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远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公文包说:“我过来找爹地谈公事。”
“哦,爹地在后院喂鱼。”
林向远又笑笑,走向后院。
“伶伶,你刚才和阿笙说话吗?”从厨房出来的莫思恩抓了把厨房纸巾边吸干手上的水分边问。
“不是,是大姐夫,他找爹地谈公事,去后院去了。”楼伶回她,视线不自觉从莫思恩那张恬静秀美的面容一路往下移,观察着她走路的姿势。
莫思恩察觉她的视线,好奇问:“我身上怎么了吗?”
楼伶尴尬的收回目光,解释说:“我是觉得二姐这条裤子的剪裁很漂亮,颜色也很衬二姐的气质。”
莫思恩就笑起来:“这是我在一家百年老字号裁缝店定做的,你要喜欢我有空带你去那家店里转一转。”
“那家店的裙子做得怎么样?”楼伶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又说:“我都嫁给阿笙大半年了还从没见二姐穿过裙子呢,二姐身材这么好,穿裙子一定很漂亮。”
她话一落,莫思恩的脸色蓦得就白了。
楼伶故做不知,一副不解的口吻:“怎么了二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你脸色好白。”
莫思恩有些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她说完走向客厅。
楼伶目不转睛盯着她,发现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分辨出莫思恩走路时左腿的行动力明显要比右腿慢一拍。
察觉到这一点,她心头‘咯噔’了一下。
难道莫思琪说的是真的?
莫思恩真的有一条腿是高位截肢,而害她变成这样的那个人真是莫笙?
她还来不及再想其他的,就见莫思恩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动作迟缓得犹如垂暮的老人,而她落座后右腿是和正常忍一样屈膝的,左腿则是伸直了,因为裤脚往大腿上缩了一些的原因,她的小腿露出了一小截,却不是和右小腿一样雪白的肌肤,而是亮得刺人眼球的金属材质!
像被人自脑后重重敲了一击,楼伶刹那没了思考的能力。
她的沉默让莫思恩诧异,看过来才知道她发现了自己一直想隐藏不被外人所知道的秘密,顿时慌慌张想起来逃回自己房里。
可她起得太急,左腿的假肢还没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就又重重跌坐在了沙发上。
楼伶惊呼一声快步走过去。
“二姐你没事吧?”
莫思恩摇摇头,拽住沙发边缘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紧,显然是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楼伶想起自己为了证实莫思琪有没有骗她而故意却戳莫思恩的痛楚就觉得愧疚。
“对不起,二姐。”她由衷道歉。
莫思恩却愕然抬眼来看她:“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
“我这条腿是我罪有应得,和阿笙无关。”
“……”
“真的,我会变成这样我只怪我自己,其他我谁都不怨。”
楼伶屏息:“二姐,阿笙在离开香港前——”
“抱歉,我不想提以前的事。”莫思恩忽然打断她,然后有些艰难的站起来,“也许没有人会相信,但我还是要澄清,不论我以前对阿笙做过什么,可我现在是真心的想对他好。虽然老天已经惩罚了我让我失去了一条腿,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可我……我是真心的想补偿自己的过错。”
说完这些,也没管楼伶是什么反应,莫思恩径直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而楼伶却是彻底被莫家姐们俩弄糊涂了。
莫思琪说莫思恩因为莫笙害她失去了一条腿所以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莫思恩却说她想真心补偿自己的过错。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
但不可否认的,她从这双姐妹俩的话中证实了莫笙骗她——他根本就不是两岁多后才和穆海伦一起生活后来又去了美国,而是从一出生就被抱回了莫家被莫维谦当成心头肉呵护宠爱。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她?
还编造出穆海伦入狱、他们母子俩在纽约街头乞讨这样的弥天大谎来,难道就是为了骗她几滴心疼的泪水?
晚饭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莫思恩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下楼来,林向远也和莫维谦谈完工作后就离开了,而厉绍荣晚上有应酬没回家吃饭,莫笙是在莫维谦打电话催第三遍的时候才匆匆赶过来的。
偌大的西餐桌,足足十二道菜,却只有三个人享用,以至于吃到最后都还像是没动过一样。
饭后在客厅,莫维谦问楼伶:“冯医生说你没法怀孕是因为你服用了避孕药?”
楼伶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被问得猝不及防,不知道怎么回答。
莫笙看她一眼,回父亲:“是我偷偷在她喝的牛奶里下的药,她根本就不知情。”
楼伶讶异他竟然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他过来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别担心,一切有他。
“混帐!”莫维谦勃然大怒,气得挥掉了手边的水晶烟灰缸,‘嘭’地滚落在印有暗纹的长绒地毯上,虽然没碎,发出的声响也不大,却依旧让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作对!我越是想抱孙子你就偏不让我如愿?”莫维谦出口的字句落地有声,回荡在宽敞的客厅,犹有回音。
莫笙目光转向盛怒中的父亲,语气仍是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所以我没打算要。”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等过几年我死了还是等你——”
“爹地,您别逼我!”莫笙突然拔高声音。
莫维谦一震,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眼楼伶,虽然还是觉得气,却也把险些说出口的话给硬生生吞回了腹中。
“您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莫笙也不等父亲回应,牵着楼伶的手拉她起来就往外走。
在院子里碰到应酬完回来的厉绍荣,平日里斯斯文文的男人今天却因为喝醉酒而弄得狼狈不堪,领带扯松了,衬衫袖口也一边挽高一边却弄掉了纽扣,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送他回来的助理身上。
“莫先生,莫太太。”
他的助理和莫笙、楼伶两人招呼。
原本闭着眼的厉绍荣听到助理开口也睁开眼来,迷蒙的醉眼瞧了瞧莫笙又看看楼伶,忽地笑起来。
“是阿笙和弟妹啊,怎么这就要走了?我才刚回来呢,还没陪你们坐……”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酒嗝噎住,随后又痛苦的蹙着眉一副随时要吐的表情。
莫笙转开眼:“二姐不舒服,你还喝这么醉是想让她伺候你?”
楼伶望向莫笙,却分辨不清他是真心在关心被他推入车轮而失去一条腿的莫思恩还是又是在演戏。
她发现她从来就没了解过这个男人,不论是四年前的他亦或是四年后的他。
以前她只知道他出身单亲家庭,和穆海伦相依为命。
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连这些也是假的,他一直都是莫笙,是莫维谦最疼最宠爱的宝贝儿子。
在他叫穆亦的那一年多里,应该是他找回了自己的生母穆海伦,所以才离开莫家改名叫穆亦,然后她认识了叫穆亦的他……
她似乎从头到尾都生活在他编造出的谎言当中,甚至有可能连他四年多后突然出现来接近她也是为了报复。
虽然她一万个不愿意这么想,可太多的矛头指向他。
只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所以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阿笙……”厉绍荣叫着莫笙的名字,又推开助理踉跄着上前来抓住莫笙一条手臂,又用力甩了甩头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才说:“你二姐几乎每晚都作恶梦被恶梦吓醒,她太可怜了,你放过她吧,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弥补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她……”
楼伶心头一惊,视线从醉态百出的厉绍荣脸上移向莫笙,那张俊酷的脸却还是万年不变的淡漠,仿佛厉绍荣刚才说的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并没什么值得他大惊小怪的。
他拨开厉绍荣的手,望向退到不远处去把头垂得低低的等着随时使唤的助理:“送厉先生进去。”
助理点头,走过来抓住厉绍荣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就带着人往里走。
“走吧。”莫笙揽过她的肩。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别墅,莫笙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陪着楼伶回房沐浴休息,而是扔下她去了书房。
她自顾自的放了一缸热水把自己扔进去,没去管他。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这两天,一个紧接着一个的秘密塞满了她整个大脑,她必须要把工作后剩余的这点时间全部都花在这些秘密上面来一点一点消化它们。
可她太累了,水的温度又不冷不热的恰恰好,她一恍惚,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想必是莫笙发现她在浴缸里睡着了所以把她抱到了床上,可她睡得那样沉,居然没有一点印象。
如果莫笙想要她的命,她就算是九命狐妖也不够死。
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时,耳边听到浴室传出的剃须刀发出的嗡鸣声。
她翻个身看了眼时间,又拿过手机,居然有一条未读短讯。
点开来看到发信人是秦牧海,她眉头不自觉蹙紧,然后盯着短讯内容发呆。
秦牧海问她昨晚在易家别墅的露台想对他说什么。
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当时是想和秦牧海说什么,是问他到底知道多少莫笙的事情,还是问他为什么屡次放话扬言素美将来会被秦心收购?
只是不等她把这些问题问出口,莫笙就出现了。
那么及时,就像随时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样。
而就算他不及时出现让她把那些问题问出来,想必秦牧海也是不会回答的吧?
“又发什么呆?”一条浴巾扔过来,罩住她的脸,呼吸里立即掺入浓郁的沐浴乳香。
她闭着眼没动也不回应。
走向衣帽间的莫笙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返回来,上了床半跪在她身侧,掀开她脸上的浴巾。
楼伶就睁开眼,等发现他全身赤裸,她本能的感到脸热,想转开眼,他却又掀开她身上的被子钻了进来,长手长脚的霸住她的身子贴上他肌里分明的身躯,唇攫住了她的把舌头探了进去。
他刚沐浴过,口中满满熟悉的薄荷的清香。
楼伶被亲吻得有些头晕目眩,在他推高她的睡裙攫住她一方丰盈捻玩时她捉住他的手,以眼神制止他再继续。
他放开她的唇,黑眸盯着她的,暖暖的鼻息拂过她的脸。
“不想做?”
他对性事向来直接,问得也直接,她反倒觉得恼,抬手蒙住他的眼推他:“先让我起来。”
他不依,抓住她的手轻咬了一口:“你先让我进去。”
这么露骨的话,楼伶轻易就红了脸。
可她没心情也没兴致,尤其是在得知他不想要孩子后,就更加排斥和他做。
“三天没做了,你不想?”他诱哄着捉住她的手去摸自己下腹硬得发痛的那处,“你看,它多想你。”
楼伶想把手缩回来,可他抓得很紧,也不再问她,强势的低头吻上来,一手制住她双手反举过头顶,腰一沉,便进入了。
楼伶身子僵了几秒,就在他大幅度的起落间化做了一滩水。
早点是新来的佣人芬嫂做的,糯甜的白米粥和酱菜,还有炸得金黄的小油条、酥饼和豆浆。
莫笙还是边吃早点边看早报,楼伶吃得心不在焉,只喝了小半碗粥就饱了,站起来说:“我先去公司了。”
或许是习惯了她每天比他晚走,莫笙有些诧异,扫了眼她面前的食物,丢开报纸起身跟了出来。
“今天别自己开车了,我送你。”
追上她后,他说。
“你最近不是很忙?今天不赶时间?”
“赶,但我有话和你说。”
楼伶脚下一顿,而他没有停顿的径直走去车库取车。
奔驰开出别墅老远,莫笙都没开口,楼伶就问他:“你不是有话和我说?”
他点头:“其实我是以为你有事要问我。”
“比如?”
“二姐夫昨晚说的那番话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
“……”
“我以为你昨晚就会迫不及待的问我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那么沉得住气,居然半字不提。”
楼伶实在害怕他那双仿佛能轻易洞悉他人心事的眼睛,于是把视线转向窗外,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如果想说就算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反之我求你也没用。”
“所以我说你这次很沉得住气。”
楼伶低头。
不是她沉得住气,而是她已经知道了莫思恩失去一条腿的真相,所以才没什么好问的。
“你知不知道二姐有一条腿高位截肢?”
楼伶本来想否认,想了想还是点头:“昨晚在那边吃饭我无意间看到二姐的假肢才知道。”
“那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不想提以前的事。”
“就这些?”
“还说不论她以前对你做过什么,现在却是真心想补偿你。”
“那你知不知道她的腿为什么会被高位截肢?”
楼伶迟疑几秒,摇头。
莫思恩并没有和她说她的腿是怎么弄成那样的,所以她不能承认她知道,否则就会露陷,被他知道她去找过莫思琪。
“是我把她推到了车轮下,车轮碾过了她的左腿根部,才造成高位截肢。”
这么血腥残忍的事情,他却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描述,楼伶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么冷血,把自己的亲姐姐推入车轮下。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推她?”
楼伶发不出声。
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而事实上她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亲人间能有什么仇恨重过性命?
如果当时莫思恩不是侥幸的只失去了一条腿,而是葬身车轮下呢?
那他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
“如果我不推她,那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楼伶猛地回过头来,眸底满满的震惊。
“四年前我在美国做了手术后因为腿不方便生活无法自理,爹地就让二姐过去照顾我。那天她推我外出散步时有一辆汽车很诡异的直直朝我撞来,当时二姐非但没救我,反而还想把我往前推,幸亏我反应快立即站了起来拉住了她挡在我面前救了自己一命,否则你我就真的是永别了。”
楼伶全身发冷,有些难以相信那么温柔的莫思恩竟然也那样狠毒。
“就因为爹地想把公司交给我,所以她们姐妹俩各个想置我于死地,一个买通狙击手想枪杀我,一个就想让我葬身车轮……”他冷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开奔驰,而且也只有这么一辆车么?因为它并不是普通的奔驰,而是经过精心改造,拥有最强的防弹装置系统。我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保证我自己的人身安全,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活到今天?”
“二姐的腿是四年前截肢的?”而不是他十岁的时候?
“怎么这样问?”莫笙诧异的侧过头来看她,说:“那起车祸后爹地才找到我让我认祖归宗,我本来怨恨他不想认他,可我那时急需一大笔钱来做手术,而他唯一不缺的就是钱。”
“……”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放心,总有一天,等我了结这一切,我会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通通告诉你。”
了结这一切?
楼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