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喜欢把卵产在细小的枝条上,不管是什么枝条,只要是细小的,富有充足的木髓,枝上附着一层薄薄的木质就可以。它们绝对不会选择那些躺在地上的小树枝,它们中意的是那些处于自然状态的、垂直的枝条,最好是纤长而光滑的,那是它们的最爱。支撑蝉卵的枝条必须是完全干枯的,把卵产在那些有着红花绿叶新鲜枝条上的也有,不过是极少数。
蝉会在树枝上刺上一排小孔,从上往下倾斜着刺过去,把孔里面的木头纤维撕裂,往外拉,使它们看起来微微突起。要是树干的形状是歪歪扭扭的,或者有好几只蝉曾在那里产过卵,那些小孔看起来就会杂乱无章,难以分辨,不过看得出来它们是斜斜地排列的,说明蝉是直立着向下刺的。如果树干的形状光滑而规则的话,我们就能看到那些孔之间的距离基本上是相等的,呈一条直线的形状,数量有的多有的少,孔的间距也不尽相同。不过你不要以为蝉刺孔的数量是因为树枝的种类不一样决定的,其实这完全是蝉妈妈自己决定的,它想怎么产卵就怎么产卵。我测量过,从一个孔到另一个孔之间的距离平均是八到十毫米。
每一个刺出的小孔都是用来盛放蝉卵的,它们都很深,一直通到木髓的部分,当卵放进去以后,挑在外头的木头纤维就会重新合起来,盖住孔的地方。在刺孔的下方就是卵穴,几乎填满了。有时候两个孔之间的距离靠得太近了,排入不同小孔的卵到最后就连到一起去了,当然这并不常见。产在卵穴里的卵数目相差是很大的。我统计到的数据是,每个穴卵的数量从六到十五个不等,平均下来是十个,蝉妈妈一次彻底的产卵一共会用三十到四十个穴,这样下来,它的宝宝数量就在三百到四百之间了。
蝉为什么要产下那么多的后代呢,当然是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危险所带来的毁灭性灾难。实际上我认为成年的蝉并不比其他昆虫弱小,它们能够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因为它们住在高处起飞很快又目光敏锐。尽管它们是麻雀喜爱的美食,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逮住的。别忘了它们还有秘密武器,当麻雀靠近的时候,蝉就把尿液射到它们的眼睛里逃走。其实,蝉真正的危险时间是在产卵期和孵化期。
七月中旬的时候,蝉正好从地洞里钻出来,开始产卵,我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期待看到它们产卵的过程。蝉妈妈开始产卵的时候总是喜欢独来独往,每只蝉占据一根树枝,不会争地盘,前一只蝉产卵完毕后,才会有另一只过来。它们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绝对不会打扰对方。
产卵的时候蝉妈妈始终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它太专注于自己的产卵工作了,完全不理会周围的情形,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观察它。我看到它把大约一厘米长的产卵管全插进树枝里,它轻轻扭动着身子,尽量保持不动,肚子一胀一缩地把卵填进卵穴里,大约花了十分钟。当它把产卵管不紧不慢地抽出来时,孔旁的木头纤维就自动合起来,于是它继续往上爬,再刺一个孔,重复先前的行为。
我们在知道了它产卵的情况以后,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产卵的时候它所刺的那些孔排列得那么整齐了。蝉虽然善于飞行,但是却懒得行走,做事又比较谨慎,它往上爬的那段距离正好就是产卵管的长度。一根树枝的每一个面都是一样的,那又为什么为产卵所刺的树枝上会有向左偏或向右偏的情况呢?那是因为蝉是非常热爱阳光的,它不能拒绝阳光直射带来的快乐,所以总是偏向有阳光的那一面。因为蝉产卵需要很长的时间,太阳的位置也随之发生改变,为了追随阳光的照射,那些刺孔也跟着向太阳歪斜过去,这就使得那一排刺孔变成螺旋状的弧线了。
有很多时候,蝉妈妈在产卵的时候也会遇到不幸,一种不知名的小飞蝇会跑来杀死这些卵。它们是黑色的,身长四五毫米,有多节的触须,腹部下方长着一个锋利的刺针,跟斑腹蝇有点像,只是不知道这个杀手的名字。它们是安静的,也是莽撞的,胆大包天,又毛毛躁躁,它们跟在蝉妈妈的身后,亮出自己的刺针,从蝉妈妈做的刺孔周围的裂缝里伸进去,将自己的卵注入到蝉卵里面,这样,这些强盗的宝宝就会取代蝉的宝宝活下去,那些可怜的蝉卵就成了它们的食物,把它们喂得饱饱的。
真是可怜啊,这些蝉妈妈!你太善良了,你敏锐的眼睛难道看不见这些无赖吗,它们那么小,只要跺跺脚就能踩死它们,挥挥手就能赶走它们,你太善良了,什么也不会对它们做。
我想再讲一下南欧熊蝉的故事。
在九月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那些闪着象牙白光泽的蝉卵就慢慢变成了像小麦一样的金黄色。十月初,一对快活善良的眼睛出现在卵的前端,小虫子正在里面发育着。可惜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蝉卵的孵化过程,这真的很难寻觅到。当我已经绝望的时候,把花园里那些有着许多蝉卵的阿福花树枝收起来,那天早上很冷,所以我生起了火,这些树枝就放在火的旁边,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整个蝉卵的孵化过程就这么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些幼虫十几个十几个地从卵穴里冒出来,使我喜出望外。
在卵穴洞口木头纤维被掀开一点的地方,突然露出一个圆锥形的小东西,嵌着两颗乌黑发亮的黑色圆点,难道一颗卵自己会移动,太神奇了,不过当我劈开这根树枝,才发现这些卵都已经空了,爬出了一个个像小鱼一样的小东西,体肤光滑,腹部有像鱼鳍一样的东西,它们微微摆动身体正从卵袋里艰难地出来,只是用尾巴向前进,四条腿裹得紧紧的像一个梭子也像一条小船,几乎不能派上用场。原来这些蝉的小生命是那么令人惊讶和赞叹,我该给它们取一个什么名字呢?就简单地先称它们为“原始幼虫”吧。
这种幼虫以这样的形态出生,是非常有益于它们从里面出来的,那些卵穴里面很小,路道很窄,几乎只能容许一只幼虫通过,所以它们必须耐心地排好队,那些排在后面的幼虫必须要踩着前面的幼虫退下来的空卵壳前进,这样出来的道路就显得比较艰难,如果它们刚开始就把自己的触须和脚都解放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裹起来,光滑得像只梭子那样移动,那么要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刚从洞口出来,原始幼虫便于移动的那身外衣就马上裂开了,它从前往后把衣服褪去,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幼虫,那身脱掉的外衣就像丝线一样散开来挂在身上,它的尾巴还隐藏在那里呢,现在它心情好极了,沐浴着阳光,伸了伸懒腰,觉得自己棒极了。
这些小虫子起初是白色的,后来就慢慢地变成了琥珀色,它的触须很长,灵活地摆动,粗壮的腿关节和前爪一张一合,这就是将来要挖地洞的幼虫了。当一阵微风吹来,这些小家伙就在空中翻一个跟头,把身后悬挂着的外衣留在原地,利用丝线的保护顺顺当当地落到地上,开始它们美好而又残酷的新生活。它们实在太娇弱了,一阵微不足道的风都能把它们带入无边的危险之中,更何况在十月份这个潮湿又多雨的季节,刮狂风是常有的事。这些脆弱的小生命必须尽快找一块松软的土地钻入地下躲起来过冬,这是它们唯一能够自救的办法,但常常事与愿违,所以它们都是很快就会死去。
为了寻找第一个住所,大批大批的幼虫面临死亡的命运,这也是蝉妈妈产卵数量庞大的重要原因。为了观察蝉幼虫早期在地下的生活,我做了一个实验,为它们精心准备了一个豪华的住所。我把柔软的黑色泥土放在玻璃花瓶里,在上面种上了一小丛百里香,撒了几颗麦粒,接着把六只蝉幼虫放在了里面。刚开始它们在表面到处爬来爬去巡视,一点也没有钻下去的意思,在自然的条件下,土质往往没有像这里那么松软,因此幼虫们要经过跋涉、打探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进行开凿,看来现在它们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最后它们终于安静下来,开始用前爪凿地,没一会儿,就钻下去没影了。第二天我再去看它们,它们已经全都钻到瓶子底下去了。那么,里面有那么多的根须它们有没有趴上去喝一口呢?很显然,在底下没有其他的食物,成年的蝉喜欢树枝的汁液,幼虫则喜欢根须的汁液,不过我并没有看见,看起来尽快找土地钻进去才是它们的首要任务。我把瓶子放在窗台上,让它接受外面天气的变化,不管是好还是坏。
过了一个月,我又去看它们,它们一个个比先前安静了很多,也没有趴在根须上,难道它们都没有吃东西吗?有一种叫西塔尔莞青的虫子就是这样,它的幼虫从卵中孵出来为止就整个冬天不吃不喝。看来这些蝉幼虫要昏睡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才将吸管插入临近的根须吸上第一口甜美的汁液。后来我再一次翻开了瓶子里的土堆,想证实之前作出的推断,可惜幼虫们全都死了,可能是被冻死的,也有可能是饿死的。
想要饲养和观察幼虫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可以推算出它们要在地下生活四年的时间,不过它们来到地面上开始在空中生活的时间却很容易估算,它们在空中的寿命是五个礼拜左右。
经过四年漫长的苦干和等待,换来的是一个月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尽情歌唱,这就是蝉的生活。