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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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在最大的悲伤里,眼泪都成奢侈(1)

住在艾伦的公寓里时,我习惯性地早起做早餐。

咦?桌子上居然早已摆满了一派丰盛,仔细看看,都是我爱吃的诶,我刚想惊叫出声:彦辰你良心发现了吗!可是艾伦的笑脸从厨房里凑了出来:“要说早安,这是礼貌哦!”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琳达过来掐了我一下:“妞,愣着干嘛,快去洗漱,我都馋死了。都怪你玩了那么久的失踪,害得我哥都无心厨艺了,快去快去!”

心提到嗓子眼又被我生生压了下去,不是彦辰,桌脚旁也没有哆哆撒欢儿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洛丽塔这个身份已经过去了。

“好久没喝到你煮的咖啡了,不知大小姐今天心情如何,能否赏赐一杯?”艾伦轻笑,温暖的笑容里,有一丝狡黠。

我笑着点点头。

可是——我居然忘记艾伦和琳达的口味了。

一匙奶精二匙糖,还是二匙奶精一匙糖?

长久地犯着难,我又习惯性地咬起了嘴唇,连艾伦突然出现我都没有察觉,直到他微凉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我瞬间像通了电一般,发不出言语。

对上他清澈的眸子,他暖暖地笑:“我的是一匙奶精一匙半的糖,琳达受不了苦,要一匙半的奶精二匙糖。”

他握住我的手再不说话,自顾加好了辅料,汤匙不断搅动着咖啡,温醇的香气四溢开来。

艾伦急着品了一口,嘴角挂起一个像潘杰希尔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真怀念!”

我有些讪讪,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去了阳光房晒太阳。

冬天的阳光透过轻薄的帘子照射进来,卷高竹帘,我看向楼下的芳草地,想起了以前在美国的家,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该怎样和父母解释,我和艾伦还会不会有未来,我还爱他吗?

“你还爱艾伦吗?”突然的出声吓了我一大跳。

从没见过琳达这样严肃的表情,我露出舒服的微笑,点头:“我爱。”

她似乎很是讶异,连我自己也有些失神,我竟然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

琳达眉尖一挑,矫情地捏了我一把,继而叹了口气:“安娜,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有些窘迫,“你别老瞎想,我没有。”

她旋即爽朗地笑出声来:“我了解你,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相信你那样空洞的眼神,会代表爱。”

我哑然失笑,嗓子有些干涩得难受。

我说:“我记得,我们一起在沙滩上驰骋,一起弹奏乐器,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入睡……一起度过了这么多生命中美丽的时光,想想都觉得嫉妒,那该是一种绝艳的幸福。一辈子,两个人在最合适的时间里为彼此留下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谁说这不是天赐的运气,想与他执手到老,心存同向,这些我一直没有忘记,只是现在,我需要时间,你能明白吗?”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琳达脸色微微一变,话到嘴边似又欲说还休,我也不去问她。目光扫到沙发上铺着的花纹繁复的丝纱发套,我莫名觉得刺眼。

琳达静静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什么似地,兴致勃勃地冲我挥了挥手上的一张名片。

“这是什么?”我问。

“不是我要替我哥说话,真的是那狐狸精自己不要脸来勾搭的,我哥跟她已经断了,你要不要,发泄一下?”

“发泄?”

我笑开,我是挺想整整那个金发女人的,感情这种事情,我才不要故作大方。而且,琳达整人的招数我领教过,很是刺激。于是我邪恶地点点头,表示期待。

而且这样我就能够找到机会溜出去找彦辰他们道别了吧……

这几天我总埋怨他们兄妹把我看得太紧了些,恨不得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才肯罢休。

琳达还在计划着整蛊计划,我闲的无聊开始看电视,我的身侧是艾伦英俊淡漠的眉眼,他商量着挑起话题:“我们回美国吧?爸妈都担心挺久了。”

心里一滞,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语声淡淡:“我已经打电话跟他们报过平安了。好久没回到上海,怪想念的,回去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望向他那张我曾深爱的面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一直是彦辰转身的背影。艾伦不自然地冲我笑笑:“好。”

我吁出一口气。

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FairyTale新潮流的剪彩仪式,我看得目不转睛,拼命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艾伦皱眉道:“琳达喜欢这些东西倒还正常,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起这些了,以前跟你说公司的业务的时候,你不是都爱理不理的吗?”

我淡淡接口:“突然,我就开窍了。”

顾不得多说话,人群里,我已经看到了他。

那身Dolce&Gabbana的修身西装衬得他愈发英挺,嘴角挂着淡而疏离的笑容,一如我最初见到他的那样。

他跟来人打招呼,总会先用右手相握,继而左手再轻怕对方的右肩,点头含笑以示欢迎。

全都是我爱欣赏的表情和动作。

原来,不自觉间,对他早已这样熟悉了啊……

他的精神似乎有些疲惫,可言笑间仍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我第一次感谢那些争相跑新闻的记者,让我可以透过镜头,见到他。

剪彩仪式过后彦辰也同时也宣布展示了Vivian今春的最后一组手稿,飘逸似云,线条参差独立,用色大胆明艳,琳达早已激动地将她对Vivian的崇拜之情阐述数十遍亦不知疲倦。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为这些手稿做宣讲的竟然会是她。

沈之蔓。

她无疑是自信又完美的,言辞间都是对Vivian的欣赏以及对彦辰的钦慕。她常常会在某处停下,若有所思地绽放出迷人的微笑,目光灼灼投下台下的贵宾席,然后摄像头就会跟着拍向彦辰,每次都配合得完美无缺。

有酸麻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垂下眼帘揉了揉眼角,想要避开不再去关注他们两人的琴瑟友好。

十章手稿很快便解读完毕,场下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摄像机却仍孜孜不倦地追随着她和彦辰亲密无间的姿势。

或耳语、或微笑、或递过杯子喝水、或关切地询问冷暖与否……我拿起一杯水,仰头大口吞下,想要冲淡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琳达敏感地问我:“妞,怎么了?觉得这些设计不好?”

我努力平复情绪,笑着摇了摇头。艾伦探寻的目光有些扰人,我假装不经意抚了抚发丝,回避掉了。

剪彩会圆满成功,他们相携立起接受媒体的称赞,频频合影,我望着镁光灯下优雅非凡的彦辰,唇角不自觉蔓延开笑意盈盈。

突然默想到一句很喜欢的话——相爱的人为彼此奉献自己的心并不代表非要紧握着对方的心不放,因为只有生命的手才能牢牢抓住你们彼此的心和爱。

彦辰和之蔓,也许就是这样。

他们之所以相配,便在于,他们站在一起,却又没有靠得太近。

就像廊柱分离,才能撑起庙宇。

就像琴弦必须隔开相望,才能为同一旋律而振动。

就像橡树和松柏也不能在彼此的阴影下生长一样。

我打算关掉电视,心里有些寂寞的窃喜。彦辰,我为这样优秀的你,感到骄傲。

可是琳达突然一声尖叫拉回了我的遐想,怎么会——现场顷刻间变得一片混乱,惊叫声此起彼伏,保安严正以待拒绝任何形式的继续采访……

那个被镁光灯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那里……彦辰竟然倒在了那里。

一阵天旋地转袭上来,我猛地站直了身体。

心直直地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明明是寒冬,背心里的冷汗却止不住地冒了出来。我扶着沙发边缘,心里一阵阵地发虚。

我要去见他。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犹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电视里的直播已经切掉,娱乐新闻跟踪只说FairyTale集团执行董事突然昏迷于发布会现场,已经急送医院抢救。

恍惚间耳畔都是喧嚣的救护车鸣笛,以及鼎沸的人声。背心里的汗转冷,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艾伦诧异地抚了抚我的额头,眉心微皱:“脸色怎么这样差?”

我僵硬地扳下他的手,越过他身子,目光坚定地对琳达说:“走,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女人发泄。”

只有这样,我才能觅寻到机会,去见彦辰。

“现在?这么晚了?”

我咬唇点点头。

她暧昧地笑了笑,一脸恍悟的表情:“我就说怪不得你今儿个一天都魂不守舍,原来此仇不报,寝食难安啊。”

我挥了挥拳头:“你、你到底去不去。”

“得,我去打个电话问下,你去把你身上这件HelloKitty外套脱了,换一件威风一点的衣服。”

琳达风风火火地跑上了楼去打电话,我刚想回房,艾伦一把拉住我。

“去哪里?我送你们。”

他专注地盯着我,我回了个笑容,轻声道:“不用了。”

有一点失落一点惆怅一点后悔,我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我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我去看彦辰,只是为了报恩。

其他,再没有什么。

很久以后想起来我才觉得好笑,我和艾伦琳达一起相处,每日的眼里都氤氲着迟疑。旁人一眼都看出了我的心思,而我仍蒙在里面惶惶不知,其实我早已爱上了他。

现下,彦辰那张疲倦憔悴的脸,在眼前直晃,我揉了一下眉尖,强迫自己把这个影子压了下去。

“妞,当心!”琳达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

什么当心啊?我收回神,正想循声望去。“砰!”我的身体却直直撞上了面前的柱子。“唔……”一记闷哼,我抱着头痛苦万分地蹲了下去,头皮震得麻麻的,身子也不争气地开始颤抖。

琳达赶紧踱着高跟鞋过来扶我:“多大人了,走路还会撞到,真是笨死了。”

我攀着她的手直起腰,干笑两声:“没事,没事。”

真是笨死了……跟彦辰宠溺的口吻,一模一样。

心里忽然满是说不出口的难过。

刚刚出门多亏了琳达站在我这边,艾伦一脸老大不情愿,最后也不得不放行。琳达说,那个女人现在在医院,我一听医院的名字,不由瞪大眼睛,那不正是我之前住的那家嘛。

心里开始窃喜,小鹿笃笃乱撞。彦辰的私人医生都在那边,也许他也在那家。

只是喜悦下一秒就被冲散,当我发现那个女人正挽着唐恩浩的手臂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世界该有多狗血才能发生这种事情啊。

我第一反应就是——逃。

这种情况下唐恩浩和琳达见面,最惨的必然是我。我不敢想象我辛苦遮掩的这三个多月的经历被琳达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后果,一定会掀起一股难以想象的血雨腥风。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上计。

可琳达又一把拎着我的衣领,扯了回来:“你怎么这么没用,那个女人就在你的面前,我拜托你摆出一点正室对小三的气势出来好不好,真给我丢脸。”

我摆摆手:“你看我忘记换掉HelloKitty外套了,真是出师不利。我们下次再来威风凛凛,好不好?”

她咬牙,恨铁不成钢一字一句吐出来:“我、说、不、可、以。”

我哆嗦着将拉着她的手,缩了回来。

后事是这样发生的。

唐恩浩进了电梯,琳达大步刚想去追,不料被我狠狠拖了后腿。在她不断叫嚣“干嘛干嘛”的过程中,我刻意将她拉到个空间结构十分繁复的角落。因为我了解琳达什么都厉害,就是在复杂的建筑结构处会晕眩,继而要绕很久才能找到出路。

而且,一般奢华的建筑必定都要费尽心思来体现它的与众不同。所以这家医院里符合我条件的角落就更多了。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一个转身拐进楼梯间,又从楼上一层转出进了另一条通道。

拍拍手吐出一口气:“呼,琳达,那个女人交给你了。”同时暗暗祈祷她发现我私逃后,不要河东狮吼才好。不过这里是医院,应该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看来我果真是邪恶极了。

好在儒雅医生和护士姐姐们都还记得我,彦辰是住在这家医院,可惜通道门口围满了记者,我没法进去。

仿佛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我才回过神来。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其他,我低头看着衣角,不甘心见不到他就要离开。

很奇异的感觉,有幽蓝色的光芒入眼。我抬起头望向高跟鞋步步铿锵声音的源发地,呵呵,真巧。

沈之蔓张开手,稀薄的阳光给她纤细的手指镀上了一圈淡淡的边晕,海洋之星的蓝色戒指套在她左手第三个指节下,仿佛天生就嵌在那里一般。

她走到我面前,亭亭立在那儿,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笑出声来。

“顾小姐,别告诉我这么巧,你又失忆住进这家医院了。”

我手一抖,猛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她眼角微微上挑,脸上还是那样半真半假的笑意:“顾梓泠小姐,英文名安娜,美籍华人,借用假失忆来接近FairyTale集团执行董事。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我在说些什么。”

我勉力笑笑,摇摇头:“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不想和她多做纠缠,我擦过她的身子。不料沈之蔓突然加大力气,一把紧紧攫住我的手臂,将我硬是扯了回来。

她冷声:“顾小姐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的未婚夫是MEARA公司的副总裁吗?”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已经微显扭曲的脸,觉得好笑,竟真的笑了出来。

“是,我的未婚夫是MEARA公司的副总裁,不过MEARA公司的市场在美国,你不觉得你太多心了点吗?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小姐在纽约的那场时尚秀,也跟我们公司有合作吧。现在这样,是过河拆桥吗?”

她似乎正在极力按捺心底的厌恶和波澜,只是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力气。

我冷冷甩开她的手,却听到:“你敢说你不是有预谋的?否则怎会那么巧,除夕那晚的假面舞会,艾伦和你刚一见面,彦辰就急急带着你走了,紧接着原定于批给FairyTale的迪拜项目,就轻轻松松给你未婚夫的MEARA拿过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太令我茫然,宛如迎面给我扇了一个巴掌,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笑得讽刺:“FairyTale的《梦花园》杂志还差点遭遇渠道商退货,彦辰忙了多久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现在他终是累倒了,医生说他胃穿孔。你倒好,来看笑话的吗?”

我极力稳住身形,定定地与她对视,声音却免不了发颤。我说:“不管你信是不信,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没有撒谎,真相以这种方式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亦无力抗拒。只是沈之蔓不会明白,我心里的痛丝毫不比她少。

胃穿孔……好好的彦辰怎么会胃穿孔……

我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嗡嗡的在耳边响着:“医生怎么说,彦辰他、他醒了没有?”

沈之蔓居高临下地回头瞥了我一眼,嘴角浮起凉凉的笑意:“洛丽塔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活泼和可爱也许只是彦辰他一时的迷恋,终究不能久长。”

屋外阳光正好,清清淡淡地站到了她的手边,照在她指上那枚幽蓝色戒指上,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她说:“我也许会相信你被蒙在鼓里,对此事全然不知情。但你的身份终究是MEARA公司副总裁夫人,你们要强势进入已经被瓜分的市场,目标就直指上海时尚界的龙头老大,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只是请你看清楚,彦辰需要的并不是你能给的,如果你继续这样缠在他身边,下一次彦辰和FairyTale还将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恐怕你我都不能想见。”

她笑了笑:“为了彦辰,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吧。”

恍惚间我听到她语气里的疲倦和落寞,只可惜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心底似蓦然注入泓冷泉,冰凉到底。

沈之蔓走了。

我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有些东西越是接近真相造成的痛楚越是深重,这种痛一直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先前我一直在想艾伦那夜究竟是否认出了我,他怎么会任我被彦辰带走而不闻不问,试问若他真的一直在用心用力寻找我以至于不眠不休,那这一出临阵抢标的事又从何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