,不是德胜就是力胜、不是力胜就是智胜、不是智胜就是情胜,总之必有其可取、胜人之处。
雷承欢虽然好色、卑鄙、虚伪,但却难能可贵的练成了神技——飞刀。
一个人,纵然平时有千般万般的的不是,可是当他施出自己的得意绝技时,其态度必然会认真、虔诚得像朝圣路上三拜九叩的信徒。也唯其如此,其技才得于淋漓尽致的发挥。这就难怪雷承欢在打出飞刀时会尽敛狂态、气静神凝了。
飞刀“哧”的一声追着石神秀射入船篷内。(自从目睹石神秀“英雄救美”,施展了高绝轻功后,雷承欢便知道自己不得不使用飞刀了。)
然后雷承欢在等。等结果。
结果是船篷内传出一声哀呼,显然已有人中刀!
——哈哈,果然没叫自己失望。出道以来,这飞刀绝技从未失手。今天已是第一百次奏效。看来“例无虚发”的美名,该轮到自己领受了。
雷承欢不免有点飘飘然。他一纵,如一朵下降的云,徐徐的落在船首上。
镇定、自信。无论船篷中飞出什么暗器,他都相信,凭自己一双手、一双眼,定能万无一失的将之挡于身外。
还没摸清敌人有多少人、是什么底细、用什么功夫,他便往下跳。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是“飞刀宰相”雷承欢。
“哧”的又一声响,雷承欢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眼前已垂不几缕红色丝穗——这是自己系在飞刀后面作装饰用的红色丝穗。他大惊、瞪目结舌。
发出去的飞刀此时竟就插在自己的印堂上。
没有比这更令人摧心丧志、心破胆寒的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飞刀神技,竟成了自己的致命伤。
殊不知,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死于军;善文者丧身于墨。其实这道理再寻常不过。
本来今晚战局,云蔚塔胜券在握,他跟本就不须出手——既然不是挽危局于将亡、决雌雄于倾刻的大事,又何必劳动他“宰相”大驾呢!所以他是跟来玩的。
看见那个清秀、轻灵、娇柔,猫一样乖巧可爱的女子,他便故意迫上去,并且还故意露出几个破绽,让姑娘的刀在他的衣服上“嚓、嚓、嚓”的划了几刀,引得对方杀气盛时,他便脚底揩油,溜出战局,逃到这明月婉照、清风轻拂、江波小拍的江边大岩上。
那个显然涉世未深的女子果然以为遇上了一个能使自己淋漓尽致发挥战斗力的高手敌人,紧跟而至。
好了,离开血腥的大战场,远离那此起彼伏的惨呼声,他智计得逞,开始原形毕露、纵情任性的摸她、捏她、耍她,欣赏她在月下的紧张、惊惶、急乱、心惊胆颤而又无计可施、无处可逃,只能狂刀乱舞的样子。
像小刷子在脚踝上挠痒,像酷暑里喝下一碗冻得冰凉的八宝粥。舒服惬意极了。
谁曾想,竟杀出一条小舟来,救走了姑娘不说,还让他栽了大跟头。
而且这一跟头栽下去,便永远不能爬起来了。
雷承欢死前还看见一个令他到阎王那儿报道都觉得害怕的人。那个人坐在船舱内,一脸死寂的苍白。那个人当然就是韩容易。
雷承欢自觉韩容易眼睛睁了一睁,与他对了一眼(也许这只是个错觉,因为韩容易受了两大高手的夹击,没理由不死啊。不过雷承欢还是有一种被对方射了一眼的感觉)。这一眼比插在额上的飞刀更令他魂飞魄散。
他只觉那人阴魂不散,寻他索命来了——昨天也大约这个时候,他受命送韩容易折返。并在西湖小岛上,合“大剑神通”苏清之力击杀之。
那时候,韩容易还当他是有引荐之恩的好朋友呢!没想到,如今一天未过,两人又见面了。想到韩容易在黄泉路上提刀等着宰他。他临死前,一片悚然。
“咕咚——”一声,水花飞溅。雷承欢掉入江中。
只一下子,便轻涛依旧、流水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