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颂荏心里百转千回,咬紧了嘴唇,“放开我……”
可话音还未落,黑暗的巷尾深处忽然又走出了几个咬着香烟的男生,一边下流地朝杨颂荏吹起尖锐的口哨,一边撸了撸袖子。黄头发的男生眼神寒了寒,“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倒还真不把我们放眼里了!”
“大哥,直接废了她!或者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赔给小雨!”
“就是,管她老爸是姓杨的还是姓娘的,做了再说!”
。……
杨颂荏忽然意识到了极度的危险,她转身拔腿就跑,但却被两个人一下子拦住了去路。她直直撞到了他们身上,没站稳便跌倒在地。男生火大,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她呼痛想要掰开那只手,整个人滑稽狼狈得可笑。那帮男生都不怀好意笑开,硬生生地把她拖进墨绿色垃圾箱后面的小巷里。
她绝望地喊出声来,“救……”又迅速被脏手捂住。
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不断闯入脑海里,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男孩子们勾肩搭背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在一侧嬉笑,浓厚的香烟味填满了她的鼻腔,刺激得她无法呼吸。杨颂荏不断挥动着的双腿踢倒了身旁的垃圾箱,废品散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高个子黄头发的男生终是不耐烦至极!
“操!还撒泼!”
他手使劲一推,杨颂荏整个人就被扔在了地上!
右脚崴了,手臂还碰到了碎裂的玻璃渣,有的甚至渗进了伤口里,顿时鲜血汩汩冒了出来。
可她都没有哭。
“哥。”
所有的巨响都随着这一声呼喊而淡去。
杨颂荏拂开凌乱不堪的头发,望过去。女孩子也是另类的穿着,如果刻意不去看右眼处巨大的白纱布,整张脸应该也是极漂亮的,可杨颂荏只觉得害怕,因为女生另一只眼里看她的情感,写满了仇恨,她苍白的脸色已经和纱布的颜色就要接近一致,如同鬼魅一般。
杨颂荏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抄起碎裂的酒瓶,步步而来!
所有人都兴奋地低吼。
女生诡笑着发狠扬起手中的酒瓶,杨颂荏瑟缩着闭上了眼。
而后突然!
她整个人被带得扑倒在地!有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
硬物撞击的清脆声响,失控的尖叫声,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站住!别跑!”的吼叫,以及……她的双手不断触碰到的粘稠的汩汩不绝的液体……杨颂荏猛地睁开眼,满目骇然之色!
“子乔!”
“子乔你怎么样了?”
“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子乔!高子乔……”
她喊得哑了,可男生仍静静地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安静地陷入睡眠。杨颂荏忽然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涂满了整张脸,手上、洁白的衣裳上悉数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甚至连她颤抖的眼皮和睫毛都被暮光映出了惨烈的血红色,她无比真实地感到,曾给自己无数温暖的这个生命,正在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谁能帮帮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
以航,陈以航,你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
学校的保安们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快,快叫救护车!”而那几个混混一见情形不对,便都顾不上杨颂荏,拉起小雨,就跑得一溜烟没影了。
保安过来,三俩合力小心翼翼抬起了高子乔,男生像断了线的风筝歪倒在他们身上,后脑的血液一滴一滴落满了一路小巷,触目惊心。
杨颂荏吓傻了,只顾哭着嗫嚅不清地哑着嗓子,“谢谢,谢谢叔叔……”
空旷到死寂的医院走廊。
尽头的红色大字“手术中”格外醒目,不停刺激着泪腺。
杨颂荏被处理完伤口后,就出了病房靠着墙壁痴痴等着,直到眼前的灯光被大片阴影遮住,她才缓缓抬起极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忽然就哭着扑进了风萍的怀里,“妈妈。”
和风萍一起来的,是高子乔的母亲袁绣。
高跟鞋来回在走廊里“蹬蹬”直响。
一刻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袁绣不断抬腕看时间。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像海潮般瞬间搅乱了平静的空气,袁绣率先快步迎上先出来的医生,简单地聊了几句,继而视线扫到昏迷着的男生,高子乔躺在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风萍揽了揽杨颂荏,急切地围了过去。
袁绣俯低身子,吻了吻高子乔的侧脸,“儿子,妈妈来了。”
杨颂荏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他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
高子乔被推进了病房,医生说后脑上方有遭到锐器切割的伤口,长约2厘米,不深。头部内所有淤血都暂时清除完毕,缝了6针,二十四小时后一切指标正常的话,就不会再有危险。风萍客气地笑,“谢谢医生了。”杨颂荏顿住身子回头,只瞧见袁阿姨目光犀利,“那几个小子,一个也不能放过!”
她字字咬得清楚。
杨颂荏脊背发凉,那姐姐怎么办,她抬眸望向妈妈,风萍微微皱眉。
走出医院,外边停着两辆深灰色的轿车,像极了天空的颜色。
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一侧的陈以航。
少年模糊开的发线,在夜里依旧衬出脸部最深的色彩。她眼眶开始酸胀,风萍挎着包回头喊了她两声,杨颂荏揉揉眼眶,应了一声,就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的天空仍有候鸟疾徐地扑翅飞过,与他一样落寞。
回到家,别墅的正厅里气氛凝窒压抑。
杨秉文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连笑声都极公式化。他看了小女儿一眼,目光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停了一会才移开。宋阿姨迎上来接过她们的包,又倒了杯热牛奶给她压惊,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吓死人了。风萍挥了挥手,示意杨颂荏回房,杨颂荏抿了一口牛奶,低低问宋阿姨:“我姐呢?”
“下午被老爷接回来训了几句,一直关房里呢。”
她眨了眨眼。上楼。
门没有锁,她敲了三下,推开。
黑漆漆的屋子,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也无。墙角处好像缩着个影子,顶上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书籍。“啪嗒”一声,杨颂荏打开灯。她的晶亮眼眸毫无戒备地迎上姐姐尚且不适应灯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那里空洞洞的,一望眼去瞧不见焦距似的,覆着一层氤氲朦胧的雾气。
她蹲低身子。
杨昱美见着她满身的青紫,突然一阵抽搐,她痛苦地捂住头大哭,“对不起,荏荏对不起……”她拼命摇头,说话声断断续续,“我不敢自己去把钱给他们,我怕他们打我,我就一直躲在学校小门后面的仓库里,陈以航劝我告诉爸妈,可是我……我不知道你会去找我……”
她的声音愈发尖利,整个人颤抖得像通了电流。
杨颂荏一把抱住她。
。……
这件事迅速地被压了下来。
起因是杨昱美几周前去芙缇妮酒吧买醉,与人争执中持酒瓶砸伤了地痞的妹妹小雨,导致她右眼暂时性失明,之后杨昱美一直遭到他们的勒索,精神频临崩溃。医院随后又做了几番检查,发现小雨的伤势根本没那么严重,这几个当地的混混立刻被送进少管所,事情到此终于结束。
杨昱美在家禁足一月,学校予以准假。
高子乔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他一个人霸着一间环境清幽的高级单人病房。
杨颂荏进去的时候,男生正对着镜子摆弄后脑被剃掉的头发,“丑死了。”
她“扑哧”一声笑开。
高子乔望了望她身后,明显失落,“你怎么又跟以航错开了。”
她走过去帮他把蓝色窗帘卷了起来,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
后来又陪他聊了几句,就被打发出来给他买莉莲蛋挞,还十分刁钻地“芝士和蓝莓口味各要五个”,杨颂荏一边在心底暗骂,一边无奈地坐公交来到几公里外。她闲闲地打量着这一排装潢高档的店面,莉莲蛋挞左侧第三家……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朗姆西餐厅。
深秋的晚风吹散回忆,杨颂荏刚转身却撞见了几米之外同样也提着蛋挞包装盒的男孩子,她忽然间脸色青白。陈以航也看见了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顷刻流光溢彩起来。
“你……生气了?”
她摇摇头。
“肯定生气了。”
“真没有。”其实之前那么多次想要听的解释,过了也就无所谓了。
--陈以航,你的闪烁眼神,你的犹疑话语,一直都是我猜测的对象。可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猜得有些累了,杨颂荏低头就要离开,被他下意识拉住。
少年温暖而潮湿的手,远处无始无终的天空。
女生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左肩,而后慢动作般,一点一点将他的手从手臂上拉了下来,抬眸朝他无谓笑笑,“我先走了。”
他的喉咙发紧,开不了口。于是就任凭两个人的距离,愈拉愈大。
像是一条离起点越来越远的射线。
身侧的朗姆西餐厅灯红酒绿,一片璀璨。
陈以航看了看头顶朗姆西餐厅的招牌,微抿的薄唇忽然动了动,吐出不清的几个字……
陈以航,你活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