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笔走五大洲:一个中国人的世界观
88512900000003

第3章 印度奇观

● 天堂与地狱一步之隔,历史优雅与现实肮脏咫尺并存—这就是印度!

● 口水矮化不了日本,也长不高我们自己。

● 约旦人把教育摆在立国首位,我的理解是真正做到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穷不能穷了教育”。

● 以色列人的眼泪,凝固在他们的国家民族纪念馆耶路撒冷“大屠杀纪念馆”中。

● 土耳其是中东很另类的国家,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方式竟然是做买卖。

印度,你只要见一眼就永远也忘不了,因为她同世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

印度给我上的第一课是新德里机场卫生间标示图案:男的头缠红色头巾,很像旧时上海的印度巡捕;女的裹着纱巾,额头上吊挂着珠子,以前在电视和画报上经常看到。出机场之后,这样的“图案”就更是让人目不暇接了,连旅游大巴司机也缠着头巾。问印度导游,他答,男子缠头是锡克教装束,女子服饰叫“纱丽”,是印度教标准行头,自古以来都这样打扮。

这就是印度活在当下的古。同行一团友不服气并建议,中国机场卫生间可以用唐玄宗和杨贵妃,或者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这叫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但当即有人反对,因为我们这些后代没穿那古装了。

其实,印度与中国一样,在世界上古文明中都是第一批上大学的学霸,而且还是校方号召大家学习的“三好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4000多年前,印度河边上就跳出了一座叫“摩亨佐·达罗”的古城,被称为“青铜时代的曼哈顿”,城中宽阔的主干道自北向南纵贯城市,有无数小巷小街与它同床共枕,居然还有发达的供水和排污系统。而那个时候,除了希腊,所有欧洲人都是乡下人;中国要高档些,皇家建筑是夯土加木头的“干打垒”。而在相当于中国战国时期出现的印度孔雀王朝,其皇家部队已经拥有3万骑兵、60万步兵、9000头战象。并且还创建了印度教、佛教这些古老的宗教,向周边国家输出……

只是印度文明走的路子很怪。与中国从战国时期到明代,一直都有比较显赫的王朝文明作支撑不同,印度在公元前盛装表演之后,中间却有上千年时光处于“静音模式”,一直在“朋友圈”中潜水。能够拿上台面说事的,我个人认为是他们向人类科学史申报的科研成果—按照美国人卡尔·萨根宇在宇宙年历中将宇宙138亿年历史压缩成1年的表述,印度人阿耶波多在“晚上11时59分57秒”发明了零和小数,并狂妄自大地扬言“π”是无穷的。

我把印度这种“家道中落”比喻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更没有“唐宋”。至16世纪,印度的名头才在江湖上重新响起,从“朋友圈”中冒出来来发帖子。因此,我在北印度金三角新德里、亚格拉、斋普尔之行的古风遗韵寻访,时间上就只有放弃“500年前”之类的努力,只能从“400多年前”这个时间段的建筑中去倾听它的煌煌叙事。

任性亚格拉—对面的妹妹看过来

在空落了上千年之后,印度“近古”文明一上来就是天才足球运动员射门的节奏,让人必须咋舌、尖叫并掌声雷动。

这个运动健将是莫卧儿王朝,建都在今天的亚格拉。说起来莫卧儿王朝与蒙古沾亲带故,其开宗立派的首任掌门巴布尔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这个在印度反客为主的王朝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从它的第三代领导人阿克巴开始,到第五代沙贾汗,祖孙三人竟然都是建筑“发烧友”。这一“发烧”,就“烧”出了印度独步天下的两大标志,一个是红堡,一个是泰姬陵。

红堡是一座宫殿,耸立在恒河支流亚穆纳河河畔,建成那年,正好就是我们泸州老窖问世的1573年。取名红堡,是因为它的整个建筑材料都是红色砂岩石。总设计师就是阿克巴,前后花了十年心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通红建筑。差不多10层楼高的城墙,触目惊心地“红”在天底下—宏大向天的城堡在正午金色的阳光下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红光,如同涨潮的红色海浪巍然向人扑来……以整体红色构建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形象,这是世界建筑史上的首创。中国平遥古城那青砖累砌的城墙与它相比,显得太小家子气;古罗马斗兽场虽然也巍峨壮观,却少了一种浪漫飘逸的风情;柬埔寨的吴哥窟自然是沛然庄严,不过与红堡一比,因为用的是青灰色石头,所以先天不足。而且红堡的格局规模也叫人咋舌—它能装下三个梵蒂冈或者是两个故宫。

50年后,阿克巴的孙子沙贾汗粉墨登场了。这老兄与《红楼梦》中的混世魔王贾宝玉是一路货色。贾宝玉是口衔一块玉投胎的,而沙贾汗应该是衔着建筑图纸投胎。他一上来就对红堡进行“改朝换代”,直接把红色宫殿下放给了儿子,然后按照自己对白色的喜好,用大理石在红堡旁边另起炉灶建造了新宫“刷存在感”。

不过,这只是沙贾汗小试牛刀。真正让他“立地成佛”的作品是泰姬陵—印度文学泰斗泰戈尔点赞泰姬陵为“时间面颊上的一滴泪”,后人则用“大理石之梦”的高帽子,将它列入世界七大奇迹。

被如此抬举到云端的泰姬陵,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女人死后的陵墓。她的主人叫阿姬曼·芭奴,被沙贾汗册封为“泰姬”。与大多数东方封建帝王一样,沙贾汗也是“临床经验”极丰富的大师,要想在他皇宫200多个佳丽中成为“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女一号,“泰姬”的魅力绝对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简单一点说,她入宫19年,高唱着“你胜了,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了,我随你东山再起”,多次随同沙贾汗征战。身怀第14个孩子时,在出征途中因难产而香消玉殒。弥留之际的遗嘱很牛:一是要沙贾汗终身不娶;二是替她盖一座举世无双的陵墓。沙贾汗没有二话,办!

一般说来,这世上皇帝几乎都是打白条的专家,他们的话连标点符号也是假的。但这沙贾汗居然是一枚真正的暖男,吐出的唾沫就当了钉使。班师之后就下了立项建陵的走心文件—前后共用了22年时间,征调了2万多名民工,网罗了波斯、土耳其、巴格达、法国、威尼斯的建筑、镶嵌、书法、雕刻大师。耗费的钱财自然是天文数字—大理石材全部从322公里外的采石场运来;又从中国、巴格达、也门、斯里兰卡进口了车装船载的海量宝石、水晶、玉、绿宝石、玛瑙、珊瑚……哪怕由此要让国有资产严重流失他也不管不顾—泰姬陵就这样横空出世,矗立在亚穆纳河下游与红堡遥遥相望的风水宝地上。

第一眼与泰姬陵亲近时,我根本不相信这是陵墓—她纯粹就是《一千零一夜》中童话一样的城堡:一条宽阔笔直的红石甬道直通前方如梦的圣陵,甬道两边是对称的波斯风格花园,中央一方形喷泉喷出的水柱洒入数米宽的水道,静谧如池,有天光云影漂流。“天光云影”尽头就是宫殿一样的陵墓。从宏伟的基座到圣陵中央顶端巨大的圆球都是大理石。圣陵正面门扉用珠宝装饰成可兰经文,内容极为优美—“邀请心地纯洁者,进入天堂的花园”。圣殿内一道精雕细镂的大理石屏风后,安放着两座水晶石棺,这就是陵墓。只是石棺都是空的,沙贾汗和泰姬并没有安息其中。安放他们真身的石棺在圣殿另一间地下室内,谢绝参观。

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纯白色的泰姬陵无论从任何角度望去,都如女性般柔美,清水般纯净。神奇的是,陵前水池仿佛天造地设的镜子—水中倒影,竟然就是泰姬在世时的艺术写真剪影。在我所见过的人类卓越古老建筑中,我还没有看到一个能够像她一样,与天地运行共舞芳姿,无论是晨曦初放、正午时光还是斜阳夕照,泰姬陵都令人销魂,尤其是月出东山,在银白色的月光轻拂下,她清雅出尘,宛然就是闭月羞花的天宫仙女……

沙贾汗一生东征西讨,梦想用武力征服天下—他的帝王名号意思就是“世界之王”。征服天下,本就是地球上男人很弱智的梦。在他之前,没有人做到;在他之后也永远不会有一个人能做到。然而,这沙贾汗却歪打正着,以他“发烧”的泰姬陵浓缩了一个伟大民族和一个文明古国的灿烂精华,就像金字塔之于埃及,万里长城之于中国,吴哥窟之于柬埔寨一样,成了印度的代名词,成了世界伊斯兰建筑的巅峰之作。同时,这也是天下女性的丰碑。沙贾汗因此征服了历史,也征服了昨天、今天世上无数男女的心,可以肯定,明天还有无数男女会排着队等待他的征服……

不过,泰姬陵只是沙贾汗伟大“征服”计划中的一部分,任性的“蹦极表演”还在继续—按照他的艺术构想,还将在亚穆纳河对岸用纯黑大理石为自己造一个一模一样的陵墓,河上再用半边白色、半边黑色的大理石桥连接,与爱妃相对而眠—从河两岸架势看,泰姬陵确实在呼唤对岸。想象一下,这个印度版牛郎织女神话如果成真,绝对是旷古奇迹—我以为金字塔也会自惭形秽,万里长城估计不需要孟姜女来哭,自己也会倒。

可惜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泰姬陵完工不久,沙贾汗头上生反骨的三儿子奥朗则布,以真正坑爹的节奏抢班夺权,将老爹PASS了。印度版牛郎织女神话就此“胎死腹中”。被囚禁在红堡石塔中的“建筑大师”,在他生命最后八个年头中唯一的浪漫,就是于空蒙的夜晚,痴望浸渍在月光如水中的爱人陵墓—当初他一夜头白流泪建陵,今日则白发流泪看陵,悲哉!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沙贾汗这个男人,让我想到两个中国男人。一个是唐玄宗,他虽然喊出了“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口号,但却没有将“革命”进行到底,关键时候“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把美人交给了如狼似虎的丘八;再一个是吴三桂,他不惜背千古骂名,“冲冠一怒为红颜”,自然值得天下女子心仪,但那是为了一个活着的红颜。二人的颜值都比沙贾汗差了一大截。

童心斋普尔—山河一片红

俗话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莫卧儿帝国的文明从色彩上讲,就是红与白的任性二重奏。学习亚格拉好榜样,北印度许多城邦都争相“拷贝”。比如新德里就有从色彩到造型几乎与亚格拉红堡一模一样的城堡。然而,这些色彩的“粘贴”,还只局限于一个一个单体建筑,真正将这种色彩文明神形皆备“粘贴”的是斋普尔。

斋普尔是印度本土拉杰普特人在16世纪左右建立的一个公国,都城就在斋普尔。它笑傲江湖的独门绝招,就是对红色恢宏恣肆的艺术挥洒—如同凡·高放荡不羁地将红色倾洒在画布上一样,斋普尔整个城市都由红色来主宰:城墙是红色的,城门是红色的,高贵的皇宫是红色的,就连街边小店、小摊,甚至厕所也是红色的……不过,这红不是大红,而是如梦似幻的粉红—粉红色的宫殿、粉红色的庙宇穹顶、粉红色的楼台亭阁、粉红色的窗槛阳台……

走进斋普尔,就是一头钻进了一个粉红色的梦中,用诗人的话来表述就是,“无边无际的粉红中,任谁都会迷惑迷恋迷醉……最后迷失”。这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红都—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时期把北京称为红都,那只是精神意义的。而斋普尔是活色生香地红在人类文明“江湖”上,并且,只此一家,别无分舵。

因为这样的红,斋普尔就有了“玫瑰城”的名号。事实上,这座城市也当得起“玫瑰”二字。300多年前建城之初,城邦的邦主就建了一个巨大的玫瑰园,满园玫瑰悄然歌唱。天人合一,玫瑰的红色自然成了这座城市生命的胎记—红色本就是拉杰普特民族的传统标配,男的头缠红色头巾,一脸大胡子;女的则喜欢披红色纱丽,用头顶水罐。在这个城市随便拍一个画面,都会成为融化在人血液中永远的红—洒满晨光的街头,一个头顶水罐的女郎,走在“咕咕”的水车过后留下的湿辙印上,粉红的纱丽随着她婀娜多姿的脚步在轻风中翻飞,如一抹流云飘过,渐行渐去,飘失于那粉红巷子深处,融入如梦的粉红……

粉红成为城市的图腾徽记,竟然是一次偶然事件。1876年,为了迎接英国威尔斯王子到访,萨瓦伊·罗摩·辛格王公下令将全城建筑物外加白色边框,全部漆成粉红色。这肯定是一种类似小孩过家家一样的“政府行为”,但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丽行为。在拉杰普特人的色彩词典中,粉红代表着好客。必须为那个粉红色“政府文件”点赞的是,它后来扩展成了城市的“色彩”法律:面街房屋必须定期粉刷;建筑物必须用当地盛产的红砂岩石建造。玫瑰童话就是这样炼成的!

印度近古文明要感恩拉杰普特人的王公萨瓦伊家族,放大点说,人类城市建筑文明也要感恩这个王公。当年,这个信仰印度教的当家人放弃了上百年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折腾,高举“和为贵”大旗,与卧莫儿王朝联姻,自愿尊其为老大。有沙贾汗大帝罩着,他们就能腾出双手在自己的码头上大张旗鼓搞“房地产开发”,任性地建“国家5A级旅游景区”,让红色的旗帜高高飘扬!除了玫瑰城,萨瓦伊家族还送了“风宫”“水宫”“镜宫”给这座城市。

“风宫”是王公为了让宫中嫔妃观看外面的花花世界而建。它乍一看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粉红色墙,那造型俨然一个硕大无朋的红色蜂巢—数百个蜂窝状巢穴一般的窗格,能够让凉风徐徐透入,所以称风宫。而每当皓月当空,整座风宫便闪闪发亮,因此也被称为“月宫”。站在“风宫”前面的广场上仰视这粉红色的“蜂巢”,依稀就能看到倚窗而望的美女们,莺声燕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水宫”,顾名思义就是让宫殿俏然水中。印度气候炎热,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相当于中国长江流域的初夏。为躲避炎炎夏日,萨瓦伊王公发挥其才智,在湖上兴建了水上宫殿。宫殿四面建有门楼,四角有塔,塔顶有亭子—楼台亭阁倒映水中,天光云影共徘徊,如梦如幻,不由人不叫绝。

“镜宫”是这个家族最先贡献给斋普尔的奢华礼物。那宫建在“天上城堡”琥珀堡内。宫墙上镶嵌着无数个拇指大小的水银镜片和宝石。漆黑的夜晚在宫内点燃一盏烛光,烛光便映照在宫顶和四壁上,形成一个渺无边际的苍穹,手持蜡烛舞动,就会产生一颗颗宝石飘动的幻影,让人仿佛置身于斗转星移的仙境之中……这样的城堡自然是人间尤物,估计就是恶敌来犯,在面对“镜宫”的神妙时也难以痛下杀手。

需要补充的是,莫卧儿帝国与斋普尔公国,并不只是做房地产开发的高手。这两个印度近古史上的天才运动健将,带领印度重新在“世界杯”中打进决赛,进入了前四强。尤其是那莫卧儿王朝与当时风头正火的明代中国一起,成为欧洲人眼中遥远的东方神话。那时的情形是这样子的,当欧洲这些“慢班”的同学抬头仰望天花板时,“尖子班”的中国和印度就在那天花板上哈哈大笑—东方的茶叶、瓷器、珠宝、香料,让他们一想起就要流口水。当年的欧洲正苦逼地在猝然降临的“小冰川”带来的灾害中挣扎,很多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东方去—到印度去—”成了他们生命中的最强音,就像今天第三世界国家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欧美国家钻一样。可惜陆路上蛮横地站着一个手提丈八长矛的猛张飞—奥斯曼土耳其不让过—这个史上最牛的二道贩子,长期霸占东方和西方之间转手买卖营生。行不得也哥哥—陆路不让人走,大爷我走水路。欧洲人由此开始了大航海。后来的故事情节就是,欧洲人进了“尖子班”跳到了天花板上,中国、印度、土耳其因累次考试不及格,被校方调到“慢班”,成了降班生。

奇葩风情国—猴子称霸王

行走在北印度大地上,就是置身在浓浓的异国风情中,并且这些风情都特别奇葩。

人人信教。印度被称作宗教之国,一道独特的景观是,处处有神庙,村村有神池。宗教对于这个民族来说,就像语言和服装一样,是他们独有的精神胎记和种族徽章。在相当于中国商朝时期就扬名立万江湖的印度教,至今仍是印度宗教的大哥大,如果美国和俄罗斯所有人都信印度教的话,也只有它的一半。除了印度教之外,还有伊斯兰教、佛教、基督教、锡克教、耆那教、拜火教、犹太教……尤其是如果没有他们创立的佛教,也许今天亚洲许多国家在宗教信仰上都找不着北。

猴子称霸王。无论是印度教还是佛教,都讲转世,认为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都是造物主生命链条上的一环。牛呀猴子呀在印度文化传统中都是神的化身,地位高高在上。所以,在斋普尔的粉红色皇宫,在亚格拉人家的楼顶,在新德里首都总统府,都能看到一群一群的猴子扬扬得意地向游人做怪相。我们自然很是惊诧。不过,也许在这些猴子们看来,这些场所就是上帝恩赐的家园—“人人生而平等”,人住得,我们也住得,想逛就要逛—我的地盘我做主好不好,天经地义的事,你中国人瞎惊诧什么。不只是猴子称霸王,所有动物在这个国家都很拉风。

素食成风。印度之所以是动物的天堂,是因为印度人始终固守对天地的敬畏不杀生。素食因此成为印度最突出的日常生活风俗—因为吃肉就必然杀生。尤其是耆那教,连长在地下的东西也不吃,比如土豆、红苕、花生都不入他们的菜谱。他们甚至不做农活,因为做农活就会伤害到土地下面的蚯蚓等生物,其生存之道就只一样—经商。由于没有一个餐馆提供牛肉、猪肉、鱼肉,在印度一个星期的行程中,我们就很素食了一把,弄得众人肠胃清汤寡水,用到五台山削发为僧的梁山好汉鲁智深的话来说就是,“嘴里要淡出个鸟来”,馋得我们回国一看到火锅就激动得想哭。

依然“活着”的印度教种姓制度—第一等级种姓“婆罗门”是天生的上等人,为掌管精神世界神职的僧侣贵族;“刹帝利”次之,为掌管世俗权力的国王和武士。这一、二等级把世上的好事都占了—打个比方,如同看戏时,剧院最好的座位天生是他们的专座。从事农业、牧业、手工业的属于第三等级“吠舍”,车夫脚夫属于第四等级“首陀罗”,二者是“屈辱出生,屈辱生活,又屈辱死去”的贱民。这种姓等级森严,是与生俱来的“胎记”,谁也不能修正。比如,不同种姓之间基本不通婚—“婆罗门”或“刹帝利”女子要是下嫁“吠舍”或“首陀罗”,就会被家族永远开除“家籍”。日常生活中第一、二种姓的人不会与贱民在同一场所共餐。我们的导游是“刹帝利”,他说,走进餐馆只要看到有“吠舍”或“首陀罗”,马上转身走人。我们笑问,都穿一样的衣服,怎么辨别?他答,鼻子一闻就知道。天,这鼻子真是厉害!

印度还有一奇葩,必须一说。几乎所有在路上跑的大货车,都经过了改装。车身是五颜六色的彩绘,车架或者是反光镜上则缠着彩色布条,反正是整成花车,远远一看,就仿佛是一条花龙向你奔跑过来。城市里的电动三轮出租车,也挂了一串串鲜花。三轮车档次极低,但挂一束花是人的自由。在他们垢腻满脸满衣的躯体内,依然有一个小角落有心香一瓣花开。这样的风景风情在我看来,属于一个民族了不起的徽记。

印度的B面—想说爱你不容易

在去印度之前,大脑中始终萦绕着这样一幅清新的画面:旭光梦一样洒在清晨的原野上空,一个穿着一袭金黄色衣裙,披着粉红色纱丽的女子,头顶着篮子,清雅地从田埂上走来……而在北印度金三角的日子里,我的思绪则基本上处于一种梦游状态—上面所写的文字,就是出于这样的梦游,我把它们归结为印度的A面。而在行程中一次次打量车窗外的原野时,我则又是梦游在泰戈尔那些优雅清纯得叫人要流泪的文字中—

清晨的静海,漾起鸟语的微波;路旁的繁花,争妍斗艳;在我们匆忙赶路无心理睬的时候,云隙中散射出灿烂的金光。

楼前的沙地种了小麦、葫芦、西瓜。远处,波光粼粼的恒河和时而驶过的船只,组成一幅炭笔勾勒的素描画。

对岸是一片香蕉、番石榴、椰子树林;远处,绿树掩映的屋顶平台上,晾晒着一条纱丽……

我用了“流泪”这个词,是因为今天印度现实的另一面B面,已经“冻结”了泰戈尔这些花瓣一样的文字。

令人惊怵的脏—龌龊已经成了当今印度城市的怪胎。新德里是首善之区吧,但稍微靠外的街道,那“脏乱差”就如同中国三线城市的城郊接合部,甚至还能看到有人背对着大街,提起裤子小便,这真叫是“撒野”。车进入斋普尔市区,就如同是进了垃圾场—街道两边挤满了密密麻麻破烂不堪的房屋,地上随处可见一摊一摊动物甚至人的粪便,而卖相污浊的小吃摊、食品店就立于其中。特别叫人不能容忍的是,童话一样的粉红色老城沿街底楼全部改作了商铺,许多门店如同叫花子的衣服结满污垢。傍着老城的水沟与河道,密密匝匝漂浮着龌龊的矿泉水瓶、破旧衣物,甚至还有动物尸体……

天可怜见,幸好亚格拉的红堡、泰姬陵,斋普尔的琥珀堡、新德里的总统府都有围墙—当初的设计者们简直是伟大的预言家,提前知晓了今天的状况,否则,这些辉煌建筑肯定也会被“改装”成垃圾库与肮脏博物馆—所有的城市故事、建筑传奇、童话与梦,都将被打翻在地。

令人胆寒的乱—城市的景区、车站、公园、饭店、购物店,刁贩和乞丐一群一群向人“飞”来,仿佛是前世欠了他,今生来向你讨债—不,那甚至就是“有组织抢劫诈骗团伙”。旅途中,团友们感慨,到印度旅游必须有勇气,哪怕是白天,一个人要是掉队,也会提心吊胆,三步并成两步走;要是晚上,借一百个胆,也不敢上街。一个团友警告他国内有自由行癖的女友,最好不要拿自己的“颜值”到印度试验。

令人恐怖的穷—在城市的街道旁,居然有这样的“建筑”:破烂的帆布篷或者是褪色塑料布支起的篷以及木桩搭建的窝棚。这些篷与棚有单个的,有一排排的,甚至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比我们国内收破烂的“库房”还低一个档次,只留着一个低矮的黑黑的门洞。在没到印度前,以我的想象力,绝对想不到地球上会有人住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窝棚中。而有的人居然连这样的窝棚也没有—离开新德里那天上午10点左右,我就在一个公园的沙地上,看到横七竖八地睡着十来个人,还有两条狗也混杂躺睡其中,沙地上还有几摊粪便,有畜生的,也有人的。当我们走近时,那没有睡着的人火速翻身起来,伸出污黑的手向我们乞讨。

触目惊心的生态恶化—导游说,印度的发展整体比中国慢了将近三十年,所以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走中国的“老路”—践踏大地,蹂躏生态。在北印度大地上,我没有看到一条清亮的河养我的眼。他们那举国礼拜的母亲河恒河,从圣地瓦拉纳西开始,河水已经不能让人喝……从亚格拉到斋普尔,沿途许多农田被肢解,大烟囱疯狂地倾吐大团大团黑烟—泰戈尔那些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字就是这样被谋杀的。

在印度的行程中,我心里多次纠结—不敢相信红堡、泰姬陵、粉红色的童话是那些篷与棚中进出的人之祖先创作的。事实上,老祖宗们的文化天赋与艺术才华,在印度已经呈现塌方式的断代。以首都新德里为例子,几个著名景点中,莲花寺庙,一眼看去就是模仿悉尼歌剧院;印度门,分明就是山寨了巴黎凯旋门;总统府,那是英国人修的;现代化高楼大厦也不行—在整个北印度行程中,甚至连一个如同我家乡泸州佳乐世纪城“楼上是花园,楼下是森林”的住宅小区我也没看到……唉,如此情状,让那些创作了摩亨佐·达罗与哈拉帕的上古印度人,那些骑在战象上的孔雀王朝皇家武士,在九泉之下怎么心安哟?心头就跳出马克思说过的一句话:“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

后记:

其实,现实印度也有正能量,就简单说三个细节吧。

新德里有一个纪念印度国父的“圣雄甘地墓园”。许多国家领导人到访都要专门去献花。圣雄甘地值得世人敬重,他在领导人民夺取政权时,奉行的是“非暴力”,这样做当然没有枪杆子来得痛快,但好处是不流血,不死人。我个人喜欢这样的做法。因为,无论是正义还是非正义的战争,都要毁灭生命,毁灭人类创造的财富。中国上下几千年中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喜欢用武器的批判行走江湖,话不投机就组织打群架。

印度与中国都是当今世界崛起的发展中国家,被称为“金砖”大国。我们的长项是用制造刷存在感,被称为“世界加工厂”;他们的长项是用计算机软件走上星光大道,被称为“世界办公室”。我们向世界出口百货商品,连美国佬也紧张得头上冒汗;他们则向世界出口办公软件,欧美国家都得乖乖掏腰包。

印度的精英阶层由印度教第一和第二种姓、信仰伊斯兰教的上流人士与信息产业中脱颖而出的新贵组成,非常牛!一个在深圳做导游的团友说,他多次接待了这些人组成的旅游团队。就像我们把新德里、亚格拉和斋普尔作为北印度旅游金三角一样,他们则把香港、澳门和深圳看作南中国金三角—香港购物,澳门赌一把,深圳看发展。这些人英语都非常地道,风度气质都绅士,而且还很嗨—有一个团就专门从印度本土请来歌手为朋友生日捧场,包了宾馆整个演艺厅狂欢了三天。

天堂与地狱一步之隔,历史优雅与现实肮脏咫尺并存—这就是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