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利用伊凡·雅可夫列维奇走在路上的这点时间,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个人。伊凡就像俄国所有自尊的手艺人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他相貌平平,而且从不刮胡子,尽管他自己就是个理发师。他身上穿的黑色礼服布满了黄黄绿绿的污渍,衣领也磨损得非常厉害,有三个纽扣也脱落了,只剩下一点儿棉线的线头儿。
每次柯瓦廖夫少校坐在理发椅上刮胡子的时候,总是会对伊凡说:“伊凡,你的手老是臭烘烘的!”
“怎么会臭烘烘的呢?”伊凡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有股难闻的味儿。”
因此,每次伊凡在吸过鼻烟之后,都会报复性地往柯瓦廖夫脸上涂抹大量的肥皂泡沫,即使有些地方是根本不需要抹的。这么做会让伊凡感到乐趣无穷。
伊凡走到大桥上之后,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然后他倚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就像要数清桥下有多少条小鱼一样。当他再次确定四周没人之后,赶紧甩手把那个夹着鼻子的面包扔进水里,扔完后他马上觉得一身轻松,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伊凡感觉幸福到了极点,他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不去给客人刮胡子了。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茶食店的招牌,想着不如去喝一杯香甜滚烫的潘趣酒。就在他打算走向茶食店的时候,发现在桥头有一个警察,头戴三角帽,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正用手指指着他,示意让他过去,这一幕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伊凡赶紧脱下帽子,向警察跑了过去。
“早上好啊,尊敬的警官先生。”伊凡躬着身子,谦卑地对警察说。
“甭来这套,你给我说说你刚才在桥上干了什么!”
“我是个理发师,正要去开门营业呢。刚才停下来就是想看看桥下的流水而已。”
“别跟我说瞎话!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伊凡吓得脸上没一点儿血色。他想要讨好一下那个警察,就立刻表示愿意每周为警官老爷刮三次胡子,完全免费。但警察却带着轻蔑的表情看着他说:“你知道吗,已经有三个,三个理发师答应给我免费刮胡子了,他们都觉得荣幸之至呢。别废话了,快说你刚才都干了什么?”
伊凡的脸顿时吓得煞白。
在这里我得暂停一下,因为我不能告诉你们伊凡和那个警察的谈话内容。如果我这么做了,就犯了个错误,犯了个叙事上的错误。这部分内容我会在后面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再跟你们讲。总之,伊凡在这个故事里不是主角,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最大的贡献就是在一个面包里发现了那个鼻子,仅此而已。现在,我必须和你们说说鼻子的主人,也就是柯瓦廖夫少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不是更值得好好说说吗?
首先要澄清的是,柯瓦廖夫少校其实并不是少校,而是政府部门的一个小官员,职位是学院督察。但由于这个职位等级相当于军队里的少校,所以他喜欢让别人称呼他为少校,这样他会更有面子,更显得身份高贵。既然如此,我们就成全他,也叫他少校好了。
柯瓦廖夫少校总是穿得非常体面,衬衫领子一向洁白如新,浆得笔挺。他浓密的络腮胡子从鬓角一直延伸到鼻子底下。他衣服上常常别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徽章,有的印着贵族的族徽,有的则刻着诸如“星期三”、“星期四”或“星期一”的字样。尽管少校至今仍然单身,但实际上他一点儿都不排斥婚姻。当然了,前提是新娘必须拥有不少于二十万卢布的嫁妆。他还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每天在涅瓦大街上趾高气昂地经过。
说到这儿,我不得不给你们讲讲这条美丽的大街。涅瓦大街对于彼得堡市而言就是一切。我敢肯定,所有圣彼得堡市民,哪怕是一个面无血色的小职员,都不会同意用这条大街来换取世上所有的财宝。不管是二十五岁,留着漂亮小胡子、穿着修身大衣的年轻人,还是下巴冒出白色胡茬、头顶光秃锃亮的老人,都对这条大街如醉如痴。
那么女士们呢?哦,对于她们而言,涅瓦大街更加具有吸引力。那么其余的人难道就不喜欢这条大街了吗?其实,只要你一踏进涅瓦大街,就会闻到那种诱惑你闲庭信步的气息……
在这条大街上曾留下过多少果戈理笔下人物的足迹呀!
就是在这里,那个倒霉透顶的小职员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只因自己花大价钱买的新大衣被人偷走,就伤心而亡。后来,他变成了四处游荡的鬼魂,强迫过往行人脱掉他们的大衣……
还是在这条大街上,可以看到小业主乞乞科夫在政府大楼里跑来跑去,他知道政府一直都在花大力气增加乡村人口,于是就设法买些“死魂灵”——其实就是那些在人口普查之后死亡,但还没有注销户口的农民,这些“死魂灵”将帮助乞乞科夫实现他精心策划的大骗局。
再往前走,就在那座伊凡被警察叫住的大桥附近,你们可以看到愚蠢的赫列斯达可夫的身影。不久前,他在外省的一座小城里意外获得了各种荣誉称号和奖励,所以现在仍然有些得意忘形。在当上税务审查员(一种财政警察)之后,他便成了全省富人们关注的焦点,大家都想贿赂他,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就到这里吧,若是我继续讲关于涅瓦大街的事,就会没完没了了,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