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天色将晚的时候,我在一个小小的菜市场转转。
天色阴沉沉,卖菜的已经零零落落,买菜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已经将该买的东西买妥,现在正热气腾腾地做菜。或者,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家,自己也不动手了,合家老小,上馆子去,也已是正常现象,不以为奇,所以在除夕的这时候,菜市场不再热闹了,大家都回家了。
走着,看着,心里忽忽悠悠的,像是自己也有了些飘零的感觉。
走过卖葱姜的小摊,再走过卖鱼的摊,看到一位老人坐在小矮凳上,脚跟前摊着一张报纸,报纸上压着一只铜牛。
铜牛不很大,制作得很精致,半卧着,牛背上有小牧童,小小的孩子背着个大大的斗笠,生动,感人,小孩和牛都静静的,和老人一样。
我问老人:“这是什么?”
老人说:“这是铜牛。”
旁边有人说:“你听他,哪里是铜的。”
我并不想买铜牛。
我看看老人,老人对这话无动于衷,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除夕的寒冷里,目光平平淡淡。我不知道这只铜牛是不是老人自己制作的,或者是从别的地方买来,又或者,是家传的。我想,这都无所谓,让我的心灵有所动的,是这样一的一幅情景:除夕,黄昏,老人,铜牛……
我问老人:“你的铜牛卖多少钱?”
“五十。”老人说。
“不值。”旁边的人又说。
老人仍然没有说话,没有说他的铜牛值五十或者不值五十。
我在老人身边站立了一会,看着他的铜牛,我想说说话,但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许我是觉得老人没有必要在寒冷孤寂的除夕傍晚坐在冷落的菜市场卖铜牛。犹豫了一会,我说:“要吃年夜饭了。”
老人好像笑了一下,但他仍然不说话。
后来,隔壁卖鱼的老板兴奋起来,来了一辆车,停了,下来几个匆匆忙忙的人,要鱼。看起来也是忙人,到一年的最后一天的傍晚,才有一点点时间给家里买鱼,再忙,鱼总是要买的,年年有鱼(余),虽然时代进步到现在,但是中国的老百姓仍然有很多人喜欢传统,忘不了传统。
卖鱼的老板在兴奋的时候,没有忘记将鱼价再抬一抬,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次机会,很难得,买鱼的人虽然忙中偷闲挤出时间来买鱼,倒也没有把价格弄糊涂了,于是卖鱼的人和买鱼的人和和气气地为鱼的价格讨论起来。这是大年三十,大家心情很好,没有人吵架,也没有人不讲礼貌。
卖鱼的人和买鱼的人终于谈妥了价格,他们一起动手,抓鱼,他们的动作比往日更潇洒。
卖铜牛的老人觉得自己坐着有些碍他们的事,他慢慢地站起来,将小矮凳挪得远一点,将压着铜牛的报纸拖开一点,坐下,感觉仍然不够远,重又站起,再挪远一些,再坐下。
老人重新坐下后,也不看关于鱼的买卖,也不看站在他身边的我,我不知道老人他在看什么。
买鱼的人匆匆走了,一切归于平静。
菜市场的人越来越少。老人仍然无声无息地坐在他的铜牛前。
最后我也走了,我想,老人今天大概卖不掉他的铜牛。
但是这无所谓,老人坐在那里,其实并不是在卖铜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